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未艾 作者:三琅嬥【完结】(3)

2019-05-12  作者|标签:三琅嬥 前世今生


  师弟来找他时,他也只是答应帮着转达,但见到未艾后,发现他尽有很深的慧根,心念一转,何不收入坐下,一是续他一命,二是不定日后能成大道。
  灵蕴寺里小沙弥的僧房是按照同个师傅同住一间房来分的,虽然启荣只有一个徒弟,但僧房的规格还是标准的多人间,一张床长得能睡下七八人。
  入夜,容念做完今日的功课,洗簌一番回了房,把灯点上,未艾和衣蜷在床上,感到烛光时睁了睁眼,旋即又阖上了。
  容念整理好被铺,灭了灯爬上床,未艾背对着他,他伸手摇了摇未艾:“把衣服脱了睡吧,你这样容易着凉。”
  未艾没理他,容念感到手下的身体在轻轻发抖,他探身又摸了摸未艾的额头,幸未发热。
  容念把未艾的被子抖开盖在他身上,自己躺在旁边睡下。
  不一会,未艾窸窸窣窣起来把衣服脱了,本来他就裹着狐裘,再盖上一层冬季的厚被子,热出了一身薄汗,终是受不了了。
  容念睡得不深,未艾脱衣服时他就醒了,此时未艾背对着他睡下,他听到那边传来小声地啜泣声。
  声音嗡在被子里听不真切,却又无法忽视。容念翻了个身,朝向未艾,把手搭在他肩上一下下拍着,像安抚婴儿一般,他不知怎么安慰人,只本能地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
  未艾拉下蒙在脸上的被子,气若游丝地说:“饿。”
  寺里用晚饭时容念叫过他,他没去,今天也只是早上出门前用过饭,下午又哭了那么久,耗费了不少劲,现下实在饿地不行。
  容念沉默了一会,问他:“饿得很?”
  “嗯。”未艾带着鼻音应了声。
  容念穿上衣服到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食,寻了半天只找见个冻硬了的馒头,他揣在怀里往回走,想着回去时说不定馒头能热点。


第2章 缘
  容念自小在寺里长大,不知生身父母何许人,灵蕴寺就是他的家,寺里的人亦是他的家人。本就生的包容温软的心肠,又在佛法侵染中长大,不大地年纪就有着一副菩萨心肠,还带上了股跳脱红尘嚣嚣的淡然气质。
  能有个小师弟自是欢喜的,其他师叔门下少说都收了三两弟子,自家师傅却只有自己一根独苗,怎说都还是有些寂寞。
  容念是把所有的柔软关心倾注给了未艾,就想着这个小师弟能欢心些。
  头天夜里未艾啃了半个冷馒头,肚子不再咕咕叫后,才勉强睡了过去。
  卯时需上早课,起床钟响,容念收整好后,未艾还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这第一日的早课万不能迟了,容念伸手摇摇未艾,未艾哼哼两声把被子裹得更紧,他无法,把未艾的衣服拿过来放在一边,爬上床掀被子。
  受到寒意,未艾哆嗦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娘,再让我睡会。”
  容念心里不是滋味,但再不起早课定是要迟了,迟了两人都要受罚,现下跑过去还赶得及,他不想小师弟再雪上加霜。
  “醒醒,早课迟了师父要生气了。”
  并不是娘的声音,未艾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哪,怔怔地坐起来,容念把寺里发的僧袍递给他。
  他没穿过僧袍,缠缠绕绕的衣带袖子不知该如弄,心里又急又伤心,渐渐眼睛里又聚上了水汽。
  容念瞧他可怜的模样,上前把裹成一团僧袍理好,一件件帮他穿上,系好衣带,“好了,”容念让到一边看了看。
  未艾爬到床边准备穿鞋,盯着地上的鞋子,想到以前都是有人伺候他穿的,旁边儿还有清练姐姐端着红枣莲子羹喂他喝,于是方才聚的泪水儿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容念没见过穿衣服把自己穿哭了的,不知所措地顺着未艾的发顶,轻声地安慰:“别哭了,别哭了。”
  忽又想起再耽搁跑都赶不及了,于是蹲下身把鞋子给未艾穿上,拉上他就跑出门了。
  往日容念都是最早到的,能坐在最前排正中的位置,这时师兄弟都到了,他们只能靠边坐在最后面。
  容念让未艾坐里面,自己坐在最边缘,才坐好讲课的启和师叔就来了。
  未艾娇生惯养十载,哪起这么早过,加之昨夜睡得也晚,现下困意袭来,盘坐在蒲团上听着经文,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已经眯缝上了。
  未艾的黑发本就在一众光溜溜的脑袋中格外显眼,偏生还摇来动去,启和实在看不过眼,于是叫他站着醒醒神。
  虽然其他人都持规矩没向他投来一眼,但未艾还是憋得满脸通红。
  未艾被“罚站”后,容念就专不了心了,他偷偷地斜眼向后瞄,瞧见未艾的蒲团上晕了几团水渍,又哭上了。容念心里是急得不行,但又无法,只觉得今日的早课怎如此慢长。
  一日入了佛,日日皆需诵经,岁月欺年少,未艾渐也没了悲伤,沉下心,剃了发。
  未艾十六岁时,容念已及弱冠之年。
  今夏格外闷热,入伏后酷暑更是难耐。寺里稍年轻的小和尚都热得静不了心,偏生启荣主持在这时要两人下山化缘。
  这日日头正盛,蝉鸣得撕心裂肺,未艾和容念正行至一处山坳里,山里多树,凉爽稍许,但二人走了大半上午,汗还是顺着脸颊颗颗滑落。
  正午太阳当头晒,未艾已经有点虚脱了,此时实在想能有水一口解解渴。
  容念走在前头,未艾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许是阳光晃花了眼,未艾脚一软就跪了下去,容念听见动静忙回身拉了他一把。
  “哪里不舒服?”容念摸了摸未艾的额头。
  未艾摇摇头:“就是渴了。”
  不只是渴了,现下整个人眩晕得找不了北,可就算把这告诉了容念,荒郊野岭地也不能有个解决的法子,只会徒让师兄更担心罢了。
  容念见了未艾苍白的脸色,知是比他自己说的要严重些。
  容念焦急的望了圈四周,密密的林子挡住了视野,根本没有可供求助的人,只得又搀着未艾小心翼翼地走。
  走了百十来步,容念隐隐听着点水流声:“我听着有水声,你再坚持些。”语气中略有着欣喜。
  朝水声方向拨开一处丛林,便见有条约一步宽的溪流,容念让未艾坐在y-in凉的大石上,自己拿了碗到溪边,舀了满满一碗。
  容念走回大石边蹲下,未艾想伸手接过,容念却直接将碗递在了他嘴边,未艾渴极了,就着碗“咕噜”几口喝完了。
  “可好点?”
  “无大碍了,谢谢师兄。”
  “还要吗?”
  未艾点点头:“我自己来就行。”
  看未艾缓过来的脸色,容念放心了许多,才觉自己也口干舌燥得很,于是复又到溪边,舀了几大碗喝下去。
  未艾等着缓过劲来,起身到溪边,蹲在容念身旁,也喝了好几大碗。
  等着喝饱了,两人一齐抹抹嘴角,看着彼此晒得通红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容念用袖子擦了擦未艾额角的汗。
  未艾僵了一瞬,抬眼望向容念的眼底,仿佛蕴起了万千浩渺的星光。
  又行了十多日,到了沉抗县,还未入得县,就感到了一片萧败之气。
  未艾和容念对视一眼,皆觉得不寻常,下山前听师傅说,沉抗是这一带最大的县了,何至于突然落魄成这样,于是两人匆匆赶了过去。
  进了城,还未来得及细看,一阵风吹过,扬起漫天黄沙,迷了双眼。
  未艾匆匆用袖子遮了口鼻,眼睛进了沙,一时看不见路,踟蹰在原地,心下便有些慌了。
  忽然一只炙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未艾知是师兄,心下顿觉一片安心。
  容念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拉着未艾,朝背风的一处破墙跑去。
  “我看看。”容念拉下未艾想揉眼睛的手。
  未艾想睁眼,却觉刺痛难忍,眼帘抖动着,就是睁不了,倒是激下两滴泪来。
  容念手指使了点劲把未艾的眼皮撑开,吹了吹。
  眼睛受激泪流得更凶了,好在倒是把沙都冲了出来。
  未艾抹了泪,眨了眨眼,不疼了,只是有些难为情,自小时候才进寺时流过泪外,这些年是一滴泪未掉过,这下倒是又让师兄见笑了。
  容念看着眼也红,鼻也红的师弟,勾了勾嘴角:“还疼吗?”
  未艾摇了摇头。
  此时风小了很多,“走吧。”容念说着用指腹揩去未艾脸上未擦净的泪,转身先走了去。
  这下脸也红了。
  整个镇子只道是凄凉无比,漫漫黄沙掩到了门槛上,走不了几步鞋里全是沙子,一阵风吹过,将朽不朽的门被吹得“砰砰”直响。
  偶有一两个人影穿过街角,无一不是是驼着背,捂着口鼻,匆匆跑过。
  “怎会这样?”未艾叹道。
  “不知,”容念看着宽阔空荡的街道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先找着衙门问问吧。”。
  两人一阵好寻,还要避着不时吹起来的沙,着实狼狈得很。
  县衙大门洞开,空无一人。
  绕过正堂,后面有几间破落屋子,未艾在屋前恭恭敬敬地道了声:“阿弥陀佛,请问有人吗?”
  最左边屋的门发出了阵牙酸的声音,从屋里走出一男子,灰扑扑地一身,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虽灰头土脸,但举手头足间的风骨似是还有的。
  “两位师傅有何事?”听声音似乎还很年轻。
  “我们化缘路过此处,这原本也算一方富庶之地,怎会落魄成了如此模样?”容念问道。
  “唉…”男子叹息一声,“外面风沙大,两位师傅还是进来详说吧。”
  引着进了屋,屋里也是薄薄铺了层沙,男子用干抹布掸了掸圆凳,让他们坐下。
  “这里缺水得紧,无茶给两位师傅掺上,两位师傅莫嫌。”
  “施主客气了,能否告知这里所出何事?”容念说道。
  男子拍了拍裤脚上的沙:“约是四年前吧,我才在这做县令不久,圣上下旨要修皇陵,一直寻不到风水俱佳之处,后来有相士说,风水宝地可造。”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狂风大作,吹开了没栓牢的门,黄沙瞬时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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