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 作者:陆离流离(下)【完结】(30)

2019-05-10  作者|标签:陆离流离 强强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公子——”
  晋枢机长出一口气,“过柘州,本月二十九,在玉麟岗与父王会师。”
  丢盔小声道,“那玄袍和雪衣——”
  晋枢机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丢盔低头,“是,属下知道了。天色已晚,公子早些安歇。”
  晋枢机点头,“明早的药拿来我喝,铺床。”
  晋枢机率三万人马入楚,楚地百姓夹道欢迎,楚王亲自下玉麟岗下郊迎十里,赐钲四、鼓八、黄金百镒,宝石十斗,更令人侧目的却是赏给晋枢机的冠服,衮冕九旒,衣服九章。晋枢机跪在楚王面前,恭敬听封却不敢受。
  楚王等礼官将赏赐都宣完了才一挥袍袖道,“我儿征战辛苦,快快起来。”
  晋枢机只跪在地上,称是父王运筹帷幄,幼年教导之功。
  楚王捋须而笑,望着跪在脚下的晋枢机志得意满,“暴君无道,臣民无依,孤应运必时,光复社稷,救黎民于水火,解天下于倒悬,是以群臣劝进,为父承天景命,欲登基为帝,下月初六即是大典,我儿辛苦奔劳,当为国之储贰,枢机,你该叫朕一声父皇才是。”
  晋枢机只觉得胃里搅海翻江地疼起来,吃了比平时多两倍的药还止不住,此刻,只是恭敬道,“儿臣遵命。”口中答应,父皇两个字,却依旧叫不出口。
  楚王眸色一沉,却道,“起来吧。”
  “是。”晋枢机站起身,侍立在楚王身侧,楚王这才大步流星地去劳军,慷慨激昂。站在阳光下,看着甲光向日的整齐军容,想着绵延万里的无限江山很快将在自己手中,不禁心神激荡,训话之时也多了几分豪气。晋枢机只低眉敛目地站在父亲身后,听他一一慰问军中将领,腹中翻腾,也只能强压倦意。父亲给的时间太短了,他带着三万人马,还有粮Cao辎重,一路马不停蹄才能在二十九日前赶到玉麟岗,更加之心下有事,这一番急行军比打仗还累。
  晋徇望见雪衣统领淳于燕和玄袍统领徐放都不在,晋枢机的心腹只得一个蒙玉安,当下不动声色,大手笔赏下白金百两,织金彩叚十二表里,砂六十锭。其余众人,或赏官,或赏银,还许以爵位,晋枢机看着父亲指点江山,听他给义军画着夺取天下之后的大饼,除了回去睡一觉,什么也不想做。
  终于,楚王展示够了他的恩义仁慈,终于可以回去,晋枢机却不能睡,依然要跟在父亲身边服侍。晋徇望看他黄如金纸的面色,语气极为关切,“今日日头不大,怎么还晒成这样。你原就羸弱,为什么不好好调养,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懂事。来,与孤同车。”一派慈父心肠。
  晋枢机连忙跪下请罪,丢盔的心狠狠揪在一起,大军当前,如此公然说世子羸弱——一个身体不好的太子,可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楚王又训了身边服侍的人一番,竟逼着晋枢机上他的车架,晋枢机苦辞无用,被楚平架了上去,楚王随后上车来。
  晋徇望既然要称帝,出行便是整副銮驾,车中很是宽敞,晋枢机却根本没有坐,上去了就跪在车里,等楚王上来,一力咬住唇,“儿臣有罪。”
  晋徇望正襟危坐,等左右关好舆门,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我听人说,你新修的晋家家谱,居然有姓楚的人?”
  晋枢机哪有空修什么家谱,更何况,修家谱是多大的事,哪能由他一人说了算,他听父亲如此诘问,便知他其实是在计较自己当日拒绝柘州的事,只谨慎道,“儿臣知道以父王的雄才大略,定不会受制于区区柘州,焦远庆狡猾,以父王安危乱儿子心志,儿子实在不敢上他的当。”
  晋徇望一声冷笑,“你看见亲爹的头盔到了别人手上还谎话连篇,拿一个不三不四的人来扯得好大一张虎皮,重华公子素来心如磐石稳如泰山,谁有本事乱你心志?”
  面对父亲的诘问,晋枢机只能跪着,好在楚王向来重排场,车里极为宽敞,又铺了华丽的丝绒毯子,跪着也不多么难过。只是今日药喝得太多,胃里搅海翻江的难受,他低眉敛目的垂着头,父亲便也看不到他表情了。
  晋徇望看他跪得很是伏帖的样子,见他比六年前消瘦得多了,与从前一无所惧的意气飞扬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气度来,当年还是提着剑说要砍了商衾寒的愣头青,如今竟端的生出几分雍容气度来,哪怕整个人形销骨立,俯首帖耳,却更让人震撼,当即在鼻子中哼了一声。
  晋枢机动都没动一下。
  楚王无端地焦躁起来,只好端起茶盅将胸中的燥郁压下去。
  楚王出行,用得是四匹马的銮舆,车轮用蒲Cao叶子裹得结实,原是很稳的,可奈何山路难行,可晋枢机无论车子怎么动,都跪得稳稳当当,他越是不动如山,楚王就越觉得他深不可测,终于,有一条蛇从Cao丛里蹿出来惊了马,晋枢机膝盖滑了一下,又立刻跪好。
  楚王一挥手,就是一掌打出去,晋枢机内力应势而生,却又生生压住了,楚王一掌挥到他面前,突然卸了全部力道,道,“功夫倒是没搁下,可惜内息乱七八糟,也不知究竟心思放在什么地方!”
  晋枢机强练摄魂术,被楚衣轻联合商承弼散去功力,后又取了速成之法,武功进境虽快,却是饮鸩止渴,内力杂而不纯,功力坚而不深,听得楚王教训,也只是淡淡道,“是儿子莽撞了。”
  “莽撞?你莽撞的事多着呢。”楚王再看他一眼,似是对他刚才压住了内力感到满意,索x_ing道,“起来吧。”
  晋枢机跪着没动。
  楚王放重了语调,“咱们父子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六年前不是这样。”
  六年前当然不是这样,只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晋枢机应了个是,就站了起来。车顶虽高,却无法站直身子,因此垂手躬身立着,倒比跪着还要难受。
  楚王看他一眼,“坐。还要为父求你不成?”
  晋枢机低声道,“儿臣不敢。”
  “不敢还不坐?”楚王看他即使弯着腰,也是风姿卓著。
  晋枢机这才在父亲对面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
  楚王终于说了父亲该说的一句话,“你瘦了。”
  晋枢机回的也很儿臣,“父亲忧心国事,也清减了许多,请千万保重身子。”
  楚王听到他关心的话,虽不知是真心假意,到底为他的驯服满意,因此嗯了一声,接着马上就道,“如今咱们已经占据了他商承弼半片江山,接下来,你有什么章程?”
  晋枢机虽坐着,却并不坐实,只蹭着一点座位,如今听得父亲问话,又站了起来,“但凭父亲吩咐。”
  楚王听了他话,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叫自己父亲,是因为不肯开口叫父皇的缘故,当即冷笑道,“你素来阳奉y-in违,我的吩咐,不听也罢!”
  晋枢机又是站着。
  楚王一声冷笑,“怎么,你重华公子决胜千里,万般绸缪不可告人不成?”
  晋枢机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用父王乾纲独断圣明烛照之类的话来敷衍,只道,“能拿下西南,是时机,也是民意,楚地自六年前元气大伤,如今百废待兴,能有如今的局面,实在是侥天之幸。儿臣以为,商承弼天纵英明,文治武功样样不弱,今后当是一场硬仗,一年半载恐怕难以速战速决,为今之计,应该休养生息,整顿兵马,以待决战。”
  楚王微微眯着眼睛,“依你之见,商承弼还有后招?”
  晋枢机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大梁鼎祚隆兴,已历四世,商承弼非无能之主,今后的仗,只会越来越艰难。大楚上下——”他说着看了一眼楚王,“人人对决战信心百倍,虽是好事,但骄兵必败,不得不谨慎。此刻正到了最艰难的时候,很该君臣一心,共体时艰才是。”
  楚王听他说了君臣一心,共体时艰,又说要休养生息,便继续问道,“既然如此,登基大典,恐怕要从简了。”
  晋枢机虽知道不该直言以对,可他背负着无数生民,除了楚地子民的,还有归降义军的,实在不能不谨慎,因此只道,“若能如此,四境之内无不感激您简朴仁德。”
  听了他的话,楚王突然拿起茶盅就砸出去,就说了三个字,“你放屁!”
  晋枢机跪在地上,乌木的发簪上还挂着一片茶叶,“您请息怒。”
  楚王伸手指着晋枢机,“我看你是被他狎弄了五年吓破了胆,商承弼黔驴技穷已是强弩之末,他若真有本事,西南就不至于丢得这么快了!休养生息?你是怕了他还是做了他的枕戚夫人舍不得他啊!”
  六年前楚王兵败,晋枢机被迫委身以全宗族,以堂堂男子之身屈节受辱,实是生平最大恨事,此番起兵,说是为了复国,也有相当一部分志向是为了雪耻,这些年,人人骂他是祸国佞娈,却从没有人敢真的将这娈幸二字揭得赤身裸体,如今竟被父亲当面叫破,晋枢机哪里受得了,一口鲜血从腔子里就蹿出来,他死死攥住双手,竟是催动内功,强忍着不肯将血吐出来。
  楚王却是面色赤红,“赫连傒已经起兵,商衾寒奉命抗敌,他叔侄不和已非一日,不在此时进兵,更待何时!”他说着就伸手握住晋枢机肩头,“把你的兵符交出来,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文韬武略。”
  晋枢机终于将口中的鲜血重咽了回去,抬起头,目光清澄,他也就说了四个字,“恕难从命!”


第162章 见愁
  晋枢机与楚王对上之后,楚王终于发现,原来他除了仗着父亲的身份耍一耍威风之外别无办法,楚地自六年前起事失败,就被夺了兵、政、财权,除了王府的五百部曲,所有的军队都被打散收编,他是真正的光杆司令。如今最能征善战的玄袍雪衣,俱是晋枢机练出来的。他蛰伏郢都,向商承弼称臣,虽然也发展了一些势力,但眼下只有区区四千兵马,若不是如此,打一个小小的柘州也不必先引梁兵入城再设伏了。而晋枢机可调遣的人马有三万,还不包括他藏起来的玄袍和雪衣。楚王想到父弱子强,恐怕就算以后打下了江山,自己也只能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太上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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