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 作者:天际驱驰(四)【完结】(46)

2019-05-11  作者|标签:天际驱驰


  贺月道:“我瞧着你的公文往来,大约正在部署这些,我料你必定不主张和谈。我也没想和谈,只是想缓一缓。依你看,那雾黑蛮子和匪嘉,是会议和停战的人么?耀乾那贼子逼死我皇祖母,还欠着我皇宫里一百多条人命,我岂会就这么议和放过他?反正这仗最终是要打下去的,我也不怕到时撕毁和约,率先开战。”
  “陛下所说的‘缓一缓’,是什么意思?刚臣说过了,我方尚可一战,并不需要缓和休养。再说了,这缓一缓,要缓多久?若是让匪嘉缓过粮荒这阵子,等明年他们注重了农耕,这仗只怕要打得更持久。”风染轻轻叹了一口气:“臣亦觉得,趁着他们粮荒攻打逼迫他们,是不够仁义,饥馑和战乱,必会导致匪嘉国内许多百姓死亡,惨不堪言,臣也觉得痛心。可是,若一时不忍,给了匪嘉喘息之机,只怕会导致更多的平民百姓死于战乱。陛下三思。”
  “你想错了。”贺月道:“我只想缓五个月的时间。缓这五个月,不是为了百姓,也不是为了战争……是为了……私心。”
  风染不说话了。贺月可以算个上是个一心为公,又公私分明的皇帝。其实像贺月这样的皇帝很少,所以,当风染还处于男宠的屈辱地位时,也不能不被贺月所折服,不能不承认贺月是个好皇帝,以至于被贺月影响,渐渐认同了贺月的宏图大业。就风染所能记忆的,贺月几乎从未因私心私事妨碍过国事公务。
  要说这天下,这江山,都是贺家的,是贺月的,众臣不过是帮着管一管家,众将不过是帮着守一守家罢了。天下和私事,在贺月这里,其实是没有公私之分的。贺月要为了自己的私心,耽误一回国事政事,却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房里静寂了一会,风染站起身,说道:“既如此,臣告退了。”皇帝的私心,他一个臣子,不配过问,只心下暗暗盘算着如何把自己的全盘计划推迟五个月。
  “风染,你不问问是何私心?”
  “臣无需知道。”
  “你不劝我?”
  “陛下一向贤德慎明,思虑周详,分得清轻重缓急,陛下既然决定要缓五个月,必定经过深思熟虑,臣无需劝谏。”
  其时,膳房做了几样小菜,齐姑姑亲自送了来,贺月便叫他们都放到房里间去:“别忙,吃了再走吧。身子不好,别老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如今战时,食材稀缺,加上风染也只是偶尔在府上吃一次,膳房就只能常备一些瓜果疏菜。
  等齐姑姑走了,贺月把头仰放在椅背上,漫无目标地看着屋梁上的勾栏彩绘,道:“风染,你吃着,陪我说说话罢。”
  风染只得又坐回了躺榻上,开始用膳。
  “去年,你从万青山回来,被贬了官,有四个月都没有来都统帅府,我便这么坐在这里。”贺月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说道:“那时,我觉得好冷清。”那种冷清,不是因为没有人陪伴,而是因为心头失去了寄托和慰藉。舒一口气,又道:“中秋时,我叫老庄给你带话,可是,等了你三个月,你都没有来。我想,你是怨责我了吧?是不会再来了吧?”
  风染辩道:“臣是觉得臣只是个散骑卫,没资格进都统帅府。”
  贺月一直不停地吸气呼气,显得心情有些动荡起伏,并没有跟风染争辩进不进府的问题,说道:“我那时候想,如果你不来府上了?撂担子了?我该怎么办?”
  
  第311章 七星岗会盟
  
  贺月又停顿了许久,才续道:“我自小便是太子,后来登了位,自然是看重这江山社稷的,觉得没有什么能比江山社稷更重要的。我等你四个月,你都没有回府,只等得我心都凉了。忽然觉得,你若不在我身边,这江山社稷似乎便是空的,凉凉的,空荡荡的,就像是一副拙劣的山水画卷,没有人物的点缀,一些意思都没有!——是空江山。空的!”
  江山社稷还有空心的实心的?贺月把江山社稷当……瓶子或是某种器皿了?风染不好对江山社稷发表什么看法,只道:“臣这不是回来了么?”
  “是回来了,是我骗你回来的。我若不借老庄生辰的名义,只怕你仍不会回来。”
  这能怪他么?被贬了官,他还能赖在都统帅府里不走么?风染嘴拙,不会安慰人,只得重复道:“臣这不是回来了么?”至于空江山什么的,风染更不敢接嘴答话,免得贺月觉得他觊觎了江山社稷。
  贺月又默然了许久,才道:“四个月,你不回来,我还可以骗你回来……风染,再有五个月,你就二十五岁了!”
  “……!”风染始而大悟,继而大惊,不敢置信地问:“你缓这五个月,是要干什么?!”
  “最后五个月,我无论如何要试试,去北路,去东路西路,替你寻求延寿之法!”贺月道:“中路三国能寻访的地方我都访遍了。去找了几次玄武真人,他都不在山上。本来一直想到北面,西面,东面去寻访,想我凤梦大陆这么广阔,总会寻到延寿之法的。只是因为战事,道路不通,也不好派太多人去匪嘉境内……如今越来越没时间了,我心头难受……正好,匪嘉请求议和罢战,我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多派人手去北面东面西面各地寻求延寿之法……一定能找到的!”他本来不想告诉风染,但想着,和谈之后,自己会派大量的人手去匪嘉各地探访延寿之法,这事必瞒不过风染,倒不如直接告诉风染,让风染知道自己的用意。
  不知怎么的,风染心头又气又急又羞又恼,脱口叱道:“贺月,你疯了!为这么点小事,你就想跟匪嘉议和,拖后战事?”
  “这怎么能是小事?”
  “我到二十五岁,又不是马上就会死!”
  “我问了许多大夫,都说,人若开始衰老,就会如同江河溃堤,挡不住了。”贺月忽然扭过头,沉沉道:“就算你还能再活……几年。几年之后呢?我还能再把你骗回来么?风染,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守着这空江山。”话,说到后面,再是强撑着,也遮不住吁唏之意。
  风染本来于生死看得淡,可是看贺月难受,自己也难受起来,开解道:“这世上要有延寿之法,岂不是大家都可以延寿了?你不要劳命伤财,去求那虚无缥缈之事。还不如拒绝和议,尽快赶跑雾黑,灭了匪嘉,实现凤梦一统,让我在有生之年,完了心愿,还来得实在些。”
  贺月只轻轻道:“那种感觉,你不明白的。”又过了许久,道:“我在鼎山上答允你,帮你延寿,我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哪有?”
  “我在心头允了你。”
  风染实在食不知味,吃不下去了,轻轻放下筷子,说道:“贺月,生死有命,寿数天定。大约我是什么煞星转世吧,生出来就煞了母妃,从未见过她的慈颜。我什么都不会,就只学会了兵法韬略,战阵杀伐。别人深恶痛绝之事,我却喜欢。可能我注定了这辈子会血腥杀伐,罪孽深重,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才叫我生出来就带了体毒,用来损耗精元,生出来就开始折寿,要叫我早死。我杀别人的时候,老天也在杀我,世道是公平的,我想得通,想得开,没什么放不下。我命,便是这样。贺月,你大可不必为我强求。”
  “我不!我就要!”
  风染从躺榻上站起身,走了出来,在贺月面前驻足了一会儿,深深看着贺月,终于什么都没有再说,掉头走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风染想跟贺月说,他可以采他的精元延寿。可是,精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他开不了这个口,去求贺月把精元渡于他。再说,贺月不愿意跟他搭伙吃饭,不愿意跟他欢好缠绵,那要怎么把精元渡给他?再再说了,贺月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不愿意跟他搭伙欢好,他哪有脸再开口求欢?
  风染想:或许,贺月真能寻到延寿之法呢?
  史记:靖乱三年九月二十月,索云国收复北方南枣郡全境。
  史记:靖乱三年九月廿一日,成德帝銮驾自成化城出发北上,将于十月初一日于南枣郡七星岗主峰与嘉国耀乾帝,汀国礼部大臣,喆国礼部大臣举行会盟,商议和谈通商之事。
  贺月率领一众和谈大臣,带了三千御前护卫,三万京畿守军浩浩荡荡地从北门出发,风染和纪紫烟站在北门的城楼上,各自送别自己心头牵挂之人,一直到队伍都走得看不见了,风染才与纪紫烟默默无语地回了容苑。
  郑修年一离开,风染和纪紫烟都觉得容苑里顿时就冷清了,两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好在还有个呀呀学语的安哥儿,又还有个喜欢唠唠叨叨的小远,才使得容苑还有几分生气。
  除了值岗和睡觉,风染几乎天天时时都呆在都统帅府里,关注着前方送回来的战报。虽然贺月已经走了,都统帅府还有各种号令发布出来会让人觉得奇怪起疑,可是风染也全然顾不得了。
  在贺月出发前,风染已经下令陈丹丘率领一半万青山将士去接管匪嘉撤退后的南枣郡,并且命令陈丹丘把南枣郡所有区域细搜一遍,发现有人,立即就地诛杀。
  索云国在南撤之时,把南枣郡所有百姓都强行南迁了,又把村镇房屋都毁了,水井都堵了,此后雾黑蛮子和匪嘉虽然先后占据了南枣郡两年多,但并没有迁民前去屯田,南枣郡虽说平坦肥沃,可成了雾黑蛮子攻打中路三国的最前沿,普通百姓,本就惧怕雾黑蛮子,哪敢主动跑到雾黑蛮子的大军眼皮底下开荒种地?因此,两年间南枣郡的千里良田被完全抛荒,整个郡一片荒芜,除了往来兵卒,没一个百姓。
  雾黑和匪嘉在占领南枣郡之后,并没有在南枣郡得到多少好处,粮没抢到不说,连个人都没抢到,屋子都是破的,只剩下一片瓦砾,想吃口水,只能喝河水,离河远的,得自己挖井!那现成的井清理起来,比现挖井还费劲。占领南枣郡,跟进了深山老林似的。这也是匪嘉如此爽快地撤出南枣郡以表和谈诚意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南枣郡境内还能有人,多半就是匪嘉留下来,意图窥探索云国动静的吧?当然,也可能会有一些流民冒险进来偷偷开荒种地的,风染为保贺月安妥,宁枉勿纵,便下令全部诛杀了。为了贺月安妥,他不在乎身上再多担几条人命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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