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 作者:天际驱驰(四)【完结】(37)

2019-05-11  作者|标签:天际驱驰


  风染随口问庄大人何在,守门的护卫回说庄大人尚未回府。
  凤梦大陆局势严峻,嘉国步步紧逼,大有要一举拿下中路三国的阵式。多事之秋,庄唯一作为内阁学士之一,需要cao心的事极多,又要随时准备皇帝问询。明明邀请了自己而不在府相候,怕是有什么紧急事务脱不了身,风染并不觉得奇怪。以前他还是都统帅时就知道庄唯一时常回来得晚,甚至还有过半夜被贺月召进宫议事的情况。
  既然受了邀请,又是庄唯一的生辰,没见着庄唯一,风染不好就此回去,便被护卫引到前堂客厅里等着,一边喝茶,一边等待庄唯一回来。
  以前风染在前堂客厅里待过客,如今他是客,不过呢,主人并未作陪。或者说,整座都统帅府自他被贬官后,就没有主人了,庄唯一只是客居于此。不过庄唯一的客居,是经过了皇帝恩准的,就算都统帅府没有主人了,庄唯一还是可以住下去。没人相陪,风染喝了两口茶,觉得无聊,便出了前堂客厅,准备四下走走,散散步,打发时间,等庄唯一回来。
  都统帅府并非私宅,而是官邸,虽然没有后宅主人,前堂官衙的作用还是在继续发挥,各地的战况战报,军情军务,粮晌兵晌,功勋奖赏,调军抚恤等等一应军务都会通报集中到都统帅府来,等着都统帅批示处置。以前这些文牒都是风染在处置,现下,据庄唯一说,是贺月代理着军政,基本隔天就会过来处理批阅一次。
  风染本是没有目的地散步,不想习惯成自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房外。房的门是虚掩的,风染推开门,房内顿时撒落一地斑驳的冷月清辉。风染忽然觉得月色竟这么明亮,回头望了一眼天际,发现一轮满月嵌坠在沉沉的夜空,一算日子,是冬月十六,正当月圆之时。
  借着月光,风染看见案上分门另类是码着各种文牍案牒,整齐有序。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风染记得,贺月的案,长期都是这般干净整齐,一丝不拘。这种熟悉感,让风染觉得温暖又舒适。
  案正中放置着两大叠杂乱的文牍案牒,显然是新送来的,所以放在案正中,等待批阅处置。风染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拿出火摺子,点亮了案边精致的青铜八头花枝宫灯,案被烛光照亮,风染在案前坐下来。
  风染打量房,并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无端地觉得房内仿佛残留着某个人的气息。风染并不是风花雪月,多愁善感之人,那种仿佛残留着某人气息的念头,只在风染心头一闪而过,心思很快就转开了。风染斜看着案边不远处的空地,想起他刚班师回朝的那天晚上,大约他便跪在那里,在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碟点心,而贺月,就坐在他现在坐着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贺月为什么要把点心放到他面前的地上,风染不得而知,但是,风染想,他若是皇帝,他一定不会降尊纡贵,蹲下身,去吃放在大臣面前的地上的点心。风染自知,他的x_ing子太直太傲太要面子,有时明知是错了,他也要一错到底。这大约也是一种骨气。以前想,贺月蹲下身吃地上的点心,未免太没有骨气,太没有皇帝的尊严了,可是,在“听”过郑修年在纪紫烟面前更没有骨气的表现之后,风染渐渐明白,不是贺月没有骨气,是贺月愿意在自己这个大臣面前做出让步,以成全他的体面和尊严。无关乎骨气,无关乎尊严,一切,只因为他喜欢他。
  风染一直知道贺月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一种隐晦而敏锐的感觉,风染一直不愿意去正视深究,因为他一直都不相信。那种喜欢,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一时兴起的玩弄?那种喜欢,到底有多喜欢?有多持久?那种喜欢,到底是居高临下的恩赐,还是彼此平等的交融?
  可是,现在,风染回想着那一晚,贺月在自己面前蹲下来的情形,有种霍然开悟:贺月对他的喜欢,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清楚明白!贺月若只是玩弄他,岂会在他面前蹲下高贵的身躯?贺月若只是恩赐他,岂会低下头,吃地上的点心?贺月若不是喜欢他到了极处,岂会以帝王之尊忍气吞声地成全他的尊严?
  
  第300章 诓骗入府
  
  想明白这些,让风染心里有一些甜蜜,更多的是慌张。
  他们是君臣啊!世俗的礼法,是容不得他们之间彼此喜欢的!君臣的关系就注定了他们的感情不可能纯粹,在喜欢之中,渗入了朝堂的刀光剑影,朋党的争权夺利,派系的勾心斗角,谁能保证,两心如初?谁能保证,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
  再则,自己又活不长久,转眼就要开始衰老了,就算贺月待他是真心的,他也付不起这段感情。他只想安静地离世,当他走时,谁也不为他悲伤。
  一时之间,风染只觉得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又是欢快,又是忧伤,思来想去,心乱如麻,长吁短叹,有些不耐烦起来,便下意识地拿过案上的文牒来看。看着看着,就被文牒上的事吸引了,风染很自然地便拿笔批阅,批阅完了,想用印,忽然记得自己已经被贬了官,哪来的印?而且他的这种行为,是擅入军机重地,偷窥军机密要,擅批公文,不光是本人死罪,还要牵连家族。这一下,把风染惊出一身冷汗,重又提笔,想把已经批示的字迹拿墨涂了,然后溜之大吉,回头要是被查问,就死不认帐。
  风染正慌张,忽然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你涂了作甚?”
  作案还被人逮了现场,还是被一个刚确认喜欢自己的人发现的,风染心头更是惊慌,丢了笔,赶紧一头跪倒在地:“臣,死罪!”贺月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怎么没听到贺月的动静?还是自己实在太过心绪不宁,一时疏忽大意,人都走进房了,自己都没有发现?
  贺月不敢再轻率地去拉风染,等风染不动了,才伸手试着轻轻去扶风染:“起来,我又没怪你。”风染也没坚持,顺着贺月的轻轻一扶,就站了起来。
  四月不见,贺月打量着风染:“老庄没骗我,你在外面,果然养好了,比在府里的时候看着胖了一些……精神看着也好……就是反应不行了。”
  风染倒知道自己这几月在外面过得闲适,没什么cao心的,确实胖了一些,可是被贺月说出来就有些不自在了,他一大老爷们,要说也应该说长壮了,哪有说长胖了?本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变了:“嗯,陛下又清减了。”
  “你不在府里,我累得的。”
  “听庄大人说,不是有大臣举荐么?陛下何不尽快任命个新的都统帅来分担分担,就不会这么累了。”
  “风染,”贺月问:“你觉得哪个人适合担任?”风染正在考虑人选,贺月又问:“你觉得我会放心把这么重的权位交给别人?谁能在一手掌握了军权兵权之后还能保证不生反叛之心?”风染不知道说什么时,贺月看着风染道:“只除了你。在你之前,凤梦大陆没有都统帅一职,在你之后,凤梦大陆也不会再有都统帅一职。你既然被贬了,这官职便只能空着。”这份累,自然是该他替他受着。
  风染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回应贺月的喜欢,更不知道该如何摆正他跟贺月的关系和位置,只低着头辩解道:“臣是受庄大人之邀,因庄大人生辰,过府小酌,非有意擅闯军机重地……”
  “今儿不是老庄的生辰!是我盼你来,盼了几个月都见不着你,才求着老庄借这个由头把你叫过来的!”贺月看着风染,把撒谎撒得一脸坦荡:“你不在府里,好多军务我都不太懂,治军到底生疏得很,如今乾耀贼子勾结雾黑蛮子,组成傀儡王朝,对我北方防线几次强攻,防线差点被破,你不在,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风染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堂堂皇帝逼着大臣撒谎,以骗他进府,还要不要脸?可似乎贺月的理由又很光明正大。
  贺月安慰道:“你放心,老庄收到你的生辰贺礼,难得开心,说他十几年没吃到过北方风味的腌酱菜了。”
  “十几年?”
  “嗯,自他从永昌国逃出来就不敢回去,说那种风味的腌酱菜是用他们家乡特有的腌制方法炮制的,唉,大约惹他思乡了,抱着那腌酱菜的篓子,又是欢喜,又是伤心。”
  既然是恭贺庄唯一的生辰而小酌,风染好歹也应该送点贺礼。庄唯一为朝堂一大员,要什么东西没有?平时也没什么嗜好,风染和郑修年实在想不出该送什么,正在烦恼,纪紫烟建议说送一篓腌酱菜,是去年秋天,她自己为茶楼炮制的,说是北方的客人多有喜欢的。如今纪紫烟嫁过来,这腌酱菜便算是自家自制,充分体现了礼轻心意重。
  提到腌酱菜,风染赶紧禀告:“回陛下,臣的表兄……也就是臣的死卫,九月的时候,臣作主,给他成了亲。那腌酱菜便是臣的表嫂自己腌制的……如今,表兄和表嫂都跟臣住在一起,表嫂已经有了身孕。”几月生就不说了,免得暴露了未婚先孕的丑事。“臣来给庄大人贺寿,没什么好送的,只得拿表嫂的东西献丑。”
  贺月听着只是淡淡的,并没有惊讶:“老庄都告诉我了,我也替你表兄高兴,只是我不便去恭喜……还以为你会跟其他人一样,一辈子把死卫当牛作马……你能放开,让他成亲,我更替你高兴。”
  让死卫成亲,让死卫不再是自己的附属分身,从某个角度来说,就说明风染已经放弃了去背负家族赋予他的重任,所以,他不再需要全心全意忠于自己随时准备为自己冲锋陷阵奉献生命的死卫。
  让郑修年成亲,其实风染倒没想到这一层,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耽误了郑修年的大好年华。在更早的时候,早在风染跟贺月在鼎山之巅掏心一谈之前,风染就已经放弃了他身为郑家少主,带领郑家争夺天下的责任。
  “既然庄大人并非生辰,臣便告退,不敢打扰陛下。”明白了贺月的喜欢,反而让风染觉得慌张,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有种要窒息了的感觉,想要逃开。
  贺月本能地往风染身前一挡:“慢着!你便不问问,我求老庄把你骗进来,是想干什么?”
  风染现在只不过是个守城门的散骑卫,还能做什么?风染只有一个想法,该不会是因为上次“吃饭”,贺月没吃舒服?莫非又想吃饭了?上一次,贺月没吃舒服,风染自然十分清楚,可他一点不想奉献自己,也就由着贺月不舒服下去。几个月过去,风染也有这方面的需求了,贺月若是真想“吃饭,”风染也不想拒绝。只是要风染说出来,风染绝对是不会说的,挪开目光,说道:“臣愚钝,请陛下明示。”何况上意难猜,帝心叵测,风染更不敢乱说。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7/68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