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 作者:天际驱驰(五)【完结】(43)

2019-05-11  作者|标签:天际驱驰


  风染见安哥儿看燃放爆竹又喜欢,又害怕,捂着耳朵直往人背后躲,然后又要探出身子,伸上了脖子看。想到自家的响响不在身边,觉得无趣,便回阁里坐着,等膳房上菜。
  风染又见郑修年八风不动地坐在位置上,道:“随便弄几个菜,大家吃一顿就算过年了,实惠。何用弄这些虚头八脑的玩艺儿,还打着仗呢。”
  郑修年道:“我本来也是说,这兵荒马乱的,原该节省。聚一聚,吃点东西就行了。”郑修年说着,站起来,走到风染身边,压低的声音道:“是你说要赶回家过年,陛下才吩咐府里,叫要办得热热闹闹的,不能让你觉得清冷了。好些个菜都是宫里送来的,还特意叫宫里送了些炮仗来,说给你去除霉气,以后都旺旺生生的。”
  原来,府里在这么艰难的战乱时间,忽然要热热闹闹地过年守岁,都是贺月安排吩咐的,贺月自己在皇宫里,却怕冷落了自己。风染心头,又是酸楚,又是欣喜。
  郑修年好似看穿了风染的心思,轻轻拍了拍风染的肩头,言重心长道:“再怎么说,他是皇帝,有些规矩必须要守……你要体谅他。”
  风染微微耸了一下肩头,把郑修年的手甩开,道:“我没事。”大过年节的,贺月必须在皇宫里,带领着太后太妃太嫔们,自己的妃嫔皇后们,还有皇子公主们,皇弟皇妹们团聚一堂,一起守年。贺月是皇帝,也是别人的儿子,夫君和父亲,他必须尽他的职责和孝道。大过年节,臣子们都盯着看着呢。
  想到贺月是他后宫里那一干妃嫔们的夫君,风染无端地觉得烦闷。至少她们跟贺月,是过了明路的,是礼法所承认的,不管有没有感情,她们跟贺月都可以坦然迎接世人的目光。而他跟贺月,再怎么有感情,也是见不得光的!
  风染不禁想起了太后质问过他的话:他跟贺月,到底算什么关系呢?算君臣么?他们又君不君,臣不臣,忤逆了人伦。风染也绝不想进入贺月的后宫,去跟一干女人争风吃醋。风染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跟贺月到底该算什么关系,只是不清不楚,让人尴尬得紧。
  放完炮仗,便喊开席。膳房的菜的都早已经做好了,只放在灶上温着,一喊开席,很快就端了上来,其中有不少r_ou_食,在连年战乱之中,着实算得上席面丰盛了。
  暖阁对面的意致轩里又有戏班开出戏来,咦咦哑哑地唱着,又起起呛呛地斗打起来,风染不喜欢听戏,只是看下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叫好,便觉得热闹。庄唯一叫人打赏,又吩咐搬了些酒食与戏班的人吃。
  亥子相交,大家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彼此说着祝福的话,许着对来年的愿望,风染这么个冷清x_ing子,也觉出几分过年过节的烟火气息来,心头也觉欢喜。
  郑承弼趁着暖阁里人多杂乱,到风染跟前敬酒,把风染吓了一跳,他比郑承弼低了两个辈份,直道“不敢当”。郑承弼x_ing子豪放,已经跟庄唯一郑修年郑修羽他们喝了不少,仗着酒x_ing,不知从哪里拖了张椅子来,一屁股坐在风染旁边,说道:“小染,姥爷瞧着你如今,既替你高兴,可也替你担忧啊。”
  风染道:“外祖大人,我如今很好,有什么可以担忧的?”
  郑承弼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半倚在椅子上,头后仰着,枕在椅背的横格上,微露醉态,呵呵地笑道:“你姥爷啊,也一把年纪了,看的人多了……”说到这里,把嘴凑近了风染耳畔,极轻地道:“他是真的对你好,姥爷看得出来呢。他叫府里守岁,不让你过得冷清,你姥爷是冲着他这份好,才来的。不然便是八抬大轿,你姥爷也不赏这个脸。”
  风染以为自己胁迫了郑承弼,阻止了郑家的图谋,外祖父大约是恨死自己了,想不到竟然还能从郑承弼嘴里听到他称赞贺月,大是意外,又倍感欣喜,应道:“嗯,多谢外祖大人。”
  郑承弼转头打了个酒嗝,似乎醒了酒,人便坐正了一些,低声道:“他待你好,姥爷没话可说。你一心一意替他出力打算,姥爷只能让着你。”
  风染说不出话来,只低低道:“小染多谢外祖大人。”
  郑承弼道:“他要是一直对你好,冲你的情份,我郑家不是不能为他所用。”
  
  第386章 守岁
  
  “我郑家不是不能为他所用”这一句话,听起来像仙乐一般!这是不是就代表着郑家对贺月的臣服?这话还是从固执地想与贺月一争天下的郑承弼嘴里说出来,风染觉得太不可置信了:“外祖大人此话当真?”
  郑承弼又是呵呵一笑:“自然是当真的。”
  郑承弼虽然很想在这个乱世,替郑家打开局面,立国传世,但他并不是自大成狂的人,上次争执中,风染劝他“人贵自知”,郑承弼回头想了很多,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就郑家目前的情况,想正大光明跟贺月争夺天下,确实是狂妄了。利用瘟疫和药方来谋取天下,是剑走偏锋,可一不可再,一旦被拆穿,就必须立即停止。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被风染阻止之后,郑家很难再找到类似图谋天下的机会,如果郑家硬要跟凤国为敌,跟贺月争夺天下,在这场争夺中,郑家根本就不占任何优势,硬拼的结果,多半是郑家自取灭亡。
  思前想后,郑承弼不得不息了争夺天下的野心,转而谋求在凤国朝堂内出人头地,掌握实权,一样能呼风唤雨,光宗耀祖。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郑承弼作为郑家的实际掌舵人,他应该带着郑家一步步走向辉煌,而不是自取灭亡。
  风染由衷地道:“谢谢外祖!”有了郑家的真心辅佐,凤国的实力就在无形中提升了许多。
  郑承弼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如今同郑家不是一条心,姥爷不怪你。想一想,你说得有理,我郑家目前确实没有跟他贺家争天下的实力,不能冒然强行。你不做郑家少主,我郑家还是要辅佐于你,成一番大事业,将来凤国一统凤梦,我郑家也是开疆之臣,万世流传,也风光不尽。”
  “外祖能这么想,便好。”
  郑承弼又顿了顿,换了一种语气说道:“他现如今是对你好。只是,他是皇帝。”
  风染问道:“那又怎么了?”他喜欢贺月,不是因为贺月是皇帝。
  “自古以来,圣宠难久。”
  风染失笑道:“不会的。”他跟贺月,并不是谁宠谁的关系,而彼此的喜欢。
  郑承弼也不同风染争论,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他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子怎好同孙辈细说?只自顾自说下去:“再说了,如今战乱,像你这等统帅之才,千金难求。放眼整个凤梦大陆,怕没有谁能与你比肩。他现在自然是要看重你的,朝堂上的大人们,也要靠你替他们保土守疆,自然不敢说你什么。”
  风染并不觉得自己如何千金难求了。只是皇帝多半疑心病重,难以把兵权军权都交付给一个人,总是对麾下将领们诸多掣肘牵制,生怕将领们生出异心。而将领们也小心翼翼的,总看君王的眼色,更重要的是,将领们都各管各的军队和防区,在和平时期倒无所谓,一旦发生全面x_ing的战争,各个将领还各管各的,不免就缺乏了全局总揽的权限和高度。而有着全局总揽权柄的皇帝,往往又缺少军事方面的认识,不能总体把握战争。风染觉得自己幸运比别的将领的是,贺月信任他,把兵权军权军务都交给了他,让他放手去做。
  然而,这并不是郑承弼要说的重点,他问:“将来,战争打完了,再好的将帅都无用武之地……你不怕他鸟尽弓藏?他便没有这个意思,又焉知朝堂上的大人们不跳出来攻讦你?他听多了攻讦之词,还能坚持着,对你不改初心?”
  风染想到那一箱奁废折,足可以看出,朝堂上的大人们,对他这个忤逆了君臣大伦,败坏了皇帝德行,扰乱了帝裔传承的j-ian侫权将有多深恶痛绝!
  战争期间,用人之际,大人们对他跟皇帝的不正常关系,可以睁一眼,闭一眼,暂时容忍。一旦战争结束了,国家只需要适量军队维持安宁,他这个在战争中风云一时的将帅之才就无用武之地了。众大臣就会接连上本,建议裁军收权,继而攻讦于他,让皇帝对他削职夺爵,然后参劾进谏,让皇帝把他下入天牢,清算他的种种过失错漏。必定要把他这个j-ian侫权将,杀而后快,除而安心。
  风染都能想像,到时,参他的奏折,会像春天里的桃花花瓣,一阵风一阵花瓣地刮向贺月,他的每一条罪状,都够大人们翻来覆去,一人参一本,参他的奏折,只怕很快就能装满十只箱奁!
  只是,那都不过是朝堂上大臣们的态度罢了。
  在风染心头,他很清楚,贺月一直图谋着跟他长久,并不是因为战争的原因,才格外倚重他。风染略有些羞涩地轻声道:“他待我好,不会因为仗打完了,就改变了。”
  郑承弼道:“先不管他会不会变,如果你在朝堂上有人,有我郑家作为你的臂膀,给你震慑住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们,叫他们不敢恣意乱参,对你大加诬蔑诋毁。没有他们在陛下耳边乱说,陛下自然容易保持对你的初心。”
  这是要叫自己加意提携郑家将领的意思?
  “姥爷不是叫你破格提拔我郑家将领,我郑家人都是有真才实料的,不怕不能破敌立功。只是我郑家,不光有将帅之才,像你修年哥,文武双全,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叫他转为文职,你修年哥一样具有文治之才。这个须得你向陛下举荐。”
  朝堂上,文官多于武官,武官太危险太艰苦,大多数人都愿意从文,因此文官官职僧多粥少。像陈丹丘那样,从文职转入武职,很好转,但是几乎没有将领能从武职转入文职。
  郑家如果一门从戎,一旦战事平息,随着裁军,再加朝堂上文官的参劾,郑家有可能全都失势。郑承弼想得深远,要在战争中后期,让郑家的饱学之士,弃武从文,再怎么裁军,也可以保持一些郑家势力,不至于被打击得一厥不振。
  风染觉得郑承弼说得有几分道理,如果朝堂上有自己的人支持自己,那些文官再对自己不满,也会有所收敛。但是干预朝政,干预文职官员的任免,便超出了风染跟贺月心照不宣达成的默契底线,风染一时踌躇未答。
  这个虽然是重点,却不是郑承弼想说的关键,他没有强求着风染答允向贺月举荐郑家人,话点到即止,留下余地。郑承弼只说道:“小染,你跟我们郑家,终归是血亲,你可以不认我们郑家,我们郑家却不能不护着你。自今往后,他若待你一直好,我郑家自然跟着你,死心塌地辅佐他。你要记着,我郑家永远是你的血亲,永远站在你这边,是你的靠山。他若敢负你,我郑家能帮你把天捅了,总不能让你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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