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 作者:陆离流离(上)【完结】(26)

2019-05-10  作者|标签:陆离流离 强强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他用柔软的帕子替他擦着唇角,用纤长的葱根一样嫩白的手指替他捧着漱盂,甚至,有时候商承弼耍起赖来要他用青盐替他擦牙,然后再故意咬住他的手。晋枢机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渐渐地却觉得他的恶作剧也有趣起来。
  那一日,吕氏照样来请安,晋枢机和商承弼眼中已经容不下别人,两人肆无忌惮地在同一张榻上躺着受吕氏参拜。
  商承弼招手叫她过来,将耳朵贴向她小腹,抬起头的时候就看晋枢机,“快听听咱们的儿子。”
  晋枢机假意凑过来,却没有听吕才人的肚子,反是扣住他的手道,“儿子在说什么,你讲给我听。”
  商承弼又听了一次,“儿子说,父帅的心真狠,父皇很疼。”
  那吕贵妃早都习惯了两人之间的情语,只是乖乖收敛,恨不得连呼吸声都不发出来,晋枢机曲起双腿跪下来,轻轻替他吹着那块带着焦的、有一种鲜血凝固后的暗沉沉的褐色的华字。
  吕氏越来越成为背景,仿佛她只是一个孕育的躯壳,商承弼不在乎怀有这个孩子的人是谁,他也曾经宠爱过的吕才人一瞬间好像就失去了全部价值,从一个侍妾变成了会说话的摆件,而如今,吕氏连话也不敢说了。
  那一日,商承弼在朝上还未回来,晋枢机掐好了功夫用小扇子替药炉煽火,吕氏又一次过来。后宫之人都羡慕她日日伴驾,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这伴驾的苦楚。
  “现在还不到你该来的时候。”晋枢机很冷淡,他的心思都在那个小药炉上。
  吕氏屏退左右,独自站了很久,终于从口中飘出一句不辨虚实的推断,“你爱他。”
  晋枢机没有回话。
  “世子,你爱他。”吕氏又说了一遍。
  晋枢机放下煽火的扇子,“我爱所有可以让我肆无忌惮的人。”
  “请世子以大事为重。”吕氏低头。
  晋枢机抬起眼,眉心那粒朱砂透出一种噬魂的吸力,“我爱上什么人,没有任何必要,向任何人交代!尤其是,你!”
  吕氏连忙低下头,“属下不敢。”
  晋枢机却是偏过了半边脸,他望向吕氏的目光带着几分玩味,有一种悬在空中的风情,”不过,我却不妨告诉你,与其让自己爱谁,我更愿意,做谁心上的疤。告诉我父王,商承弼,现在早都是我,心上的疤。”


第20章 二十、鸣鸿刀
  沈栖闲一手一只冰糖葫芦用足尖轻轻踢开门,卫衿冷没抬头,继续噼里啪啦地拨算盘珠子。沈栖闲将红玛瑙似的冰糖葫芦递到他口边,卫衿冷吃了半个,却忙着记账。沈栖闲站在旁边等着喂后半个给他,他却连口中的那半拉都忘了咽下去。
  沈栖闲细细看他,他的手指并不是非常长,但是很有力,皮肤是可以让人一看就觉得健康的古铜色,而且有一种很沉毅的味道。尤其是低着头做事情的时候,哪怕没有任何时间和精力顾及其他,也让人觉得,他就像是发着光一样。
  沈栖闲想到自己小时候皇兄讲得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打渔的渔夫,他每天都是衣衫褴褛,低头哈腰的,甚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低贱和猥琐。偶尔有一次,皇兄看到他打鱼,他就站在那艘很破旧,似乎马上就要被风浪掀翻的渔船里,张开网,就是那一瞬间,一个总是弯腰驼背的人却突然间变得顶天立地。皇兄那时候说,“闲儿,你要记住。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能够用什么样的态度做事。”沈栖闲有些感慨,如果皇兄有机会见到木头,他一定会说,这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在发光的人吧。因为他做每件事的态度都那么专注。
  卫衿冷终于合上了账本,一点一点地咽下了口里的冰糖葫芦,抬头看他,却见他另一手拿着的那一串动都没动,“你怎么不吃。”
  沈栖闲笑了,“小夜爱吃甜的。”
  卫衿冷点点头,“他一早不知去哪里了。”
  沈栖闲笑,“被你的板子打得足足趴了十天,又禁足抄了十天书,总算是能出去了,肯定要四处走走。”
  卫衿冷在喉间应了一声,“他快回来了。”
  沈栖闲看着透过窗户的日渐红暖的晚霞,黄昏的阳光总是有一种别样的生命力。就像知道了落下去要再一个轮回才能升起,便拼命用渐渐冷下来的光晕扩散每一个可以照到的角落,“日落之前必须回家是你的门禁,他就算有胆子不回来,他的红屁股也不敢。”
  卫衿冷瞪他一眼,“你不要张口闭口就说他。小夜还是个孩子,他做错事——”
  “好了,我知道。”沈栖闲真是受不了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卫衿冷也知道他其实是很疼小夜的,就是小夜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容易叫人想逗他。想到景衫薄被沈栖闲逗得炸毛的模样,真的像一只居然会伸蹄子踹人的梅花鹿,卫衿冷眼睛里蕴满了笑意。
  日头渐渐沉下去,直到月亮爬上来,冰糖葫芦都有些化了,景衫薄依然没有回来,卫衿冷开始担心了。
  沈栖闲道,“放心吧。他的落花剑法和归燕镖又不是真的只能砍花打燕子。更何况,缉熙谷的四公子——”
  卫衿冷摇头,“小夜行事冲动。临渊侯又铁了心对付我们,小夜是最好的缺口。否则,也不会每次都找上他了。”
  沈栖闲道,“孩子都是要长大的。我还不是十六岁的时候就出来了。”
  卫衿冷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他本是个极为沉稳的人,很难露出这种带些顽皮的生机勃勃的笑容,“是啊。不知道是谁十四岁离家出走,被大内侍卫抓回去,打得屁股开花。”
  沈栖闲吊儿郎当的,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取笑,“我哥打我是因为我不小心受伤了,而且,不应该瞒着他出去,又不是因为我离宫。”
  卫衿冷道,“玄安帝是担心你。”他看着沈栖闲的眼睛突然有些——说不上同情,也说不上为他惋惜,就是一种,他希望能够照顾好他,也希望如他所期待的一样,能有一个正常的被疼爱的生活。
  沈栖闲看出了他目中几乎溢出的温柔,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有什么?”
  “没有。”卫衿冷道。
  沈栖闲握住了情人的手,“是啊。好像,我很久没有叫他哥哥了。”他甚至已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哥哥变成了皇兄,弟弟变成了臣弟。好像只有他叫自己闭门思过,读书抄书的时候,才是从前那个哥哥。那次被打得可真惨,那么重的宫杖,沈西云从来没打过他,也没有缉熙谷的家法那么——带着一种仪式化的体贴和安全感。就是生了气,按在条案上一通痛打,不过,大概天下所有的哥哥都一样,打过了,看着自己可怜巴巴地窝在床上,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香,便又心疼了。还坐在自己床前批折子,又赏给自己一大片封地,还赐了几个美女。沈栖闲无奈,这样的赏赐,就像对臣弟,而不是弟弟了吧。
  其实,那么多的赏赐,他最在乎的,也只是他亲自端过来,看着自己喝掉的那碗粥吧。
  “三师兄。”景衫薄是飞进来的,站定之后还在不停喘气。
  沈栖闲故意指着窗边的月亮,“现在离日落,好像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景衫薄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再看卫衿冷时,却不由自主地用潭影挡住了自己屁股,卫衿冷一阵好笑,小夜真是个孩子,偏偏又生得如此峭俊容貌。他故意板着脸,“栖闲,你先出去。”
  沈栖闲夸张地跳起来,捂着屁股,而后就跳着跳着出去了。景衫薄知道他取笑自己待会走不动路,恨得牙痒痒。
  卫衿冷等沈栖闲出去才问他,“去哪儿了?”
  景衫薄的怕也没有了,担心好像瞬间都抛了出去,连眼睛都发出光来,“三师兄,鸣鸿刀出现了。”
  卫衿冷脸色一变。
  鸣鸿刀是上古时期的宝器。相传,轩辕黄帝当年铸轩辕剑,剑成之后,炉中原料尚有剩余,由于高温未散,炉中的流质便自发流入炉底,冷却后自成刀形。这原是一把神兵,黄帝却认为其自发的刀意太强,足以反噬持刀者。未免流落人间贻害生民,便要以轩辕剑将鸣鸿刀毁掉,不料刀在手中却突然化为一只红色云鹊,变成一股赤色消失在云际之中。后传武帝曾经赐予东方朔,但却始终不知下落。
  卫衿冷长长叹了一口气,“剑是王道,刀是霸道。鸣鸿宝刀重现江湖,是冲着我们来的。”
  景衫薄点头,“是。当年的传说里,鸣鸿刀和轩辕剑就不能共存,商承弼练得是轩辕剑法——他早就对大师兄有所猜忌,如今鸣鸿刀乍现,一定是应在大师兄身上。”
  “不许胡说!”卫衿冷呵斥他。
  “本来,除了大师兄,又有谁可以镇得住这把上古神兵!”景衫薄不服气。
  “你闭嘴!他是君、我们是臣,大师兄岂会有不臣之心。”卫衿冷从来没对他这么凶过。
  “什么叫不臣之心,他的皇位,本来就是大师兄让的。衾寒不转钧天梦,整个天下都这么说。”景衫薄小声嘟囔。
  “你是觉得自己惹的事还不够多是不是?”卫衿冷看他,“这件事,明摆着就是有人捏造谣言,要挑拨天昭帝和我们的关系。鸣鸿刀是神兵,也是凶器,你不许碰。”
  “可大家都说鸣鸿刀降在试剑台,已经有很多人赶去了,我——我——”景衫薄偷眼看卫衿冷。他微微一抬眼皮,眼睛上那只血燕子的尾巴就挑了起来,一副振翅欲飞的样子,再配上那副又是求恳,又是心动的按捺不住的可怜眼神,实在是叫人舍不得拒绝。
  卫衿冷看了他一眼,不冷,也不带着责备,就是那样普普通通的一眼,却有一种不可违抗的坚决。景衫薄低下头,“我知道了,我不去了。”
  “嗯,过来吧。”卫衿冷叫他。
  景衫薄走过来,卫衿冷用左手揽住他腰,要他靠在自己胸膛上,景衫薄也就真抱着潭影圈住师兄身子,将下颌抵着他肩膀,“小夜不该这么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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