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作者:梦溪石(三)【完结】(43)

2019-05-10  作者|标签:梦溪石 宫廷侯爵 传奇


  往事历历在目,孙翎复述的时候,一直在控制情绪不要太过激动。
  她深吸了口气,道:“所以,殿下若想整顿灵州,可从周家身上撕开一道口子。”
  “周家啊——”薛潭拉长了调子,意味深长道,“那可是老丞相周瑛的本家!”
  贺融负着手没说话,好像把他们的话都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这会儿想的是,要是五郎在这里,顺便让陈谦将他们用惯了的那批军队拉过来,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直接快刀斩乱麻,灵州的局面一下子就控制住。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历朝历代,都没有两位皇子驻守一地的说法,当初他将五郎放在岭南,固然有让他镇守岭南人心的想法,也是为了保护对方,远离京城纷争。
  真是麻烦,贺融心道,他只要一想到还得去和那些官员商户周旋,就觉得厌烦。
  外人觉得安王手段不凡,善于在斗争中生存,但贺融其实根本不喜欢浪费口舌说些废话,他最喜欢的是拿着竹杖把所有不听话的人狠狠揍一顿,揍到听话为止。
  被迫暂时迁到私宅的余丰,狠狠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贺融:我是个耿直boy,根本不想玩心机。
  李宽:呵呵。
  贺僖:三哥,求你还是玩心机吧,特别是在咱俩重逢之后!
  贺湛:嘻嘻,三哥要揍人,我可以上啊。


第117章
  余丰抱着枕头坐在花厅里发呆, 这个姿势已经持续整整半个时辰了。
  幕僚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陛下诸子里,这安王虽然身有腿疾,却绝不是盏省油的灯,先帝还在时, 他什么都没有, 就敢跑西突厥去当说客,旁的不说,骨子里那份狠劲,其他几位皇子未必比得上。听说这一回, 他之所以会到灵州来, 也是被太子排挤算计了, 您想他心里能痛快吗,肯定得找人泄泄火吧?”
  余丰越听越气,嫌拍桌子疼, 就拍着大腿道:“我堂堂灵州刺史, 好歹也是地方大员,被他当着灵州所有官员的面这么呼来喝去, 还被从刺史府赶出来, 这事传出去,我以后还要不要脸面了?!在下属面前, 我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幕僚心说就算别人有想法,也不敢当着您的面说啊,不过面上他还得安慰主公。
  “上回在下就劝您,哪怕安王府来不及建, 也得准备一座宅子,不能让安王去住官驿,您非是不听,不过结果已经比在下预想的好多了。”
  余丰狠狠剜他一眼:“你还想要什么结果才叫坏?!”
  幕僚摇着扇子:“至坏的结果,便是安王上疏朝廷,说您怠慢了他,要求朝廷治您的罪,陛下正因将灵州封给安王而于心有愧,怎么可能不帮安王出这个气,那您这官位,可就保不住了。”
  余丰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高抬贵手了?”
  幕僚道:“灵州是安王的封地,说白了,从今往后,就是他的地盘,别说他要住刺史府,就算想抄周、范、陆三家,那也由他说了算不是?”
  余丰嗤笑一声:“周家和范家,是他想动就能动的吗?他要是敢对这些人下手,那我才真是对他心服口服了!”
  幕僚摇摇头:“依在下看,安王的x_ing子,并非忍气吞声的,否则也不至于初来乍到,就与您起冲突,周家那些商贾如此嚣张,时日一久,肯定也会挡了安王的路。”
  余丰把枕头放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往前倾。
  “我一直就没想明白,安王为何会选灵州?就算被别人排挤,偌大中原,也还有许多封地可选吧,旁的不说,蜀中天府,岂不比灵州来得安逸许多?还不需要直面突厥人,你说,安王到底在想什么?”
  幕僚也想不明白,苦笑着摇摇头。
  “使君,这两天,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两日,您要不要找个空去正式拜见安王,免得他以为您记仇呢!”
  余丰气哼哼:“我就是在记仇啊!”
  幕僚无奈:“您得让他去祸害别人啊,要不然光盯着您了,若是安王能整治周家,对您来说,不也是一桩好事吗?”
  余丰眼珠子转了一圈:“那我要不要去安王面前上上眼药?”
  幕僚摇头:“他能知道您养了娈童,肯定也会有人告诉他周家范家的事。”
  余丰嘴角抽了抽,脸上头一回浮现出心虚的表情。
  幕僚暗笑,装作没看见:“若安王问起来,您就说,若没问,您就当不知道好了。”
  余丰挠挠头,叹了口气:“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还天降一尊大佛,简直让人没法活了。”
  幕僚笑了一笑,他倒觉得,安王到来,也并非坏事。
  起码,灵州上空的积云,也该有人拨一拨了。
  ……
  春去秋来,冬去春来,一年一年,时光转瞬而过。
  嘉祐四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刚刚过了立春,岭南法正寺的桃花就已争先恐后地盛放了。
  “是以世间诸般烦恼,皆由心起,譬如卖布的,总觉得自己卖的还不够多,譬如种田的,总觉得自己田地里出的粮食还不够多,知足常乐,是以人生一世,不过都是在与自我博弈。话说古时有一捕鱼者……”
  不疾不徐的声音自前厅传来,因四下俱寂,后堂的人得以清晰听闻。
  对方不讲深奥佛理,更没有用些诘屈聱牙的言辞,只以寻常白话,间或引用几个有趣的典故,连大字不识的农妇也能听懂。
  明净禅师在法正寺讲经一个月,闻者奔走相告,从最初的寥寥数人,到现在济济一堂,来晚的甚至没有位置,不得进入,竟是广受欢迎,拥护者甚众,明镜禅师之名也跟着不胫而走,法正寺甚至邀请他留下来担任西堂首座。
  贺湛坐在后堂听完一段,含笑对旁边之人道:“这明镜禅师,看来并非徒有虚名之辈。”
  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意外。
  起初他让四哥到处讲经,只是为了想给他找点事做,却没想到能收获如此奇效。
  贺僖少时功课不好,但百姓们也不想听什么色即是空的深奥佛理,寓教于乐,讲积德行善这等浅显道理放在小故事里讲出来,比长篇大论的效果更好,再加上贺僖师兄弟两人画出来的佛门小典故,一时之间风靡广州城,并由广州逐渐扩散开去,贺僖还让人编成简单好记的歌谣让南夷孩童传唱,想必过不了多久,所有南夷部落就都能学会。
  这是光大佛门的时机,各大佛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知道明净禅师后面是兴王殿下,便纷纷主动前来拜见,表示自己也愿与明镜禅师一道传法讲经的诚意。
  “明净禅师,的确佛法深厚。”谭今忍笑道。
  “不过,”贺湛话锋一转,“佛门毕竟是出家人,不该过多参与红尘中事,若有不法之徒借佛门之名趁机敛财,兼并土地的,须得从严治之。从前三哥就说过,儒、释、道,俱可教化世人向善,但若当政者处置不当,也很容易反过来为其所害。梁武帝英雄一世,糊涂一时,正是前车之鉴。”
  谭今起身,恭敬拱手道:“殿下放心,我会盯紧它们的。”
  二人正说着话,前堂讲经告一段落,明净禅师带着师弟明尘回来歇息。
  见贺湛与谭今都在,如今法号明净的贺僖愣了一下,随即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怎么来了?”
  谭今笑吟吟起身:“早就听说明净大师讲经发人深省,今日特地前来受教。”
  “不敢当谭施主谬赞,贫僧对佛理知之甚浅,只不过是把些浅显道理化用为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好让他们容易记住罢了。”
  明净双手合十,面色沉稳,除了面容年轻一些,乍看还真有些高僧风范。
  谭今笑道:“即便这样,那也很了不起了,起码在您之前,就没人想过还能这样传道授业。”
  贺湛拿出一封信。
  “四哥,三哥给你寄了信过来。”
  明净脸色突变,高僧风范瞬间不复存在:“你告诉他我在这儿?!”
  贺湛无奈道:“你都消失那么久了,我总要给陛下和兄长们报个信吧?不过你放心,我没告诉陛下你在我这儿。”
  明净如丧考妣,拎起那封信。
  “完了完了,三哥找我,肯定没好事儿!”
  贺湛看不惯他这怂样,气笑了:“三哥又不是洪水猛兽,瞧你吓的,你刚刚那副谈笑间灰飞烟灭的高人风范呢?”
  “被三哥吃了。”明净垂头丧气拆开信件。
  “三哥说什么了?”贺湛也很好奇,凑过来一道看。
  其实他心里有点酸酸的,自己写了那么多封信去灵州,贺融每次回信,虽说都是亲笔所书,可内容就跟他平时说话一样言简意赅,薄薄一张纸足以装下所有字句,但再看给贺僖的这封,厚厚一沓,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熟悉的笔迹映入两人眼帘,贺融在信上说,让贺僖多到南夷各个寨子走动,还要在适当的时候培养弟子,将自己讲经传道的方式教授给弟子,这样即便他以后离开岭南,也不至于人走茶凉,南夷百姓的教化非一日之功,要让他们融入中原,除了父母官必须一视同仁之外,只有仁义之道,才能令人归心。贺融还希望贺僖能多研习佛门典籍,在适当的时候离开岭南,一路北上,既可增长见识,也可经常接触其它寺庙的高僧,与其切磋论道。
  他似乎也料到贺湛会与贺僖一道看信,又让贺湛专心留在岭南,无论如何也不要轻易离开,如果陛下提出册封封地一事,就让贺湛直接请封在广州。
  看完信,贺湛苦笑:“三哥还真不浪费信纸,连单独给我写一封都不肯。”
  贺僖同情自己,也挺同情自家五弟:“这里s-hi热瘴气重,蚊虫又多,三哥为什么非让你留在这里不可,去别的地方也成啊!”
  贺湛道:“一者是南夷人心尚未完全归顺,这里需要有人留守,有我在,那些想要生事的南夷人就不敢妄动,二者是,卫王和二哥的封地都已经在江南了,我就算册封,陛下也不太可能再将我往江南封,蜀中我又不熟,去了之后又得重新经营,还不如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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