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不要让帕格尼尼谋杀你+番外——豆豆的挑豆【完结】(6)

2019-05-11  作者|标签:豆豆的挑豆

生活继续往前,生活里一些本来固有的东西变得不可倚靠,彻底消失不见。林以诺开始懒散,擅自不去VISION工作,每天半闭着眼睛听乐悦拉琴,任其自由发挥,整天下来什么话都不讲,想的都是毫不重要的事。父母花尽毕生积蓄送他出国,在巴黎音乐学院的第一年没有人看得起他,他整日状似无主孤魂,老师收留他一同生活了10年,他惟一可做的就是变本加厉地用功,因为用功是最好的报答,尤其是考大师班那年,他追求将帕格尼尼的24首随想曲拉出极限疯狂的速度,几乎为此戒除睡眠。他兜兜转转想这些琐事,不欲使脑袋空闲。

乐悦小心翼翼看他形容,从不主动发问,且迁就地缩小个人活动范围,每日默默做自己的功课,足见教养大有提升。

天气慢慢转热,林以诺感觉身体思想魂魄终于风平浪静,知觉一一修复还原,不见破绽,这种功夫需要极大技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林以诺已成高手。

他去VISION重新求得了工作机会,若早前这堪称奇耻大辱,但如今,维持温饱是无二的目标,人想开一点,便少走几许冤枉路。

那套帕格尼尼的乐谱放到了乐悦的谱架上。林以诺看着乐悦,“由你自己做选择,想不想拉帕格尼尼。”

“啊。”乐悦舞着手足半天没讲出话,脸上是分外的欢喜。这表情林以诺两年前见过。他有些没奈何,到底还沉不住气,一遇正经事便露了原形。

“站好。”林以诺停顿了一下,说,“从今天开始,你只做手指练习,其余的时间用来抄谱。我不限定时间,也不管你抄多少遍,等你把这24首随想曲的每个音符都背唱出来再说。还有,半个月后会有一场小型国际比赛,我会替你报名。”

乐悦紧张起来,“老师,我是不是要提前准备参赛作品。”

林以诺看看他,忍不住笑,“没这个必要,初赛曲目是临时抽签决定的,你正好可以考量自己视奏的水准。”

不过是专为18岁以下少年儿童举办的小型比赛,没有国际权威认证。初赛当天天气很热,现场躁动的气息像浪潮一样扑过来,入口处,来自世界各地的小提琴手偕同家长彼此不顾及地挤挨在一起,流汗的身体撞来撞去,气氛灰扑扑的。

林以诺没让乐悦掺和进去,拉他到一块不那么潮热挤逼的空间等候宣布初赛顺序。片刻后,就近倚着一棵粗壮而不知名的古木席地坐下,刚好把乐悦的动静全部看在眼内。

一个差不多十五六岁的中国少年主动找乐悦搭话,一直比手划脚地讲着什么,声音高亢,表情极其丰富乖张,充满优越感。林以诺皱了皱眉头,又一个生活在幸福花园的孩子,看来已经被宠坏,典型的脆弱娇气缺乏抵抗力的症候。乐悦的境遇离他太遥远,太陌生,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共鸣。林以诺绷紧精神,细听二人对白。听了半晌,你来我往都是些小学生式的话题,“今年多大了,最喜欢吃哪种零食,巴黎哪处地方最好玩。”

林以诺松懈下来,终究没上前去干预。转而自嘲,这举动实在狷介,简直是欲将乐悦缚在身边保护至密不透风了。

乐悦排在那个中国少年之前,非常顺利就通过初赛。正如林以诺所料。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乐悦不够博进决赛的水准。而且林以诺本意便是令乐悦遭遇失败。

8

隔天的复赛,在同样的地点,人数骤然减少大半,现场侯门深似海的安静,分外突兀。竞争对手之间泾渭分明,冻着冰冷的距离。

那个中国少年也进了复赛,他的母亲兼任专业老师一职,不厌其烦地从旁指点。原来是家族世袭,林以诺注意到他的名字,程功,真正饱含父母的期望。

复赛是一场公开的小规模音乐会,每一个参赛者都可以作为听众零距离评估对手实力。意味深长的设计。林以诺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端坐着专心为乐悦挑选未来的潜在对手。

那个叫程功的孩子技术非常全面,是花费大量血汗练就。林以诺凝神听完。他不会成为乐悦的竞争对手,他的琴音死气沉沉,没有灵魂的支撑所以不得要领,一起初就没有,那么始终都不会有。

林以诺听毕全程,留给他惊喜回味的仅有不多的几个。正是这不多的几个人进入最后决赛,乐悦无意外地遭淘汰。

乐悦抱着琴慢腾腾走回他身边,摆出一副听候教训的姿态。

林因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自己尽全力了吗。”

“嗯。”乐悦勉强出声。

“那你应该很清楚你跟这些学院派之间的差距。想拉帕格尼尼首先要学会做一名专业小提琴手,以后还有无数次的比赛,还有更加厉害的竞争对手,该怎么做你自己反省。”

这条路真不好走,上路后从此身不由己,不可随意退出,过程铿锵滑稽,惨不忍睹。他杜撰出一个体面的借口将乐悦推上路,这是他私人隐匿的寄望。要得到心仪的东西,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乐悦不算吃亏。

周遭一阵意义不明地的动乱。一个少年坐在音乐厅顶层的边缘,手里拿着小提琴,小腿无支点的凭空晃动,吸引在场所有人观望。林以诺只作局外人,事不关己,远远地旁观。不外乎是某位纯洁的天使无辜惨遭公平竞争一视同仁的对待,淘汰出局后豁出去当众示威。此地竟有如此奇突浪漫的表演。

“老师,那个人好像是程功。”乐悦焦急地看着他。

音乐厅仅两层楼高,运气好的话摔下来并不会有大碍。林以诺没动声色,心里面却无端厌恶,这孩子长期在不食人间烟火的另一世界,没人同他做计较,才由得他任性放肆,他一定不知道,现实世界有多少人单纯为活下来而苦苦挣扎。

现场发生争执,程功的母亲不允许任何人拨打电话报警,一味哀声唤儿子的名字。

林以诺冷眼看着。

“老师,我要过去。”林以诺一把揪着乐悦的手臂,乐悦挣不脱,“老师。”

“不许去。你的同情心太丰富了。他想吓唬他的母亲而已,连小小一点挫折都经受不住的人怎么可能有勇气往下跳。”

“老师。”乐悦声音仍有些发抖。

林以诺不搭理他。千万别去同情一个比自己幸运百倍的人物,这类阅世不深的善良何其多余,平白提供他人娱乐。

周围此起彼落地哄吵很慢才沉淀下来,一名工作人员爬上楼顶,偷偷靠近神智已趋于模糊的少年,双手铁钳般抓牢他的身体。那位母亲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林以诺倏地转身,“回去吧。”

说完便兀自疾步朝回程走。乐悦在他身后,两个人默不作声走了很长一段路。乐悦突然小跑着赶上他,挽住他的手臂,“老师,为什么程功的妈妈不肯向警察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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