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谐录 作者:江南江北【完结】(7)

2019-05-11  作者|标签:江南江北 奇幻魔幻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这蝉吵的这般凶,你竟也能睡得住。”柳江摇了摇头,开了书房门准备出去。
  那花慢慢直起花茎,开口说道:“它骂我。”
  花妖的话让柳江止了步,柳江折到花妖面前,将脸凑到花妖的面前,笑着问道:“它如何骂的你?”
  “它说我会懒死。”
  “它说的对。”柳江大笑着出去,这花只能他骂,除了他即便是只小虫他也是不允的。
  柳江从小习武,身手极好,一跃而起便将那只蝉逮了下来,他拔了根自己的头发将那蝉绑了起来,挂在书房的窗户口上,转头对着那花说:“你只能我骂,旁人我不允。”
  那花沉默了半晌,说道:“我若一直变不回人形,你可还这般对我?”
  “我不嫌弃你就是了。”柳江笑着回答。
  你若一直如此便好了,不过是费上些酒水日日浇灌,若你变回人形岂不是日日都会往外跑?哪里还会这么安分的待在我身边。
  “还有酒吗?”那花问道。
  “你这酒鬼。”柳江轻笑着将酒壶里剩下的酒全部倒进花盆中。
  秋天,落叶枯黄,簌簌而下,府中的下人们守在树下,等着将落下来的枯叶扫拾干净,柳江依旧坐在书房看着兵书,窗台上放的是那朵火红的彼岸花。
  替柳江说亲的媒人几乎快踏破柳府的门槛了,可柳江却不为所动,父母问起时他便说:“男儿志在报国,不安国,如何安家?”
  每次花妖听见柳江说这话的时候,待柳江父母离开他便会说:“若他们知道你迟迟不愿娶亲是因为一个妖,恐怕他们会立刻将我拔了喂猪。”
  柳江会黑着脸,走到那花妖面前说一句:“那我便杀尽天下的猪,到那时就没猪会吃你了。”
  花妖会沉默一会儿,摆动花茎,柳江知道那花是在笑。
  那晚,柳江恍惚之际仿佛看到一个红衣男子一步一红莲,微笑着朝他走来,他禁不住困意席卷沉沉睡去。
  【捌】
  沈纵醒来已是两日后了,下人们蜂拥而至,沈纵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两日前他晕在了后院的彼岸花海里,是一个红衣男子将他抱回来的,嘱咐他们好生照顾他。
  沈纵问他们,那男子如今何处,下人们便摇头说不知道,他又想起他昏迷的那两日里,大概是做梦吧,梦到一个叫柳江的男子和一朵彼岸花的过往,那柳江与他有几分相似。
  沈纵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不顾下人的阻拦,赤着脚就往后院跑,五折长廊等他一一拐过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的彼岸花好像有凋谢的趋势,可他并未看见无华。
  那梦中人并非旁人,柳江就是沈纵,而那朵日日需要酒水浇灌的彼岸花则是无华的真身,沈纵明白为何无华的脸上除了微笑就是哀伤的原因,柳江待他实打实的好,所以无华便找来了,直到在适当的时机与沈纵相见,却不能与他相认,因为无华知他杀业太重,时日无多,他不愿让沈纵想起前尘往事,徒增他的烦恼。
  既然不曾得到,又何谈拥有?
  沈纵日日做噩梦无华是知晓得,他也知沈纵将那些人的死全部归结到自己身上,看着他因那些人的死颓废,愧疚,悔恨自责,他的心其实是在滴血,因为那些人的死本身和沈纵没有任何关系。
  无华消失了,无影无踪,沈纵一连五日等在彼岸花畔,不见无华身影。
  沈纵开始喝酒,下人整日整日的往他的房间里送酒,却无人问他为何要喝酒,也无人阻拦他,他的房间里酒气冲天,书案上除了酒坛便是画了一张又一张的彼岸花,还有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红色的朱砂就像鲜血,深深地烙在沈纵的心上,原来他曾是他细心呵护的花,是他宁可放弃生命也要保护的花。
  那日,沈纵从宿醉中醒来,便看到无华一身红衣站在窗口处,沈纵像是疯了一般扑过去,他不在乎外面的人如何看他,也不在乎是否违背人常伦理,他只是想起了曾经同他一起喝酒,说笑的无华,以及那不知名的情愫。
  无华看着他的样子,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他很心疼,可他也很无奈,让他们不再痴恋对方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可无华做不到。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离开沈纵,这个男人就会回归原本平静的生活,可他错了,他离不开沈纵,就如同看到他心痛就像千百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身体,甚至比千刀万剐更让他难以承受,可若沈纵知道真相,只怕永生永世他们便只能参商相隔。
  “你回来了。”沈纵看着无华,问道,那陈述语气仿佛是对一个离去故人再次回归的平静。
  “你不问我去了哪里?”无华笑道,抬手抚上沈纵的脸,将额前的碎发拨到一旁。
  “原来你说的记忆,乃是柳江的过往,那你可知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沈纵而并非柳江?如今的沈纵背负着一生都还不清的杀孽,为何你不避开我?我是人,受着人常伦理的束缚,就连这条命也不属于我!”沈纵流了泪,在无华重新出现之后。
  “那些人的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无华的眼里充满了悲伤,那是一段他不想提及的过往,“我今日是来与你告别的,前世我执迷不悔,为救你失了修为,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以为那些因你而死的人皆是死于我手,从头至尾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救你,即便你被异族俘虏生死堪忧,那些人依旧贪生怕死,在城中苟且。”
  “那异族统领说,若全城人用他们的命换你,他便放了你,而我则使了法术让他们自杀,我本可以救你,但前世的因今生的果,总该有人尝一尝这苦果的,那是他们种下的苦果,也该由他们来尝。”无华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就像一个局外人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沈纵,仰天苦笑了几声,原来那些人不是因他而死,可却与他脱不了关系。
  五年来,沈纵总会在午夜梦回之际从睡梦中惊醒,他看到自己的手上满是鲜血,他浑身都是血,那些人死不瞑目,怒目圆睁的看着他,这些年来的悔恨自责竟不是因为自己?可为何无华那么轻松那么理所当然的说了真相?
  好像一个局外人与旁人说着他看到的故事,没有犹豫更没有悔恨,好像那些人的死是理所当然,而无华则是一个看故事的人,那些人是他亲手杀的,他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将士和他的百姓,让他以为那些人是因他而死,让他悔恨终生,那些地府的冤魂又是否夜夜哀嚎,是否找过他索命?
  “一百多万人!你纵是妖魔也不会凶残到如此地步,那是我的将士和百姓,是我拼尽一切要保护的人!他们有妻子儿女和父母,那一百万人你是如何下得去杀手的?”沈纵异常平静的质问无华,他的眼里没有悲喜,只有冷漠。
  “从前,你只会拼尽一切来保护我。”无华说。
  从前,你只会拼尽一切来保护我,你曾说这天下干你何事,若要一人陪你共度余生,那人也只会是我,可你却战死沙场,落得个枯骨黄沙无人掩埋的下场,而我终于化了人形却来不及救你
  “那是柳江,我是沈纵,即便我曾是柳江你也不该如此,从前我拼尽一切要保护的如今我也会拼尽一切去保护,可那一百万人的x_ing命又当如何去算?那是人,是鲜活的生命,并非死物。”
  “前世,你说男儿志在报国,国不安,如何安家?所以你从军去了边疆,柳家世代为将,战死沙场的人更是无数,可你们所护之人在生死存亡之际只顾自己逃命。你带军出战,最后只活了你一人,你奋力逃回城中,那些人却关了城门,他们怕开城门放你进去敌人也会进去,在你x_ing命垂危之际那些人就站在城墙上看着你慢慢死去,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回到那座城,却发现那些人实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之辈,从此枯骨黄沙无人掩埋,等我赶到之时只有你的一具尸体,那城终是破了,我终究是来迟了。”
  “那些人即便不是我亲手所杀,可也是因我而死,那么多x_ing命,你当初究竟是如何想的?”
  “若当初地藏不将我困于地府,你入轮回时我便会拦着你,从此世间再无沈纵,他也不会再次征战沙场,我是真的怕了。”
  我是真的怕了,怕来不及救你,怕你再次因为那些人的胆小自私含恨而终,那是他们的命,是他们的债,是一己私欲的恶果,旁人干我何事?我只救我所爱之人。
  书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无华离开了,沈纵背对着他,因他无法面对无华,更无法面对自己,柳江也好,沈纵也罢,从始至终他都是无华苦苦追寻之人。
  无华杀了那么多人,上天定不会容得下他,最大的惩罚莫过于废去他的修为,元神尽散,乃至堕入虚无,从此这世间便再无无华,只是他不曾放下过沈纵,一边贪恋他的好,一边做着伤害他的事。
  【玖】
  沈纵不知道的是,无华为了逃脱地藏的罗网,受尽了烈火焚烧千刀万剐的苦楚,那地狱之火烧的他险些灰飞烟灭,刀刃刺穿他的身体,割烂他的皮肤,染红了他的红衣,最后竟也分不清那是衣物本来的颜色还是鲜血的颜色。
  他为了让沈纵恨他说了真相,他自知难逃天界惩处,也不愿沈纵痛苦自责,最好的方式便是将他伤的遍体鳞伤,由他恨着他,到那时他们才是真正的解脱。
  无华离开后,沈纵又开始喝酒,他的记忆里无华甚是爱酒,他们不是没办法在一起,而是不能,沈纵不知如何面对他,他不知无华究竟为何这么做,那么多年来的痛苦与自责,一朝告诉他那些人的死与他没有关系,是别人所杀,乃是所爱之人所杀,他无法面对现实。
  沈纵看着桌案上的那些画像,久久凝视,他不过是想解脱罢了,天不遂他愿,那些人虽是无华所杀,可归根究底却是因为他,前世他也曾为报国在战场上拼杀,救济那些颠沛流离的穷苦百姓,将x_ing命视为珍宝,用一切去维护,前世的柳江为无华而活更为护国而活,今生的沈纵依旧为他所爱的国家而活,为他的百姓和将士而活,只是少了无华,他终究是变了吗?
  沈纵不知,他终其一生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是那一个人?还是那些浮华的功名利禄?他更不知,无华最后所愿便是在他堕入虚无之后沈纵能够安然无恙。
  沈纵拿着无华给他的彼岸花画卷和无华的画像,穿过五折长廊,却看到那些彼岸花快速凋落,满地鲜红,片片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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