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 作者:维泠【完结】(5)

2019-05-11  作者|标签:维泠


我竟然还没有魂飞魄散。
佛祖声音入耳:“有狐一族可以尾抵命,若命数皆为他人舍去,死后魂魄不散。吾已为尔加固元神,然前行业障,惟尔自身可破。”
我叩谢佛祖。我终究也只不过是被佛祖渡下的芸芸众生,其中一个而已。
地府小鬼瞧不见佛祖金身,手上挥舞着牵魂锁不耐烦地呼呼转着,我最后瞧了一眼反倒是更像失了魂魄的谢白一眼,纵身下了地府。

我法力尽失,只不过是无籍无名一只孤魂野鬼。也不受什么管辖,随随便便就被安排好了差事。
闲散日子过了不到半天,听说地府来了个大人物。命中数次死劫,却任谁也取不了他的命,惊动了十八殿几位鬼王。此等命相,纵生来仅一介凡人,魂魄却尽显尊荣。一时万人空巷,都去一睹真容风采。
这故事听起来倒有几分耳熟。
我掐指一算。地府一日,人间一年。
我才下来半日他就也来了,亏我保他那么多次。真是白瞎了我八条尾巴 。
既是故人,我犹犹豫豫是否去相见,可还没琢磨好方法,又传来了消息。
那位贵人大张旗鼓,要寻一只红毛狐狸。
附近山精鬼魅议论纷纷,听说那人命途本来一生顺遂,出将入相,高居庙堂。都是因为被一只狐狸给蒙蔽了心神,才每逢生死之灾,处处坎坷举步维艰。如今是翻了命薄,已经知晓了真相,想必是要好好地寻一寻仇呢。
这……这真是胡扯。
我以身换命,救他那么多回,他该跪下叫我爸爸。
但我心头也惴惴不安起来。
救他是我自己的选择,因为我想,便也救了,却从未在意过问他的想法。谢白命途多舛,一生压抑又痛苦,一次复一次让他活下去,或许真未必就比幼时夭折来得痛快。
我还是再等等看吧。

可谢白已经开始查起。地府里狐狸就那么多,就算是从八尾查到一尾,也没几日就查到了我头上。
我埋着脑袋上了殿。
地府里地界宽广又人来人往,这几日听说了西洋一个古话儿。宫里的太子殿下设宴征选良配,对一位姑娘一见倾心。那位姑娘却不告而别,留下了一只琉璃鞋落荒而逃。
如今我的心情,大概和听说了太子殿下持一只琉璃鞋举全城之力,挨家挨户寻她的那位姑娘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个比喻却算不得准确。我理了理尾巴上的毛,毕竟谢白已经自有良配了。

谢白的声音比那时还沉几分,远远地传过来,“姓甚名谁?”
我张了张口,却一时发不出声。相识数十年时光,这竟才是我们第一次对话。
看来他并没有认出我来。我松了一口气,心口却隐隐地有些难过。
“……我叫蓬蓬。”我低声回道。
“哦?”谢白手里拿着我的画像走过来,眼神里闪过飘忽的笑意,扫过我的尾巴,“名字倒是很合适。”
有八条尾巴的时候更合适。我偷偷抬起眼,他竟然又瘦了。本来身量颀长,如今又显得高挑几分。离近看来更是一脸的倦容。
谢白也没有作声,目光深深地笼在我身上,一时有些发怔。
过一会才恍惚回过神,匆匆发问:“你是哪里人氏?”
这个能说么?我有些犹豫开了口,“前尘皆是过往,我已经有些不太记得了。”
谢白脸色一暗,“不太记得了?”他盯着我瞧了一会,突然笑了出来,“这也没什么关系,叫来牵你来的小鬼问一问,自然就清楚了。”
那岂不是就全暴露了。
我硬着头皮赶忙叫住谢白,“我……我又想起来了,我、我是洲堰人士,对的!洲堰人士!”
“是么,”谢白缓缓伸手,唇角勾起一个微凉的笑,把画像递到我面前,“那你的名册上面,为什么写着堰洲人士?”
我目瞪口呆。脸色羞得通红,又立刻恼火起来,他既然都知道,干嘛还要问我。
谢白原来哪里是这种x_ing格。
谢白却完全没在意我的反应,蹲下来把我从头看到尾巴,微微眯起眼睛,突然开口问,“你是和娘长得像还是和爹?”
为什么问这个?我糊涂起来。可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我连爹都不晓得有没有见过,又哪里还记得和谁长得更像。我只好随口胡诌,“和我 娘。”
“我想也是。”谢白应得却极快,眸色里少见地泛起温柔的光。眼神在我火红的皮毛上流连一阵,谢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里是所有入过地府的红色狐狸画像,你现在开始找,把你娘亲的找到挑出来。”
等……等等!
谢白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真的住脚回过头,唇角微微挑起,“旁边是我的房间,你就去那里找,”谢白体贴地笑了笑,“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再说你还能不能走。”


番外――七八个星天外(中)


听说人类中有一种不治之病。
叫作毛绒绒饥渴症。
谢白一定是其中的重度患者。
他逼着我给他翻画像,却又好像压根没有兴趣。无所事事地坐在我旁边,过一阵就拽拽摸摸我的尾巴。
我是真的很心疼。我如今只这剩了这一根尾巴,他整天这样摸啊摸啊,给我摸秃了那可怎么办。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谢白要我给他暖手,我也只好忍辱负重。
被拎起后颈r_ou_抱在怀里,谢白的手指穿进我的皮毛抚在肚子上。
我浑身毛都立了起来,蓬成了一个球。我不知道谢白的手冷不冷,我只知道谢白的怀抱是滚烫的。我竖起尾巴,忍不住悄悄挡在脸上。
谢白身体好像有些僵硬,指尖发紧地蜷在我身下,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毛里。一时屋子里极静,只有呼吸相闻。
我有点痒,挣扎地爬起来,谢白动作却极快,一手摁住了我,微微俯下身,表情若有所思,“蓬蓬,你会变人的是吧。”

我摇摇头,我现在法力尽失,自然是变不出人形。
谢白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开口,“我最近倒是学了点小法术,要不要让我试试,帮你变成人。”
我慌忙连连摇头,那……那可怎么行?要是被认了出来……
谢白见我拼命拒绝,眉目渐渐暗沉下来。手指捋过我耳朵上的软毛,“蓬蓬,虽然你帮我暖手很好,但你若是不变成人,谁来帮我暖床呢。”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白……他说了什么?
我完全被吓住了,呆呆在原地仰起头。谢白已经捏出张符贴在我身上,口中催动法决。
我忙蒙住眼睛,试图掩耳盗铃。
屋子里却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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