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又见安宸
三日后,福祀帝公孙戎下葬,天下缟素。
同日,新帝公孙恪登基,改年号天昶。
天昶一年十二月末
新帝公孙恪不过十岁,大大的灰色眼睛,精致的眉目间有几分戾气,和公孙戎有几分相像,他是公孙戎与贵妃程芳之子,当年为防皇后太子自成一派专权,公孙戎立程芳的儿子为太子却将程芳打入冷宫,同时立南宫绫为后,教育太子。但见这瘦小的身子拖着长长的龙袍,表情僵硬地被南宫绫领上大殿,有迷茫也有y-in郁,更多的是忐忑和不安。
南宫绫将他领到阶下后便将其交给李尽沙,而后自个儿便走到了帘后。
公孙恪一见她走了便有些不安,刚想转首却被李尽沙牢牢按在原地,但见后者低下首在他耳边不容违抗地冷声道:“走上去,坐到龙椅上。”
面对权宦,公孙恪哪敢多说一个字,僵硬得提着长袍便一步又一步地跨上去,勤政大殿下顿时如雷声响,震天动地,差点没把他吓得一咕噜滑下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孙恪咽了咽口水,勉强地坐到龙椅上,怯生生地转首看着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垂帘听政的南宫绫开口道:“众爱卿请起,今日新皇登基,哀家初次垂帘,还望诸位将所有政事清楚阐明。”
这才回到平日里上朝的样子,按部就班,照本宣科。
早朝罢,众臣作鸟兽散。
李尽沙将那可怜的小皇帝送回宫后也要打道回府,谁知刚要上轿就见一人呼啦地一下拦在自己面前,便是那公孙律。只见对方穿着浅蓝绒袍,荼白卦袄,发上依旧是那闪闪发光的金冠,正笑看着自己。
“干嘛。”
“来看你。”
“走开。”李尽沙说着边绕过他要上轿。
对方一把抓住他手臂,牛皮糖似的又绕到他面前:“本世子有很重要的事。”
李尽沙用了用力想挣开,才记起这公孙律力大如神,饶是自己使了内力也未必拼得过他,便低声道:“放手。”
对方索x_ing拉着他就往另一头拖:“咱们去湖心亭。”
这湖心亭在御花园,而这御花园在先帝公孙戎在位时便成为了众皇亲权宦聚乐之处,但湖心亭由于较旧早已萧条,故向来人少,也最为僻静。如今寒冬飞雪,湖上已冰封,那亭就好似一座冰凌。
公孙律看着来了兴致便道:“哎我说死人妖,不如上冰走走?”
“废话少说。”李尽沙终于撇开他手道。
公孙律回过头,一双灰眸无辜地望着他:“你真生气了啊?”
李尽沙眉心只觉有东西在突突地跳:“等下还有事,有屁快放。”
公孙律忽然抓住他的手,温暖的触感让后者一下子未反应过来,而下一句话让李尽沙更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喜欢小爷?”
李尽沙想起前几日自己在常青楼的不辞而别,没料到竟被公孙律看穿,不禁有些理亏气短,但他也是个执拗的脾x_ing,此时也不肯承认,便好似钉在地上一声不吭。
而公孙律好奇地凑过来看他的表情,噗地一下笑出来,激将道:“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啊?”
对他的反应,李尽沙只觉全身僵硬,手一用力便抽出来,声音有些不稳道:“是又如何。”
“是真的??”公孙律听到答案反倒讶异不已:“还以为死人妖你一直很讨厌我哎?每次见面都摆臭脸还顶嘴。”
李尽沙听着对方不知是真是假的大呼小叫,一声不吭。
“我就说嘛,那*你怎么就走了,”公孙律豁然开朗,又开始洋洋自得:“小爷我魅力无边,喜欢上也是正常啊,干嘛遮遮掩掩。”
李尽沙有点发怔地看着公孙律,似乎没反应过来。
公孙律见他还在呆,便推他一把道:“若你不喜欢看我和别人做那档子事,以后就不在你面前做还不行嘛?”末了继续补充道:“咱们还是朋友哈,别为这种事伤感情。”
李尽沙彻底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残酷和苦涩像泼墨画般蔓延到他的全身上下。
他笑起来,带着惯常对皇亲贵戚的谄媚:“若是吓到律世子了,还请原谅。”
“怎么会,”公孙律大度道:“你我认识那么久了,哪会为这点事计较。”
“既然如此,”李尽沙视线移到湖心亭的白雪上,“在下还有事,恐怕要先行告辞,还请律世子谅解。”
“啧,”公孙律挑眉:“死人妖突然这么客气地叫‘律世子’,闹得小爷都不习惯了。”
“……你还不快回景王爷哪儿?”
一语点醒公孙律,对方立即跳起来:“差点忘了爹还在外头找,小爷我先走了!”说完便使出轻功飞身而去。
李尽沙站在原地了好一刻,才缓缓迈出脚步走出御花园,木然地上了轿。
那些伺候的小太监压根没看出他有何异样的脸色,也难怪,像他们这般人,早已习惯了如何在主子面前伪装情绪,到最后连自己到底是何样的心情都不得而知了。
而这种心情一旦得到了契机被揭开,便压也压不下去。
【百叶山庄·伊水楼】
伊水楼位于风荷池中,以九曲廊桥接连两岸,四面通风透亮,是个夏日沁凉的好去处,如今雪后初霁,风荷依旧枝断叶残,被白雪覆盖,但却别具一番残缺美的风韵。
这里是连珩从小读书识礼之处,这两年虽然连珩不在,但依旧一尘不染,在书案山该摆放着该有的国策书经,只待主人回归。
将书卷的最后一页合上,连珩潇洒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全身舒展,浑身畅快,脑子里不经意地回想起那日缠绵云雨令他不由地暖笑起来,甜蜜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像是与心爱之人新婚夜后的温情融融。
心情颇好,他看向自己身后站着打瞌睡的一名侍女,轻笑着说道:“绿衣,你下去休息罢。”
“啊?!少爷恕罪.......”那唤作“绿衣”的少女猛地醒过来连忙跪下,被吓得瑟瑟发抖,不停认罪。
“无妨,你站了一天了,回去休息罢。”连珩起身将绿衣扶起来说道,语气一如既往地亲切温和。
绿衣抬眸偷偷看了一眼连珩,被对方那温柔单纯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晕乎乎地就这样羞涩地跑开。
连珩看着那侍女跑开,无辜地眨眨眼,看了一早上的武林宗卷也有些无聊,这样想着便打算出山庄转悠转悠,顺便去找找昨日遇见的两个好玩儿的人也不错。
转眼间连珩便消失在觅水楼,风荷残枝晃动,蜻蜓点水,踏雪无痕,如同燕子钻云。
【卞陵·东郊】
连珩只觉今日的卞陵城门甚是热闹,护城官兵的数量增加了一倍,官兵来来往往,看起来很忙,整个气氛异常肃穆,不一会儿一群一群衣着褴褛的难民步履蹒跚地往一个方向走去。今年寒冬着实很冷而且持续时间很久,各地闹寒灾,风雪堵路,贫民受冻,看来这个应该是朝廷赈灾的阵势了。连
珩闲来无聊,好奇满满地跟着。难民队伍走到郊外便慢慢停下来,前面不远处是朝廷的一个赈灾点,发放棉衣粮食,不知怎地连珩脑子里蹦出“安玄素”三个字,那个背影与师父极其相似的男子。
果不其然,他往前走了几步便能看到在赈灾的忙碌着的安玄素,那身影当真很像他的师父,只不过那一身朱紫官服略显俗世,而他的师父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两人的气质□□着实差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