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长歌+番外 作者:任旸生【完结】(19)

2019-05-11  作者|标签:任旸生 强强 年下 天之骄子 历史剧


  此刻刘邦的营帐内灯火阑珊,诸位将领醉的醉,走的走,只余汉王一人坐在高台上望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到张良陈平入到帐内,旁的侍从连忙提醒了一声汉王。刘季这才如梦醒般转过脸来,望着张良笑道:“子房,陈先生,你们来啦。”
  张良上前一步笑道:“是啊,良来是有事要禀报。”
  刘季打起精神道:“啥事?”
  张良道:“大宴三日已过,而汉王军中仍然人心散漫,连个哨岗也无,这实不妥当。”
  刘季笑道:“哪儿有那么严重,项羽都跑了,底下的小兵们乐一乐不正常吗?子房多虑了。”
  张良轻声道:“汉王忘记彭城了吗?”
  刘季神色一震。
  张良继续道:“明明汉王优势诸多,只需一个追击,这天下唾手可得,汉王当真不想吗?”
  刘季沉默良久,将两人领进内间,才开口道:“可是我已经在天下人面前发誓约定鸿沟为界,这下又该怎么办?”
  此时陈平进言道:“汉王已占有大半天下,诸位诸侯又归附于汉王。而楚军已兵疲粮尽,这是上天要灭亡楚国。如果现在放走项羽无异于养虎为患。”
  刘季沉默。
  张良笑道:“汉王,倘若胜利,史书上记载的将是汉王的名字。”
  刘季闻言良久点一点头。
  三.
  战争结束的那天,事后回想起来也令人唏嘘。
  最后一战,韩信摆长蛇阵先分后和,彻底将项羽的军队击溃。在项羽被围困之时,张良作楚歌,韩信令营中士卒传唱。
  四面埋伏之下,楚军中帐里英雄末路。一场剑舞,虞姬别霸王。曾经的杀神奔出营一气儿连斩数十人,最后于乌江自刎。
  当一群乌合之众拿着项羽的脑袋,胳膊和尸体的一部分纷纷过来讨赏时,张良颇有些不忍的移开了视线。
  他想起他第一次和项羽见面,还是六年前同项梁商讨韩国之事的回程上。当时年轻的将军何等英气,带着胜仗凯旋的得意和初入世事的青年人特有的盛气凌人,在火光的照耀下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今短短六年,这曾经诸位诸侯不敢仰望的存在,现在竟成为这群蝇营狗苟之辈们用以沽名钓誉的筹码。
  可真是世事无常。
  张良忽然感到很疲倦。
  汉王看来也有些失神,同中帐内喜气洋洋的氛围有点儿不符。他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赏赐打发了面前的这群人,然后独自回了寝宫。
  翌日汉王在项羽墓前独自徘徊良久,不过他也没有伤感很久,因为他马上就要从汉王变为汉皇了。
  四.
  汉王登基后,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了刘邦。接着,今上就开始分封,先封王再封臣,一气儿封了韩王信、赵王张耳、淮南王英布、楚王韩信、梁王彭越、燕王臧荼和长沙王吴芮,接下来才开始分封大功臣。
  受封之日,今上令张良自择齐三万户。
  三万户。彭城兵败后,为了凑够足够多的兵马,将自己最小的十二岁的儿子都送上战场的萧何都只拿了八千户。战功累累的曹参在群臣心中论功第一也不过拿了一万户。而张良独封三万,更可况这三万还在物资丰饶的齐地。
  张良很干脆地拒绝了。他拱手作揖道:“臣刚开始是从下邳起义,与陛下在留县相遇,这是上天让臣来辅佐陛下的。陛下用臣的计策,幸而最后都达成了目的。臣只愿封在留地就行,不敢当三万户。”
  张良说话时垂首拱手,仪态完美,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高台上的帝皇,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下朝后,韩信凑到张良身边来。他有些犹疑道:“为什么不接受三万户呢?如果只有一个留县,你就不能吃的最好穿的最好了。”
  张良听的想笑,他有意逗他道:“看来在我们楚王心里,只有吃穿最重要。”
  “当然不是这样!”你才是最重要的,韩信堪堪收住将要脱口的话,心里有些埋怨张良,嘴上委委屈屈的嘟囔道,“可是你值得最好的啊……”不吃好穿好,子房的病怎么养好。罢了,大不了以后自己把好的都留起来给他。
  张良见他这副模样,心底一软,便也收了玩笑心思。他左右看了一眼,确保无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道:“重言,当心飞鸟尽,良弓藏。”


第19章 壹拾玖
  一.
  张良万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距离他提醒韩信“飞鸟尽,良弓藏”才过去两年多,大大小小的功臣分封全部完毕也才过去一年,位高权重的楚王就被贬为了淮y-in侯。
  张良当即乘车到了陈丞相的府上。
  “你为什么要给今上出这种主意?!韩信他已经把钟离昧杀了,也在云梦泽跪迎了,你明明知道……”
  “不是我要出这种主意,是今上要我出这样的主意。”陈平打断道,一双桃花眼觑住张良,“留侯一向目光如炬,对局势洞若观火,怎么现在对平一个小小的计策倒看不穿了呢?”
  张良哑然。
  陈平叹息,忽然软了语调,颇有点推心置腹的意味道:“子房,你急流勇退,都一年多称病不理政事了。怎地现在对这件事这么上心,还问罪到我这里来了?”
  张良沉默。
  他这一年来一直对外宣称从赤松子游,道是要辟谷修道。他也确实大部分时日都呆在山林里,赏景静坐,心境一直十分平和。如果不是楚王时时来拜访,张良自己都要以为自己要成仙了。孰料刚听的韩信被擒的消息时,他又惊又怒,一时间把手上的杯子都摔了,一门心思都在那人的处境如何上,竟全然不知自己的反常。
  刚想反思一下自己,眼前就浮现这一年多来两人相处的情境。韩信双手沾着皂荚,细细搓揉着他的头发;夏日里两人踏溪水前行,年近而立和不惑的两个男人竟像孩童似的互相泼水戏耍;冬夜里他窝在这比自己小十岁的男人怀里,全身都温暖的熨帖。
  好像自己和韩信呆在一起的时日里,自己一直都在反常。
  心脏头一回不受控制的突突跳起来,似乎有什么隐秘的带着禁忌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陈平看着面前面色几变的张良,虽是有心提点,却也不禁有点黯然道:“子房,从前今上还是汉王时对你诸多顺从。汉王中箭重伤卧床,你说要他起来巡视定军心,汉王发着高热也爬了起来。后来定都城,左右大臣皆言定洛阳。娄敬去说定关中,今上不听,你去说,今上当日就摆驾关中。”
  “如此君臣情意,多少人想要,偏偏留不住仙人一样的你。那韩信到底做了什么,把你都拽到了这凡世?”
  “子房,你想过吗?”
  二.
  张良一路坐着马车来到淮y-in侯府上。
  韩信起先并不知晓这件事,还是门房来报他才连忙赶了出来。韩信赶过来的时候,张良正准备掀开帘子下马车,他似乎心有所感,手上还拽着帘子的一角,头就忽然间抬了起来,正正对上望过来的韩信的视线。
  那一刻两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却几乎同时听见了那于心内深处“嗡”的一声悄无声息的暗鸣。张良还在恍然,而韩信已经反应过来,脸上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露出温柔的神色来,连嗓音也在低沉中放柔了:“子房,你来了。”
  这是张良第一次登韩信的门,却不是他从前那个楚王的住处,而是一转眼降为的淮y-in侯。王和侯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虽说张良从不在意这些,但并不代表他不知晓,起码府邸的规格就相差不少。
  “本来我想去你那里的,没想到你先过来了。”韩信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你来也好,我本打算去给你送礼,如今你亲自上门来看也不错。”
  张良难得的没有多说,他心里藏着事,便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散漫的在周围忙忙碌碌的仆从身上游走。许是刚搬来这里不久,韩信从前府邸里的很多东西才拿进来,庭院里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韩信没有留意到张良的状态。他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今上下令让淮y-in侯和留侯共修兵书,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待很长的时日,拖一拖兴许就是一年半载。这旨意下来的时候,这么长时日以来韩信头一次觉得,刘邦办事还是可以的。虽然这想法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
  韩信领着张良进了他的书阁。
  屋内与院子里大不相同,旁边的架子上码着整整齐齐的竹简,桌子当中用布盖着一样东西。
  “本打算去你那儿的时候捎上的,现在你来了,”韩信在桌子前站定,看着张良笑道,“掀开看看。”
  张良掀起那块布。
  桌上是一个方正的棋盘,是弈的纵横方格,却在中间留了几行没画。两边各六枚棋子,五散一枭,双方都摆了个简单的阵列。
  “这是?”张良有些讶异道。
  “我记得以前你跟我提过,说是想采六博和弈之长创一个新的棋法。我改了六博的投箸,枭和散各有走法,散一次一格,枭一次两格,散不能后退,枭却随意。若是散过了这条界限,便可以同枭一样走两格。”韩信道,“我暂时就想到这些,想着和你一同完善它。不知道这份儿礼,你可高兴?”
  韩信看过来,目光几乎叫张良一滞。
  他一定不知道现在的他自己是什么样子。张良垂下眼睑,心内有些欢喜又有些说不出的怅惘道,他一定不知道他的眼内全都是我,也一定不知道他平日里冷硬的面部现在有多么柔软。
  如果前几日陈平没有提点他,恐怕他一辈子也注意不到这些。
  张良素白的手轻轻敲了几下棋盘,睫毛轻轻一动,忽然抬起眼来正视韩信道:“韩信。”
  韩信一愣,见他如此郑重姿态地叫了自己的姓名,不禁也跟着严肃起来:“子房?”
  “我心悦你。”
  韩信的眼睛倏然瞪大,似乎不可置信,久久无言。
  张良见他这副样子,心内有些惆怅道,莫不是吓着了他。毕竟心悦归心悦,男子之间的私情真要说出来,怕一般人也不能够接受罢。有些人察觉到自己动了不改的念头,只会想让自己慢慢淡忘,倘若韩信也是这样想,那他此刻的话就绝对不合时宜。想到这里,张良心内有些失望,却也只能宽慰道:“虽然我说心悦你,但假若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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