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陆青……”
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林吉的心中五味杂陈，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陆青的衣袖，却没有注意到陆青的脸上也是一副思虑的神情。
“陆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仇恨吗？那我告诉你……”
这天夜晚，林吉难得放纵了自己，一边灌着自家传下的青桔酒，一边和陆青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有他小时候在大家族里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有他跟着师傅练剑时许多难忘的经历，还有那天他被家人死死地压在身体下，浑身浴血假装死去，才苟且偷生，咬着牙没有随家人赴死，而是留下了这条x_ing命为家人报仇。
喝到最后，林吉终于完全醉了过去，趴在石桌上迷迷糊糊地看着一脸凝重的陆青。迎着林吉那迷茫而脆弱的眼神，陆青心疼他就这么趴在冰凉的桌上，便将他小心抱着送进屋里，却难得没有乘机和他一块儿挤一张床，而是凝视着林吉难道毫无防备的睡颜，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
这天夜里，月光黯淡。倒不是林吉故意选择这样一个夜里前去复仇，而是他刚刚才想明白，所谓的“田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西郊外山林很多，河流与水源自然也不会缺少，但林吉考察过那里的状况，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附近都有一条蓄满雨水而欢畅流淌的小河沟，除了一户看上去很新的宅院。
雷家。
——缺了“雨”正是“田”。
想清楚了这一点，林吉的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现在，再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报仇雪恨了，长久以来郁积在他心中的夙愿，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林吉推开客栈的大门，正望见站在门口的陆青含着笑看他。
“媳妇儿，天天住在客栈里……咱们什么时候也去买块地盖个家吧。”
“……”
林吉愣了一下。
“有了我们自己的家，每天，媳妇儿就可以在相公我的怀里醒来，练剑、酿酒……我们可以去逛城里最繁华的集市，可以去游郊外最秀美的风景。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仇恨，也没有江湖上的那些腥风血雨……好不好？”
听出了陆青话中竟带着恳求意味，又对上他那双认真得仿佛大海一般温柔的眼睛，林吉一时间不疑有他，只是有些发愣。
一直以来，林吉的生活中就只有两样事物：报仇和酿酒。虽然他默认了陆青每天死缠烂打，跟在他的身后形影不离，但林吉的目标却并没有因此而发生什么变化。
——也就是说，林吉为自己计划的生活里，并没有考虑过陆青。
但现在，面对这人如此动情而恳切的邀请，林吉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报仇决心竟鬼使神差的动摇了一下，让他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报仇如此重要的事情，自己怎么可以因为这个人而有丝毫犹豫呢？更何况，尽管现在还只是犹豫，但若是继续沦陷下去……岂不是会变得事事都有可能依了这人？
林吉虽然把自己的仇恨告诉了陆青，但那只是一种发泄般的倾诉，并不代表着他想让陆青干涉他报仇的事情。虽然陆青也曾信誓旦旦的说想要帮他，但林吉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把陆青牵扯进这种与他无关的仇恨之中。
于是，林吉稳了稳乱成一团糟的内心，冷下声音，不正面回答他的话，也不告诉他关于“田家”和“雷家”的想法，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我现在有要事出门一趟。这些东西……等我回来再说。”
林吉顿了顿，又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加了一句：
“如果……能回来的话。”
第5章 05
没有月光的晚上，一切都是黑暗的。
林吉还未曾闯进雷家大门的时候，就惊异地发现雷家灯火通明，大门敞开，有好些人站在门口静静伫立着，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有人会来一样。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长发披拂的青年男子。林吉愣了一下，不光是因为他好似自己一般的白衣披发，还有他的身份——华山派大弟子陆容紫。
林吉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而陆容紫抬眼看见了他，叹了口气。
“‘黄泉饮血’林吉，果然满身杀气。”
“……让开。”
林吉不知道华山派与这雷家有何关系，也下意识的不想知道。只是“华山派”这三个字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让他心惊胆寒。
为了掩饰这种不利于报仇雪恨的情绪，林吉自卫一般激发出了浑身戾气，声音冰冷得像来自y-in间的恶鬼。
然而陆容紫却依然定定地挡在门前，定定地看着他。
“抱歉……恕我不能让开。”陆容紫沉稳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坚定，“我知你身负血海深仇，也无法劝你放下……便只能这样保护他。”
林吉皱了皱眉。
“父辈树敌太多，报应也太多，如今，雷家其实早已名存实亡了。但这些年来，他一直担当着雷家唯一后人的身份，与所有向雷家讨伐的人斡旋，为的就是能用其他方式赎罪，而不是杀了他，让他得以继续偿还父辈留下的一个又一个债……他是真心想悔改的。”
林吉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让我见见他。”
陆容紫松了口气，以为林吉终于想开，决定与雷家人好好谈谈而非兵刃相见，便侧过身去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一步踏进了门槛。
然而林吉浑身的杀伐之气，却是一时半刻都没有消退过的。
他记得华山派的剑法，也记得华山派大弟子备受夸赞的武学，又看见厅堂当中端坐着另一个男子，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动手，等一下要纠缠的恐怕就得是两个人了。
何不趁此机会削弱对方的力量？
哪怕这有悖于林吉一贯敞亮的作风，哪怕他知道……陆容紫根本就很无辜。
林吉的眼神晦暗不清。
他手臂上精瘦的肌r_ou_一绷，蓦地拔出手中紧握的“吟雪”，向背对着他的陆容紫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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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的一声，银光一闪——
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陆容紫的身前。一柄狭长利剑迸发出极大的力量，竟稳稳地架住了林吉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这一场猛烈的针锋相对，让两把利剑各自发出了高亢的剑鸣声。“吟雪”被震得铮铮鸣响，而另一把则沉稳低吟，竟是比“吟雪”还要出色的好剑。
——惊蛰。
林吉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手中稳持着他从未见他使用过的名剑。林吉眼神中百般情绪流转，最后只剩下一片寂灭。
“陆青……你真是耍得我好苦啊。”
看着林吉又恢复了初遇时对他的那般疏离与厌恶，陆青知他定是误会了什么，心中焦急，手上一松，刚想解释几句，却不料林吉身形一闪，不顾一切直奔后面的两人。
“媳妇儿！你等等！……”
陆青无奈只得见招拆招，想着先挡着后面的人再说。他虽不住的想劝林吉住手，但一时间却给不出任何说法来。
倒是那端坐在厅堂中央的男人开口了，低哑的声音隐隐透露着一丝虚软。
“林兄弟若是当真不能原谅在下……那么，便杀了在下吧。”
男人咳嗽起来，看上去浑身乏力，竟像是一个武功尽废之人。
林吉愣了一下，却见陆容紫快步走向那人身边，弯下身子依偎住对方，眼神眷恋而悲切。
他道：“你别忘了……我们可是说好，要同生共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