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吃黑 作者:一只大雁【完结】(5)

2019-05-11  作者|标签:一只大雁


  大家既然一直相安无事,为何今日官军忽而便打进来了?
  刘水儿仍是哭哭啼啼,怕得瑟瑟发抖,何凛心乱如麻,他想弟兄们虽全在水寨之内,可毕竟比不过官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他也知自己此时赶回去没有半点用处,可……可叶卿之还在水寨之内,他既立誓不负叶卿之,那便是要同生共死的,更何况,或许还有机会趁乱将人救出来呢?
  思及此处,何凛再不顾手下人阻拦,官军至此,水寨已是毁了,既已毁了,要他这二当家还有何用?倒不如干脆赶回去,寻着了叶卿之,一同赴了黄泉,还能做对鬼情人。
  人心已散,只有何凛一人傻乎乎甘愿往回跑,至水寨外不远处,他已望见了官兵手中的火把,不敢贸然闯进,便寻着熟悉小路摸进水寨中去。他一路不曾见到一个水寨内的弟兄,也不曾看到半具尸体,只见着官军四下巡逻,好容易叫他溜了进去,到寨中正堂外,他一眼便见着了叶卿之,有几名官军围着他,何凛来不及细看,心中只道不好,正欲闯出去将人救下,却见一名官军毕恭毕敬行了礼,手中捧一件裘衣,躬身道:“大人,切莫着凉了。”
  岁末天寒,空中大雪如鹅毛四下纷飞,何凛呆怔原处,眼睁睁见着叶卿之将那裘衣接过,披到略显单薄的双肩之上,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何凛心中如惊雷炸响,他脑中浮起往日叶卿之的一举一动,想起叶卿之也曾说过他考过功名,莫非自己此番是引狼入了室,将整个水寨的兄弟都害了?他不敢相信,也不肯去相信,正心神混乱之时,忽有人高声斥道:“什么人!”
  何凛一惊,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还未有过多反应,已被人擒着胳膊丢了出来,此人武功极高,周遭立即又有几人将何凛围住,片刻之间,胜败已定。
  何凛定睛去看,才见这几人皆身着官服,均是朝廷的鹰爪走狗,他心中不屑至极,再扭头,却见叶卿之垂眸望他,神色漠然。
  何凛颤声唤:“卿之?”
  没有回应。
  抓着他的那人轻声询问:“大人,这人如何处理?”
  叶卿之淡淡开口:“先关起来。”
  几人要将何凛拖下去,何凛已明白叶卿之的身份,却始终不曾回过神来,他想叶卿之在水寨之内潜伏了近两年光景,难道只是为了里应外合击破水寨?而他与叶卿之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难道叶卿之心中连半分情分也不曾留下?
  他心中愕然,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答案,那些人将他拖到一辆囚车之上,眼前蒙了黑布,囚车兜兜转转,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何凛这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么多年来不过就是一场虚与委蛇的假意,叶卿之只怕根本不曾喜欢过他。
  愕然之后便是熊熊怒火与刻骨般的恨意,先前有多爱慕,而今便有多痛苦。他笑自己痴傻,普通人如何能有这般的雄才伟略,就算是母亲博学多才,倾囊授之,可那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叶卿之却手法老道,他早已破绽百出,只是自己被情意蔽了双目,落了陷阱才有所察觉。
  囚车终于到了地方,他被甚为粗鲁地拖下囚车,走过冗长的石道,才被摘下遮眼的黑布,丢进一间破败潮s-hi的监牢中去。
  他躺在地上怔然许久,听着押送他的人脚步渐渐远去,隔壁牢狱早已押了一人,此刻听闻有人进来,探头一看,哑然大笑,道:“狗贼,你也有今日。”
  何凛转眼去看,隔壁关着的赫然是水龙帮的那位少当家,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也不知是在此处关了多久,他心中还有些不解,想这少当家明明是被押在水寨内的,为何又会到了这地方。
  是了,他早已不过问水寨中事,叶卿之什么时候将人带走了,他也根本不可能知晓。
  他懒得理会隔壁少当家的叫唤,如此躺了片刻,忽而听见水龙帮少当家幽幽叹了口气,道:“你那位义弟,可真是厉害。”
  何凛别过脸去,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恍然。
  他心中有不舍,可愤怒更甚,若叶卿之独独只算计他一人便也罢了,可而今叶卿之害了水寨中无数兄弟,这刻骨深仇,哪怕再多的甜情蜜意也无法挡却。
  他想从今往后,自己与叶卿之只剩你死我活,难免便觉喉头哽咽。
  却也不知是躺了多少时候,何凛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响,有人提了灯进来,那灯光晃眼,他不由闭上眼睛,再睁眼定睛望去,只见牢狱外站了不少人,打首的便是叶卿之。
  是,叶卿之,而今他束发高冠,哪还有半点儿以往胆怯畏缩的模样。
  他身上的衣冠也甚为眼熟,何凛想了想,前些年此处来过一个钦差大臣,他远远地看见几眼,可不就与此刻叶卿之身上所着的官服相同么?
  他心中怒火烈烈,叶卿之却神色寡淡,冷冷瞥了他一眼,也不曾过多言语,反是转过身去与那水龙帮少当家说话,少当家往地下啐了一口,如何不肯开口,何凛咬牙切齿,扑到牢狱边来,怒声吼道:“叶卿之!”
  却没有人理他。
  那些人把隔壁的牢笼打开了,将那少当家押了出来,这时叶卿之的目光才转到了何凛身上,不过轻轻一瞥,神色冰寒彻骨,好似在看着一个他并不认识的人。
  何凛想起往昔叶卿之待他是如何亲热甜腻,心中最后一丝余热也被浇灭了,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在叶卿之的皮r_ou_之上,怒而骂道:“你将其余人押在了何处!”
  叶卿之仍是不曾理他,那些人将水龙帮少当家押出去了,走到门旁,何凛万念俱灰,想其余人一定已是死了,他只觉喉头发哽,声音嘶哑,字句泣血,怒声吼道:“叶卿之!我立誓于此,生之年定将生啖尔r_ou_痛饮尔血,为水寨兄弟复了此仇!”
  叶卿之身边随侍冷冷扭过头来,手中佩刀一把击在栏木之上,将何凛逼退几步,傲然道:“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来?”
  叶卿之终是发声,语调冰凉,道:“梁梧,理他做甚。”
  那随侍退后一步,朝叶卿之一揖,道:“李大人,是卑职唐突了。”
  李大人。
  何凛抑不住放生大笑。
  看,他连名姓都是假的。
  水龙帮少当家被那些人带出去了,一行人离了此处,四下里又是一片死寂,何凛颓在墙角,越发觉得自己愚蠢可笑。他实在是太过信任叶卿之了,而今一切绝境皆是他当初自作自受所得,他还能怪谁?他心中恨,可却连逃出去的办法也没有,方才他骂得痛快,却也知自己并不会有报仇的机会,他早已是心如死灰。
  他渐渐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再度睁眼,只见着那高高在上不过半尺余宽的窗口中透进了些光亮,外面大约是天亮了,他再转过头,那少当家却仍不曾回来。
  何凛忽而想起近年朝廷剿匪手段渐狠,若是抓着了水贼头子,当即以极刑示众,水龙帮少当家此番被带出去了,只怕……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而他只消稍稍一想就能明白,水龙帮少当家已拖出去了,那下一个……只怕就该是他了。
  不多时,看守的狱卒为他送进饭菜,那食物看着便让人毫无食欲,何凛想自己迟早是要死的,那自然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情,这么浑浑噩噩躺了片刻,又听得那牢门轻响,有人悄声走了进来,他原以为是狱卒,便干脆闭目转过身去。
  身后静寂许久,忽而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声音他实在是耳熟得很,多少日夜他曾听闻有人在他耳畔如此叹息,那时他不明白叶卿之为何唉声叹气,好似心中有无数苦愁之事一般,现今他是明白了,叶卿之是心中有愧,可这么一来,他反倒是更不想回过头去了。
  他想叶卿之来此定然没有什么好事,自己又打不着他,干脆不要理睬,便一动不动,如此闭目躺了一会儿,身后叶卿之终于开了口,道:“你现今一定极为恨我。”
  何凛并不理睬。
  叶卿之低语道:“我与你说的许多事情,都是真的。”
  他站在牢狱之外说这一句话,只让何凛觉得万分恶心,到了这时候来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何凛闭紧了眼只当自己不曾听见他的话,可这牢里实在太过寂静,叶卿之的话便一句句钻进了他的耳中去。
  “我虽不是你义弟,却也不知自己的父亲是何人。”叶卿之倚在牢门边上,一字一句说道,“我入朝多年,做过许多违心之事,杀过不少无辜之人。”
  何凛不由冷笑,叶卿之听着他的声音,稍稍一怔,却又苦笑着往下说道:“这世上若真有菩萨,想来也不会保佑我的。”
  他知道何凛不会理他,便自顾自着往下说去。
  “可你却不一样,你们向来劫富济贫,也从不滥杀无辜,菩萨定然会护着你们的。”叶卿之说至此处,微微一顿,那声音稍显得低了一些,像是喃喃自语,可何凛却听清了。
  他说:“望菩萨佑我义兄长命百岁。”


第5章 5.
  ……
  何凛转过了身去。
  他见叶卿之形容憔悴,哪还有半点方才的傲然模样,他心中实在不明白叶卿之说这一句话的用意,明明是叶卿之将他抓到此处,为何又要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卿之站在牢门之外,静静看了何凛许久,忽而移步后退,转身离去。
  何凛喉中发哽,心下更是苦涩,牢内外不过点了一盏烛灯,有穿堂风过,吹得那烛影摇晃,他见叶卿之的身影一步步走进昏暗中去,几番张唇,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唤出那个名字来。
  又过一日,牢外聚了大批官兵,何凛知自己临刑之日已近,心中却已渐渐平静,他浑浑噩噩被带出那监牢,有人往他头上蒙了黑布头罩,领着他七拐八绕地走了几圈,他越发觉得奇怪,不过是牢门到府外的距离,为何走了这么久还没到,正是满心狐疑时,身边人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臂膀,何凛心中一惊,却因上了枷锁而无法扭脱那人的双手,而后便觉着腰间一痛,有人在他腰间x_u_e道拍了一下,他腰腿一软,耳中轰鸣一片,如同有人在他胸口狠狠打了一拳,他一瞬便昏迷瘫软了下去。
  再睁眼时,他在一间小屋子里,他望着青纱床幔发了许久的呆,忽而一旁有人扑了过来,抓着他的手,着急唤道:“二当家,你没事吧?”
  何凛缓缓转过头去,便见着刘水儿一脸焦急,他怔了片刻,倒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许久才回过神来,张唇道:“你怎么在这儿……我这又是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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