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 作者:天际驱驰(六)【完结】(47)

2019-05-11  作者|标签:天际驱驰


  次日风染早醒来的时候,贺月前一天刚消退下去的体热,又卷土重来,其势汹汹,贺月已经晕了过去。自那夜之后,贺月的病势似乎恶化加剧,总是高热不退,人也时晕时醒,躺在床,行动全要依仗风染扶持。
  风染十分后悔那一夜自己睡沉了过去,没有注意到贺月的病情,其后,便都衣不解带在伺候在床侧,晚也不敢再跟贺月同榻而卧,怕自己又睡沉了,便坐在床头,通宵通宵地守候着贺月。只是困倦得很了,风染才会叫内侍照看着贺月,自己略略打个盹儿,回复些精神。
  太后和太子天天都来看望和请安。除此之外,一些宗室和平辈皇子及长公主和两位公主得到了消息,也都前来请安问候。
  只是贺月的精神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
  到了十月旬小阳春,天气略略回暖,贺月的身体似乎又有好转。这一天,太后来看望贺月。风染把贺月扶着坐起来,在背后垫了软枕,让贺月半倚半靠着床头。
  贺月坐定后,说道:“风染,你出去一会,我有话跟母后说。”又吩咐道:“叫内侍送盏参茶进来。”
  风染微微颔首,便退出了寝宫,独自来到菁华宫的正殿坐下,吩咐下人沏了三盏参茶,一盏自饮,两盏送进寝宫去给贺月和太后。
  叫自己退出,皇帝母子两个说私房话的事,风染倒经历得多了,不觉得怪。只是以前都是太后开口叫自己离开,贺月并不想瞒着自己什么,从来没叫自己离开过。可是,刚才明明是贺月开口,叫自己离开回避,风染不免微微觉得有些委屈:他们在一起都二十年多了,几乎不分彼此,贺月还有什么话,需要遣开自己,私底下跟太后说?
  要说的话,应该跟自己有关吧?不然,为什么要避开自己?而且那话只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不然,为什么需要喝参茶提气提神?
  风染觉得委屈之,便不自觉地提起内力,运起了听风辨形之术,留神倾听寝宫里,贺月和太后的动静。
  风染只听见太后极是不满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护着那姓风的?!”
  风染没听清楚贺月间说了什么,似乎更惹得太后不快了:“那是个妖精!那年,哀家好心好意去太子府接他进宫,他敢穿成那么个疏狂轻佻的样子来见哀家,哀家知道他是个妖精……真不知道他给你下了药还是怎么的,你被他迷成这个样子,到死都要护着他。”
  “你这身体是怎么一回事,别以为哀家不清楚。为了那么个妖精,不但可以把嫡出儿子送给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太后叹了口气,又说道:“你父皇好色,总归是喜欢女人的,你说你一个皇帝,成天躺在那妖精的身下承欢,还娶他为夫,像什么话?皇家的体面都让你丢尽了!”冷厉着声音说道:“被个妖精当成男宠一样做到精元虚耗,熬到油尽灯枯,盛年早衰的地步!我凤梦大陆历朝历代的皇帝,论纵欲荒 y- ín ,以你为首!敢j-ian y- ín 皇帝,这等人,绝不会好死!哀家看着,很快会有人出来找他算帐。”
  “母后,儿臣求你……”贺月说了什么哀求的话,只是病气息微弱,说话的声音轻软,吐词又含糊,风染并没有听得清。
  太后再说话,声音放得柔软了些,用施舍一般的语气说道:“也罢,他若愿意给你殉葬,哀家作主,不让他吃苦受辱,赏他口薄棺,葬进你的陵寝里,这样你总该放心了……”
  “母后!”贺月一声惊喝之后,紧跟着是一阵咳喘,好一会说不出话来,随后风染听见一些杯盏轻响之声,想是太后把参茶喂给贺月喝。等贺月喘息稍停,太后又道:“哀家瞧在你的面,不追究于他,是大恩了,想要把他的灵位供进宗庙,那是绝无可能!”
  可能喝了参茶,贺月的声气略高了一些,说道:“母后,你要讲道理,他是儿臣诏告天下,明媒正娶,用大礼迎进门的皇夫……你不能这么对他!”
  “哀家为什么不能?!不是因为他,你哪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能健健康康活他个十几二十年呢!是他害得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哀家还要感激他了?!”
  “母后,一直是儿臣纠缠于他,虽然他活不长久,可是,儿臣想他寿终正寝……”
  
  第473章 成德帝驾崩
  
  后面贺月的声音渐渐低了,似乎忆起了往事。
  风染则收了内功,安心地坐在正殿喝茶,许是照顾贺月太过疲劳,有太后陪着说话,风染觉得放心,喝了几口茶,头一歪,枕着椅背睡了过去。
  在凤梦大陆,殉葬之事并不少见,但也并没有蔚然成风,殉不殉葬还是要看殉葬者自己的自愿。其实像皇族宗亲,高门大族的掌权之人死了,还是希望掌权之人的妻妾妃嫔之流能够“自愿”殉葬的。有妻妾妃嫔殉葬,往往会视为掌权之人德行感天的表现,是件非常值得夸耀之事。
  当然,“自愿”殉葬的妻妾妃嫔,也会得到非常好的“待遇”,如,陪葬进死者陵墓,如,追认身份,如提升“殉葬”者子女的地位等等。
  在太后心里,算贺月明媒正娶了风染,她也并没有承认风染的身份,那场婚礼,不过是为了朝堂下都需要一次大赦罢了。因此,风染是没有资格像毛皇后那样,死后送入主墓室跟贺月合葬的,更遑论并棺合葬了!风染只有殉葬,才能以陪葬的身份葬入帝王陵寝的主墓室之侧的耳室之。
  如果能逼得风染殉葬,单凭风染前逊武威帝,兵马都统帅,内阁大臣的身份,将会给贺月平添极大的荣耀。当然,风染是以臣下的身份殉葬的,可以抹杀掉风染跟皇帝之间那悖逆伦常的关系,日后重修史册,可以抹除掉史册那些不光彩的蛛丝蚂迹,保持成德皇帝一代明君圣主,没有任何污点的光辉形像。
  风染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长,早在许多年前,把生死看淡了。无论是贺月希望他寿终正寝,还是太后想让他殉葬,亦或者,被什么人逼得吃苦受耻不得好死,风染都不太在意。
  风染不知道自己只是打个盹儿睡了多久,冷醒时,殿下天色已经全黑了,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正殿烧着炉子,地底下烧着地龙,自己身不知何时被下人披了件毛氅子。殿外正值十月小阳春,天气回暖,殿内又温暖如夏,寻常人一点也感觉不到寒意,风染还是被冷醒了。醒来觉得手脚都冷僵得动不了,叫来小远,替自己揉了揉身体和手脚四肢,风染才觉得缓了过来。
  风染一问,才知道是贺月再三吩咐的,叫下人们不要打扰了自己的休息。手脚暖和灵便之后,风染返回寝宫,见贺月躺在床,正醒着,便道:“扶你起来坐坐?”
  贺月虚弱而疲惫地道:“母后才走,我刚躺下。”风染便坐到床头,说道:“那你先睡忽儿,等你醒了,我陪你用膳。”握着贺月的手,把自己的内力丝丝缕缕地度给贺月。贺月心头叹了一口气,明知道内力对自己的身体毫无助益,可是他不能说出来,怕惹风染伤心。
  第二天,风贺响响散了朝后,前来请安,贺月又叫风染回避。这一天,贺月跟风贺响响在寝宫里从午时说到酉时,间还宣了内侍出来传了参茶和笔墨纸张,风贺响响几次哽咽,两度失声大哭。风染坐在正殿,听着寝宫里的动静,慢慢啜茶。知道贺月在嘱咐自己的后事,风染虽然可以运使听风辨形之术窥听,但自昨天听见太后说出殉葬之后,风染便不想再听了。
  随后几天,贺月只要身体和精神略好一些,便会召见朝堂大臣。
  贺月也单独各自召见了自己的妃嫔们。召见之后,乌妃一贯的淡然,看不出喜怒;关妃的神情十分复杂,包括了悲伤,郁闷,不满,解脱等等意思;贺月看在乌亲王贺旦的份,最终晋升兰嫔为兰妃,兰妃得到晋封,却大哭了一场,然后保养得宜的人,便开始衰老了;其他凡跟皇帝有过肌肤之亲的妃嫔,位份也各有晋升。然后贺月下旨,除三妃外,令其他妃嫔俱返娘家,由内务廷定时按其位份支付用度,由娘家子侄供养终老。
  十月旬开始,天气急骤变冷,贺月的身体和精神也随着天气的寒冷,骤然衰败了下去。
  十月十三日,贺月执着风染的手,艰难地说道:“风染,你回府里去吧。”
  风染瞬间紧紧抓住贺月的手,紧紧地用力地贴合在自己的脸颊,又俯下身,轻轻地吻贺月的唇,无缠绵,无温柔。
  贺月的身体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缠绵温柔,一会儿便一声递一声的喘息了起来,他颤抖着唇,说:“不要送我,不要看我去了的样子,我在你心里,还一直是活着的。”
  “贺月。”
  贺月手已经没有力气了,还是尽力想握住风染的手,喘息着断断续续说道:“你若有心,许我下一世情缘,让我把欠你的,都还你。你若不愿意,便罢了,我不强你,都依你的意思。”
  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许久许久,都不舍松撒。
  二十余载相携手,披荆斩棘并肩扛。命,将尽;情,正浓。
  皇帝病重,风染日日近身服侍皇帝,衣不解带,极尽细致周到,有几个月都没有回过皇夫府了,忽然间却从皇宫里回来了,呆在府里,闭门不出,每天都跟失了魂魄似的,不言不语,忡怔出神。郑修年看在眼里,心头猜到了几分,便派了他的儿子郑国泰前来近身照顾服侍风染。
  这郑国泰其姐安哥儿小了两岁半,正当十五年华。郑修年武双全,又几乎可算是年得子,仗打完了,班师回都,易武入,做了兵部侍郎,生活安定了,除了做官,便把精力一门心思花在了教导儿子身。因此。郑国泰年纪虽小,x_ing格却其姐沉稳踏实,是个老成持重的孩子。
  因为风染的坚持,郑修年一家一直住在皇夫府,纪紫烟为风染当家作主,打理后宅事务。大家都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风染和贺月都颇喜欢郑国泰,以栋梁之才期许,心情好了,还会指点其一二。
  十六日,风染刚吃了晚膳,恹恹地歪在床。郑国泰便劝表叔去后宅里散散步,消消食。然后便半强半劝地把风染从床扶起来,披了裘皮大氅,去后园子里散步。是自己亲眼看着出生长大的孩子,又有一些疏远的血缘关系,风染对郑国泰的碰触并不抗拒,知道这表侄儿是个孝顺的,不好拂了孩子的心意,郑国泰得了其父的精心教导,为人做事,心思通透。他陪着风染,断断续续地聊天,时不时地请教,逗引着风染说话宽心,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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