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 作者:天际驱驰(四)【完结】(65)

2019-05-11  作者|标签:天际驱驰


  贺月已死,自己也命已不长,承认了这份感情,又有何妨?就算他会被世人唾骂鄙视,也不过只能承受三年五载罢了。
  人们总是厚死薄生,苛责活着的,宽恕死去的。一段不容于世的忤情,如果死了一个,剩下那个就算当众承认了,也不过是缅怀一段逝去的感情罢了,一切都已成过去,再怎么追究都没有意义了。可是如果两个人都还活着,就要面对世人的诘难和谴责,承受礼义的拷问和辗压,来自各方面的唾弃和阻挠,无形无质,无所不在,可以轻易把人逼到精疲力竭。
  如今,贺月没死,回来了。风染敏锐地知道,他如果再承认这份感情,自己三年五载就死了,却要留下贺月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独自承受世俗的鄙视唾骂。
  再说了,风染觉得自己转眼就要开始老去了,很快就会老死,他哪能还去招惹贺月,给贺月一份无法长久的感情?
  从不曾拥有过,等他离去了,伤痛总比拥有之后再失去来得浅淡一些,就像他对陆绯卿的感情,随着时间的随逝,也渐渐淡了——不曾拥有过什么,他也能走得安心一些,不会那么不甘心。
  在朝堂上听到风染的当众表白,那份决烈之情,几乎让贺月欣喜若狂。可是回到宫里来,风染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由得让他失落。有什么地方不对呢?贺月心下气苦,恼道:“你的意思,我不该活着回来?非要等我死了,你才能喜欢?你能喜欢死了的,干什么不能喜欢活着的?”
  自从在朝堂上承认喜欢贺月后,风染便没有再克制自己对贺月的感情和思念,他对他的喜欢之情,在他死了之后,再没有顾忌,才得以一泄千里,不可收拾。贺月归来,固然让风染欣慰,可是,风染却需要更辛苦费劲地把那份满满的喜欢深埋在心底,贺月还会活很长的岁月,不比自己,恣雎喜欢过后,眼一闭,对任何的毁谤践踏,都没有知觉了。不由着自己的喜欢去跨越那最后一步,跟贺月维持着和谈之前的状态,疏远守礼,才是对贺月真的好。
  知道贺月必定会听到自己在朝堂上的那番表白,必定会有想法,风染想,只要他当作没有发生过,贺月矜持,沉得住气,多半不好拉下脸来跟自己纠缠。哪料到贺月在这上面偏偏一点不矜持,也一点沉不住气,非要追问个清楚。看贺月这般气苦,口不择言,亦让风染心痛。风染知道躲不过去,还不如跟贺月摊开来说,大家还有几年相处,别怀了心病,相处得别扭。
  风染便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冬月初旬,天气已十分寒冷了,这皇帝寝宫虽烧了地龙火盆,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是冷的,便想找件衣服来披着。不想内侍们把床上收拾得干净,衣服褶子都拉抻了,挂在床头的衣架上。
  贺月本是侧对着风染,见风染起来,贺月便也跟着坐了起来,见风染在床上四望,便扯了条中间隔着两人的锦被,抖开来披在风染背上:“都睡下了,还坐起来干什么呢?”
  “你也披上,别尽顾着我。我有话同你说。”
  贺月便又抖开来一条锦被披在自己身上。中间就只隔了两条锦被,叠几叠,垒在一起,便差不多有躺着的一人高,这下两人一人披一条锦被,堆在龙床中间的阻隔便消失了。
  怎么说呢?风染想了想,觉得不好开口,只道:“我在朝上说的,你听了,别当真。”
  “你说那些,都是假话?用来应对公主的质问?”
  承认那些表白是假话,就可以让贺月死心了。可是风染不愿意违心,他是喜欢贺月的,一旦喜欢,他便不愿意不承认:“是真话,可是,只能说给死人。”
  “为什么啊?我活着,不好吗?”
  “你能活着回来,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你想听的话,我不能说给你听。”
  “为什么?”
  “你也知道,翻了年,我就二十五岁了,要开始老了。你还可以活很久,我不能连累你,用今后几十年来怀念只有几年的喜欢。”求而不得的回忆,是痛苦的。风染轻轻吁了口气:“贺月,去喜欢一个能够陪你到老的女子吧。像乌妃那样的,慧质兰心,博学多才。”一段感情再决烈深沉,也不能不见容于天地。男人喜欢女人才是天经地义的。风染想,如果他不是生而带毒,如果他没有跟陆绯卿双修双练,他应该也是喜欢女人的。
  “你个笨蛋!”
  风染侧头向里,不敢看贺月:“嗯。你就当我是男宠好了,记着偶尔临幸我一场,解我一些饥渴便是……”他练出了功法效果,身体会越来越渴求贺月,须得贺月来缓解,这个得先留下退路。
  需要自己时,便召自己去欢好一场,不需要时,便把自己打发给别的女人?到底谁把谁当男宠?贺月又是生气又是心痛,完全忘了什么招惹不招惹,拨撩不拨撩,身子一歪,扑过去紧紧抱住风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风染耳边说:“你要是男宠,我现在就幸了你,才不管你身子好不好!才不管你愿不愿意!”
  风染身子一僵,贺月便气笑了:“晓得怕我了?”风染才知道是贺月说气话,说道:“我就这么个脾气,总惹你生气,你何苦非要找不痛快?”
  “我就高兴跟你找不痛快!”贺月口鼻的气息直喷到风染后颈脖上:“我能喜欢你一天,便是一天。等你老了,我的日子怎么过,不须你来cao心!你就cao心,你在的时候,怎么让我不痛快就好了。你可以不愿意喜欢我,可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不能阻止我对你好。”贺月把脸埋进风染颈脖间包裹着伤口的布条上,轻轻道:“风染,别想那么多,喜欢我,一天也好。”
  贺月的这个动作,吓了风染一跳,微微侧头看贺月,忽见贺月的身子露在外面,披在背上的锦被,斜身过来抱自己时,便掉了,忙道:“天冷,快把被子披上。”
  “不披!”
  风染在下面耸了耸肩头,贺月就死死趴在风染背上不动,风染再耸,劝道:“披上,冷。”风染连一天都不想答允,又想东拉西扯转移话题,让贺月心头又是酸痛,又是冰凉。
  隔着条锦被,贺月紧紧抱着风染。不说话,风染能感觉到贺月透过锦被传过来的温热,仿佛也能感受到贺月黯淡的心情。贺月的话,那么诚挚,也说得透彻,不能不令风染感动,贺月愿意跟他只顾眼前,他又何忍拒绝?心情激荡之下,身体又受了贺月拨撩,便忍不住道:“你放开……”
  “不放!”
  “……要抱,进来抱。”
  贺月立即放开,主动自觉地揭开风染披在身上的锦被,一下钻了进去,然后一手拉着被角,好让被子披在两人身上,一手便搂在了风染腰上,被窝里两条腿不安分地把风染的双腿夹在中间。一系列动作,敏捷麻利,像cao练过一般。
  不是一人一个被窝分开的么?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两个人一个被窝还披着一条锦被?
  寝宫里留的长明灯烛并不十分明亮,恰到好处地照映出两个人朦朦胧胧的身形,风染回身反搂着贺月,凑过头,有些凉意的唇瓣轻触贺月的脸颊:“只一天?你不后悔?”
  “不!”贺月一边搂紧了风染,一边使劲把脸颊住风染唇边蹭,心头无限欢喜。呃!等等!风染那话的意思,是不止喜欢一天?贺月赶紧纠正道:“是今后每一天!”
  风染也搂紧了贺月,只穿着亵衣的两个身子紧贴在一起,人不知不觉便倒了下去,相拥相偎在一起。风染还是觉得有些话,要说清楚:“要是哪天,你嫌我老了,别跟我说,只不理我便是,我自省得……”
  话还没说完,贺月便火冒三丈,想着风染身上有伤,不敢去推,只手一掀,把被子掀开又坐了起来,恼道:“风染,你混帐!我要喜欢年轻的,好看的,何须找你?!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明白,我心头喜欢的是你,是你啊!是你这个人啊!是你的全部啊!你懂不懂?你全部都是我的!你到老,到丑,都是我的!”伸手拉开风染右肩上的亵衣领子,那块用朱墨标记过的伤疤在布条下露出半边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朱墨的颜色已经渐渐淡了,贺月恨恨道:“要不要我再烫烫?给你长长记x_ing?”又重重替风染扯上领子,喘着气,道:“是不是你没标记到我,便不放心?你来呀,标记我呀,标记到脸上,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
  这世上,再没有一段情话,说得比这愤恨!
  一段不留退路的喜欢,和一段没有退路的喜欢,在兜兜转转许久之后,还是相遇在一起,再没有展转腾挪,躲藏闪避,终赤膊上阵,坦裎相见。
  
  第334章 洗尽铅华
  
  风染说不出话来,只伸手去拉贺月。贺月还是气咻咻地瞪着风染,坚持着不动。风染便再加劲,贺月仍是气咻咻的巍然不动。风染道:“冷。”
  贺月把风染的手拉开,便想钻回自己那边被窝去。风染飞快地再次一把拉住贺月,再一加劲,便硬把贺月拉得一头倒了下来,压到风染身上的伤口,只痛得一哆嗦,风染却只觉得心头欢喜,像要炸开来一般,不顾贺月的挣扎,牢牢把贺月禁锢在自己胸前,他想,他不会放手了,再不会放手了,这人是他的,从现在起,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到他死亡了很多很多年以后,这人都是他的。
  这辈子,他没有要过什么,可是这人却自己送上门来,愿意把自己给他。人海中,能够拥有彼此,何其有幸。
  贺月还在气恼中,在风染怀里使劲挣扎:“放开!”他想要彼此心甘情愿,没有保留的喜欢,想要两情相悦,但凡有一丝勉强,便不是两情的喜欢。
  风染把贺月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道:“嗯,我放心了。”拿手捧住贺月的脑袋,板下来,凑在自己唇边,也不管到底是哪里,在贺月脸上,一顿乱亲,边亲,边轻轻呢喃:“贺月,我放心了……我放心了。”
  贺月被风染亲得,渐渐瘫软在风染身上,才渐渐回味出风染到底在说什么,消了气,渐渐从心底甜出来,欢喜开来。赶紧把被子扯上来把两个人都盖住,也逮住风染乱亲回去,一边亲一边嫌弃道:“你真笨!”这么久了,他不是他的,还会是谁的啊?真的比郑修年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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