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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第十五章
吴溪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那次安诺退烧之后,一醒过来说的还是原谅他。小排骨真没想过生他气,他这人一是讨厌尴尬,二十讨厌吵架。所以他根本没和谁置过气。
想着万事不过三,加上心底有什么东西早就化了,吴溪就应了下来。安诺当场从床上蹦跶起来抱着他猛亲了好几口。
大四那年的大半时间吴溪都是和安诺在一起的,他觉得挺神奇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股热情。虽然在一向被动的小排骨身上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是在他二十来年的人生里,那段时间确实是最富有大激情的了。再后来小排骨回想起往事的时候,说他这一辈子,那确实是唯一一段特别的经历。他挺满足的。
小排骨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的生活里充满着小小的激情来打发无聊,努力让生活有趣起来。他写小说,画画,唱歌,玩乐器,钻研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很精通,却也不以为意,反正自己不无聊就成了。
可是大的激情在他身上几乎是没有的。
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安诺的妈妈来找他了。他们约在一个小咖啡馆见面。对于无冤无仇的人,吴溪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那女人又不在自己的熟人范围内,他更是没话说。微笑着坐在那儿等着她开口,颇有点像个拈花一笑的佛爷。
那女人大概四十来岁,挺好看的,就是妆画得有点浓得吓人。
她递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这是他未婚妻,青梅竹马的。”女人喝了口咖啡,“我儿子一直在外面鬼混,从来不长久,我们也就都随他去了。男人嘛,年轻的时候总是爱玩的,等他三十多收心了再定下来也不晚。我知道他以前也玩过男人,可和你竟然处了这么久,我还真是没想到。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不过我希望你现在就离开我儿子。”
吴溪脸上依然带着笑,没说话。
“如果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一笔。够你这种人乐上几年的了。”见吴溪还是不说话,女人皱起了细细的眉毛,“你哑巴啊?不会坑一声啊!”
“阿姨,不用在我这儿白费力气了。你不如去找安诺,如果他说要分,我是不会纠缠的。”
女人把咖啡杯重重地放到瓷盘上,冷哼一声,“真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没教养啊。你这勾搭人的本事是和你那守活寡的妈学的啊,还是和你那中年出轨又一春的爹学的啊?”
吴溪的笑收了起来。他是挺温和的,因为他不喜欢和人争执。如果比人骂他,他只会无视冷冻过去,但是刚刚那女人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
眼光冷了下来,吴溪嘴角勾起一抹笑,“我爸啊,是被个已婚的骚货勾搭的,就和你一样。”
女人的脸黑了。
“不过,我爸没安诺他爸有钱,那女人也没你这么能耐,愣是能守到人家原配过世趁虚而入。这姑娘是你娘家的亲戚吧?大娘啊,谁不是爹生娘养的?我轮得上被你这种粉擦得比城墙还厚的女人教训?看你一把年纪了,我敬你三分,顺便送你一句,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小心机关算尽过后一场空又毒死了自己。”
这女人的事安诺曾经告诉过自己,说得挺隐晦,不过猜也知道大致怎么回事了。这种事现在早就司空见惯了。
女人气的手直哆嗦,一会儿又缓了过来。
“我问你,你说只要我儿子提出分手,你绝不纠缠,是真的吗?”
“嗯。”
“我儿子那么喜欢你,你就一点儿不喜欢他?”
吴溪对这话题的突然转变感到有点奇怪,回了句,“你有病吧。”
那女人笑了,看着吴溪身后。
安诺就站在他后面。
相识无话。
吴溪站起来要走,安诺想跟上去,却被继母拉住了。女人满脸是泪,哭诉着吴溪刚刚怎么侮辱她,最后干脆两眼一闭扑安诺怀里了。
站在店门口,吴溪深深地看了安诺一眼,走了。后者望了望店门口,还是选择先把继母送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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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第十六章
安诺这几天有些焦头烂额。
继母到医院后莫名其妙查出好多病,要住院观察一周。这一周里他迫于父亲的压力每天都往返于家和医院,自己那个小家根本没空回。每天白天都去医院陪继母,继母娘家那女孩也每天都在。气氛看似融洽实则诡异非常。
安诺心里明白的很。什么狗屁未婚妻都是那女人哄着他爸定下的,他就算真要娶妻也不会要这个女人。
每天都攥着手机等吴溪的联系。他知道小排骨不喜欢主动联系人,可这次他欠自己一个解释。继母说他辱骂了自己,安诺并不相信,就算是真的,他也不在乎。他只想知道小排骨对于自己,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或许一开始,他是见自己很爱他才应了自己,可他不相信过了这么久,他对自己还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以至于只要自己想分,他就绝不会挽留。
一个星期,吴溪连个短信都没发过来。
安诺最后还是打了电话过去,他说在家等着自己。那一瞬间安诺为那个家字感到有些激动,吴溪把那儿当做家。
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小排骨正坐在沙发上换着电视,看到他进来就把电视关了。
吴溪笑了笑,安诺做到他旁边,停了一会儿,问,“你喜欢我吗?”
“……嗯。”
“那如果我提出分手,你是不是不会挽留?”
“是。”如果你厌倦了我,我绝不会纠缠。我的自尊不允许,我也不想束缚你。
“……我想,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安诺笑得有些惨淡,他往下滑了一点,深陷到沙发里,“我好累。”
“那不如分了吧。”吴溪站了起来。
安诺没有想到这话会再从吴溪嘴里说出来。他仰望着旁边的人,视线有些模糊,于是闭上了眼睛。
“……好。”声音有些沙哑。
没再说什么,吴溪收拾了点东西,开门离开了。安诺一直窝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也许是真的睡着了。再陷下去,真的拔不出来了。
他玩儿不起了。
那扇防盗门锁上的时候,吴溪红了眼眶,有液体淌出来,滑过嘴角,咸咸的。
他没别的地儿去,于是回了大半年没回的宿舍。走到门外听到里面有争吵声,停下了脚步。
“我说怎么我走了没多久排骨就莫名其妙和我疏远了呢,到今儿个我才明白原来是你们这些傻逼害的!他喜欢男人怎么了?你们看看自己的摸样,哪个男人看得上你们!个王八蛋排骨肯定以为老子和你们是一路货色了,傻了吧唧的气死老子了!这哥们儿你们不要,我要!”
宿舍的木门一下被拉开了。
吴溪看到里面站了五六个以前的熟人,开门的是冀双。因为一些变故他在南边待到上个月菜回来,接风宴他也去了,之后就没怎么联系,确实疏远了。
冀双看到他愣了一下,拉着他就往外走。
小排骨乐了,他想,待会儿他得为自己犯的傻逼事儿向鸡蛋道歉,现在他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了。
老天待他真的不薄,他还有这么好的哥们儿肯认他,他还有苏潜,虽然他不知道他们到底算什么。
安诺的恢复能力应该很强,过一段应该就好了吧。继续花天酒地很符合他的习性,可他还是希望那人老老实实找个女人守好自家的产业。
他不想再祸害他的生活了。
这样就挺好的,吴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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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第十七章
苏潜忙着写论文,在宿舍里憋了整整一星期没出门。本来预计要闭关十天的,可没成想提早结束了。好好睡了个囫囵觉之后,苏潜爬起来后第一个想到的事就是去找李诚。从手机里调出小李老板的号码,想了想又按掉了。苏潜收拾收拾,神清气爽地赶去小吃店,准备来个惊喜出场。
酥糖的记忆力并不差,更何况那天对他来说印象很深,所以尽管那女人长了张大众脸,他还是认得出来,那个李诚的远房表妹。
他看到那姑娘在小吃店里干活,李诚递给她了一个苹果,姑娘接的时候碰到了男人的手,脸顿时红了。
那绝不是属于远房表妹的神情。
苏潜去街上逛了一下午,晚上给李诚打了电话,男人听起来很高兴,让苏潜直接去他家,自己马上回去。
他到的时候,男人已经做好了炒饭等他。
吃饭的时候,苏潜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男人,笑了,“李诚,你表妹又来了?我下午路过的时候看到了。”
男人吞了一口饭,道,“嗯……来玩儿几天,明儿就走了。”
苏潜低头扒饭,没再说话。
“我说,你看到什么了?”李诚挠挠头,“啧,那不是我表妹,行了吧。那是我妈给介绍的对象,我一直没应,他们不死心,又给送来了,人都来了我总得招待一下吧。我们啥事儿都没有。”
苏潜知道他们没事,这点了解他是有的。他猜李诚应该是怕自己乱想才没说实话的。他酝酿着要说点什么,一时没反应。李诚啪地一声把盘子撂到桌子上。
“我说你怎么娘们唧唧的,我不都说没事儿了吗!”
苏潜吓了一跳,抬起头,还没开口,那边继续道,“我靠,你不还和你前任混在一起,我都看到了!”
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开始闭关的前几天吴溪和安诺分手了,自己就陪小排骨喝了几杯,李诚大概说的是这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看到什么了?”
“你们一起在你们学校湖边喝酒。”
“还有吗?”
“……靠,然后我就走了!”
他们并没有吵起来。苏潜不喜欢大声说话。那天吃完饭他就走了,不欢而散大概就是这样。
一个人走在街上,风有点冷,苏潜想起几个月前,他俩被自己父母撞破的事。二老显然吓了一跳,可两位的涵养毕竟不是盖的,挥挥手让他们先走。两天后,二老来找俩孩子。苏父拉走了李诚,苏母扣下了自家儿子。
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她先是为不了解自己儿子而道了歉,然后摸了摸苏潜的头,说,“我不勉强你的性向。可是找男人和找女人都一样,得看合适不合适。我觉得你和他并不合适。他家人肯定比较保守,将来你们可能会受到不少阻力。这些都是外因,可以先不考虑。再过过你就该工作了,你要是赚得比他多想贴补着他点儿,我看那孩子未必乐意接受。可如果你连基本的吃穿用都不关心他,那又谈什么情啊爱的呢。你也知道蝴蝶效应吧。男女之间的长久相处都很困难了,更何况你们是两个男人,你又是这种性格……”
苏潜眨了眨眼,“妈,穷有穷的活法儿,我陪他一起。”
苏母笑了,“你就算和他一起开那小吃店,我也只会心疼你,不会去阻止你的。你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好。我想你总会长大的。有一点你记着,你永远有个家在身后。”
苏潜不知道自己父亲和李诚说了什么,他也没告诉自己。那天晚上他们交换了一个甜蜜的吻就相拥而眠了。
忽然有些想家了。
苏潜折回公车站,在车上晃悠了半个钟头回了自己家。远远地看到家里亮着橘黄色的灯,父母竟然都在家。
那天晚上,苏潜把头缩在母亲怀里,像个半大的小子,睡得很熟,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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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第十八章
苏潜和李诚又坚持了两年。
后来他们经常会不欢而散。开始时还是因为一些有实质内容的事,后来因为些莫名其妙的小事也会起争执。苏潜从不大声说话,所以他们没有吵起来过,只会不欢而散。然后某一方低头,两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过下去。
许是因为越来越频繁的不欢而散而倦了,两年后他们散了。
散的时候苏潜想,自己还是爱李诚的,但是却没觉得多痛苦。确实走到头了。
一年后李诚结了婚,他远远地围观了一会儿婚礼。
吴溪大学毕业后回了老家,考了个笔译的资格证,在家做起了挂牌翻译。苏潜没他那么不爱和人接触,毕业之后进了家外企,混了个清闲的职位,得空的时候回去看看小排骨。
在他们二十七岁,也可能是二十八岁的那年中秋,苏潜掂了月饼和酒去看吴溪。两个人爬到楼顶上赏着滚圆滚圆,亮堂堂的月亮。
小排骨说,“小时候,我看到过一句诗,‘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想了这么些年,我终于接上了一句。不押韵,不许呵碜小爷啊。”
酥糖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你这糖醋排骨醋放多了吧。得,快点儿说吧。”
“若无人知春何在,不如相伴同往。”
人这一辈子,回首往事时总觉得短,可悠悠岁月中,谁会甘心一辈子一个人走呢?
苏潜辞了工作,搬来和吴溪一起在家做笔译。
从来没有多富裕,也没受过穷。一辈子也就那么一天天地过去了。他俩都没什么大追求。他们都挺热爱生活,每一天都认认真真过了。
都挺满足的,确实,挺好的。
第十九章
吴溪记得他高中的时候,有一年妇女节,电视上采访广大人民群众怎么过节。有一对老夫妇说要去吃西餐。
老头儿说,“一辈子了,人家都出国玩儿去了,咱西餐也没吃过,带她去尝尝。”
老婆婆笑得满脸皱纹叠在一起,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当时吴溪哭了。泪水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聚了满眼,无声地淌了下来。
他想起那么一句誓言。
“惟愿时光静好,现世安稳;
惟愿如花美眷,岁岁年年。”
二十七八岁的时候,苏潜和他同居了,两人一辈子再没分开过。
六十九岁的时候,苏潜走得很安详。吴溪在床边守了他一天,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们同床共枕了大半辈子,从没有比亲吻和拥抱更进一步的接触。或许两人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直到他们变成满头白发的排骨和酥糖,也没想明白他们到底算什么。
吴溪说,他想他是喜欢苏潜的。
苏潜说,他想他从来都是喜欢吴溪的。
他们确实应该是喜欢彼此的。
有一年夏天,吴溪和苏潜到郊外的麦田玩儿。铺头盖脸的绿,风里夹着麦子的清香。
苏潜说,“小排骨,等到我死了,你得把我的骨灰洒到海里,什么海都成。”
苏潜走了之后,吴溪把他的骨灰盒放到床头,没有去海边。
又过了一年,吴溪躺在病床上,闻着医院特有的味道,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他这一辈子,实在是过得挺好的。
他有过父母的关爱,他从没落魄到三餐不继,挨饿受冻的程度。他有冀双这种交了几十年的哥们儿。还有个陪他走过大半辈子的苏潜。
他有过大的激情,他的生活从来不无聊。
他这一辈子,够得上现世安稳四个字。
最完满不过如此。
他跟冀双交代了,要他把自己和苏潜的骨灰一起洒到南海。这会儿那家伙应该正火急火燎地从南边往自己这儿赶吧,这人风风火火了一辈子,老掉牙了还是没变。
吴溪记得早些年,他看过一些关于灵魂学的帖子。那里面说,人死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是不一样的。有的会觉得浮到半空中,看得见自己的肉体。有的会像走马灯一样回想起一辈子的点点滴滴。还有的会看到神明。
他看到黑暗中透出一线光。巨大的门扉开了一条宽宽的缝儿,耀眼的白光散了出来。用了一会儿时间才习惯着光线。他看到苏潜在门的那边冲他微笑,依旧那么温柔。
他笑着,走了过去。
——终——
20、后记 ...
后记
开始时其实是想让吴安,苏李两对各自HE的,可随着故事渐渐成形,随着感觉写下来,就成了这么个结局。
这几天跟个深井冰一样从早到晚写了两天半的手稿,两万来字看起来不多,拿笔写出来真是挺要命的。
安诺和李诚曾经都是我喜欢的小攻类型。我以为当一个花心的人死缠烂打追一个人然后安定下来,那样就会一辈子。我也以为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认定了一个人,那就是钉死了的事儿。可是现在又觉得不是这样。假如吴安继续相处下去,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分的,那时候说不定就是相看两厌了,倒不如这样记挂着,还有个念想。至于李诚,我想他还是适合正常的直男生活,即使要和男人,他和苏潜也走不了一辈子。
吴溪不是个讨喜的角色,挺苦逼的,可我想他很纯粹。他的苏潜有点相似,如果要说两人有什么不幸,那都是他们的性格造成的,我相信这世上有这种人。我想他们是很幸运的,也只有他们两个才可以那么平和地过一辈子,够得上时光静好这个词。如果说他们之间的不是爱情,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有时候相伴一辈子是无关爱情的。
若有人知春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