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作者:梦溪石(四)【完结】(7)

2019-05-10  作者|标签:梦溪石 宫廷侯爵 传奇


  贺秀拉着贺融的手臂,问他:“是不是方才有人让你不痛快了?”
  贺融摇头:“没有,都是寻常交谈罢了,今日是二哥生辰,我不会扫兴的。”
  贺秀道:“你是我弟弟,更是堂堂皇子,若有人敢对你不敬,就是对我们贺家不敬,你便是宽宏大量不追究,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这句话他故意提高了声调,说给周围的人听,表示不管安王如何,都轮不到外人来教训。
  那个主动挑衅的周家小辈脸色一白,忙低下头去,直到宴会结束,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贺秀拍拍贺融的肩膀:“三郎,我们去长廊那边走走吧,那儿有新栽的绣球花。”
  贺融知道他有话要说,点点头,跟着去了。
  一簇簇的绣球儿开在廊下,粉白紫红,恰似女子鬓边五色缤纷的宝石。
  “花开得好。”贺融赞了一句,但他并不知道这些花是李遂安让人栽的。
  正如他曾对李遂安说过的,他们对彼此知之甚少,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是开得不错。”贺秀心不在焉附和道,话锋一转,“三郎,其实我没有怪过你。”
  饶是贺融心思再敏锐,也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
  “二哥指的是?”
  贺秀道:“你对灵州那些商户下手,其中也有陆家,我看在陆家的面子上,曾手书一封,帮他们向你求情,虽然后来你并未法外开恩,但我知道,你刚到那里,需要立威,他们贪得无厌,咎由自取,谁也怪不得。而且我知道,你没有像对付周恕那样对付陆家,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贺融一笑:“多谢二哥体谅。”
  贺秀也笑:“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从来都是蛮不讲理的?”
  贺融:“自打二嫂去世之后,我只怕你伤心过度,一味钻了牛角尖,但如今见你开朗大度,总算放下心了。”
  贺秀哈哈笑道:“你也不必捧我,什么开朗大度,我不过是想明白了而已,几个兄弟里面,除了太子之外,你们几个一直都很不错,五郎与我同母,自然不必说了,当日我伤心欲绝,失了心智,与太子几番对上,也是你从中转圜,说起来,你去灵州,未尝没有夹在我与太子中间难做的原因吧?要不我去与陛下求个情,让你换个封地?”
  贺融摇头道:“多谢二哥的好意,我已经待惯了灵州,不想再挪地方了。”
  “虽然是前线,但也意味着时时有打仗的机会。”听贺秀这话,好像还有点儿羡慕的意思。
  贺融注意到了他的语气。“二哥想离京了?”
  贺秀自嘲一笑:“我倒是想,但时至今日,太子如何还会放过我?哪怕冲着李相还在朝堂上,他也不会放心的。”
  贺融沉默了。
  因为他知道贺秀说得对。
  之前贺秀在甘州大捷中立功,明明风光无限,却忽然闹出个杀民冒俘,最后不得不让张氏子弟背锅,不管此事背后有没有太子的手笔,贺秀肯定已经将这笔账算在太子头上。
  之后嫡皇子夭折,朝野闹得沸沸扬扬,矛头直指太子,太子未必没有怀疑过贺秀。
  所以太子派李昀到灵州来,让贺融给贺秀捏造罪名的时候,贺融就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贺融终于开口。
  贺秀道:“若你是劝我不要与太子相争,那就不必说了,我也曾想过自请驻守边城,是太子百般阻扰,让我去不成,如今他就是想让我去,我也不去了。”
  “你和太子的事,我c-h-a不了手了。我想提醒你的是,”贺融看着他,“不要与李宽走得太近。”
  贺秀面露讶异,旋即有些好笑:“他是我的岳父。”
  贺融点点头,神色坦荡:“我知道。”
  贺秀沉吟道:“三郎,我不知你与李相有何误会,若你愿意,我可以出面请李相与你私下相见,你们将误会解开。”
  贺融暗叹一声,心知自己这一句毫无证据的提醒,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就道:“不必了,李相一直以来,于公于私都无可挑剔,但他毕竟是丞相,而二哥你是皇子,你们俩是翁婿,又都身份贵重,太子忌惮也是正常,若你能与李相明面上保持一些距离,兴许太子也就不会那么针对你了。”
  贺秀失笑:“三郎,你何时变得这么天真了?太子现在对我的态度,根本不会因为我跟谁走得近而改变。
  贺融点点头:“是我失言了。”
  兄弟二人的交谈到此为止,贺秀毕竟是宴席主人,不能离席太久,两人重回宴席,贺融又喝了两杯,就起身告辞,贺湛还当他们吵架了,面露担忧,欲言又止,还是贺融按住他,让他散席再走。
  刚回到安王府,贺融就收到了薛潭寄来的信件。
  粗略扫了一眼,贺融微微皱眉,将信递给张泽。
  “家里还好吧?”他顺口问张泽。
  “我本想劝大哥他们与我一道投效于您,谁知却反被大哥教训了一顿。”张泽苦笑摇头,旋即盯住信上的内容,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无暇去说张家的事了。“突厥有异动?”
  薛潭在信上汇报灵州近来的情况,说自从上次杀了一批贪污惫懒者,林淼又将军中的老弱病残踢出去之后,练兵卓有成效,但毕竟时日尚短,很多人早已被突厥人历年来的凶名吓破了胆,若是再遇上,未必有必胜信心,又提到最近突厥与凉州均有兵马调动的蛛丝马迹,让贺融他们尽量早点回来,以防不测。
  萧豫虽然起兵反叛,立国称帝,但在中原,人们还是习惯x_ing称其为凉州,而不是凉国。
  “殿下,咱们是不是早些回去?”张泽担心道。
  贺融点点头:“明日我就入宫陛见,请求早日回灵州。”
  回京这么多天,被骂了一顿之后,嘉祐帝再也没有召见过贺融,贺融也没有请求面圣,并非因为在与皇帝赌气,而是在等一个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到了。
  这一次,他带上真定公主,折子一递,嘉祐帝果然很快就召见他们。
  “朕不召见你,你是不是就索x_ing耳根清净了?”嘉祐帝见了他,先是一声冷笑。
  贺融拱手道:“臣只是怕陛下还在生气,不敢贸然求见。”
  嘉祐帝看他心平气和的样子就来气:“朕看你这样,不像是诚惶诚恐啊!”
  自打贺融记事起,他就知道父亲的x_ing情有时候跟小孩子似的,高兴来得快,生气也去得快,这倒不是当了皇帝之后才有的毛病,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已经学会如何跟对方相处了。
  “臣又哭不出来,要不给您笑一个?”
  “……”嘉祐帝真想踢他一脚,没好气道,“有话就说,朕没空与你耗着!”
  贺融道:“臣收到灵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突厥人有些异动,所以臣想早日回去,亲自坐镇,也好安心。”
  嘉祐帝半信半疑:“突厥刚刚统一未久,他们就迫不及待想要对中原动兵,胆子也太大了吧?”
  贺融道:“正因我们都会这样认为,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突厥人也深知这一点,灵州练兵未成,尚无法称得上固若金汤,恐怕随时成为突厥人的目标,尤其还有一个狼子野心的萧豫在旁边煽风点火,更不能掉以轻心,无论这个消息是否属实,臣还是想亲自回去看看。”
  嘉祐帝看了他片刻,忽然叹一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朕一直对你不好?”
  真定公主还在偏殿候着,没有一道过来觐见,嘉祐帝挥退内侍,这里只余父子二人,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
  人人都道他对贺融寡淡,实际上几个儿子之中,他的确也是有所偏爱,有所轻忽,但也不至于偏心偏到天边去,对这个儿子的作为一概视而不见。贺融杀周恕,整治商户,秣兵历马,嘉祐帝都看在眼里,他不是不肯定贺融做出来的成绩,只是觉得……
  “你太心急了。很多事情,你的目的,也许是好的,但一声不吭就动手,像杀周恕,你完全可以把他关进大牢里,不会出人命,也就不用与周家结下死仇。还有救真定公主一事,你也应该事先与朕说一声,而不是闷声不响就先斩后奏,把人给救回来,凭空给朝廷增添多少麻烦,这些你想过没有?”
  贺融皱眉道:“陛下,时不我与,臣只怕还做得太慢太少,如今内有世家,外有突厥,朝廷国库空虚,一旦遇上天灾,当即无赈可拨,若再内外交困,无异于雪上加霜,恐怕社稷危殆,因此当下治人治事,当用重典!”
  嘉祐帝不以为然:“言过其实了。”
  贺融抿了抿唇,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而道:“陛下,灵州如今虽然从陆范周三家上拿了些钱财,可那些钱,不过是他们历年来亏欠府库的,眼看冬季将至,为将士添衣添被,都须钱财,臣想斗胆请求陛下拨些粮Cao军饷。”
  嘉祐帝皱眉:“你也知道现在国库空虚,还好意思开这个口?”
  贺融飞快接上:“若是无粮可拨,那就请陛下免了灵州十年的钱粮赋税吧?”
  嘉祐帝瞪他:“你讹上朕了是吧?十年?亏你说得出来,三年,再多没有。”
  贺融:“五年吧。”
  嘉祐帝气笑了:“你当集市买菜呢?三年,爱要不要。”
  “那就三年。”贺融妥协。
  三年也够了,他在心里估算。
  嘉祐帝道:“朕算是看明白了,今*你来请罪是假,想要让朕免了灵州赋税才是真的,你可真会挑时候,趁着朕对你消了气,好趁机多要一些。”
  贺融:“陛下英明。”
  嘉祐帝没好气:“滚,明天就走!回你的灵州去!”
  贺融拱手行礼,竟也真就退了出去,毫无回头的意思。
  嘉祐帝被他气得,差点就把茶杯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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