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 作者:绿蜡【完结】(9)

2019-05-10  作者|标签:绿蜡


  “此前有一日在地府,我几个侍从无意冲撞了温知左,赶巧给谢大人撞上,平日里不喜多管闲事的谢大人当场便护着他,将我侍从喝令赶开,当日整个地府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若只是这样,也便罢了,谢大人还不依不饶,又将我那几个侍从抓走了。阎王大人,您最为公道,今日在此,您给我评评理,我委屈不委屈?”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大人。”
  “谢大人抓走你的侍从,此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谢大人向来不是蛮横不讲理之辈,此事想必另有隐情,谢大人?”
  谢必安颇不在意地放下酒杯,抬起右手食指指背,懒懒擦掉下巴上沾的酒,坦然道:“就是他所说那般。”他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心不在焉,百无聊赖。
  阎王千金有些坐不住了,她不时看看谢必安,又看看我。她看谢必安时眉目含情,娇喜怒嗔,爱恨交织,可谓是复杂;她看我时好似已将我千刀万剐了上百遍,俨然在看一具死尸。
  鬼王向阎王做了个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道:“谢大人既然无故将我的人抓走了,我也不计较。据说谢大人在温知左那处订了一具书生人皮,乃是极品,我很中意,大人若是让与我,我那几个侍从便送你了,你要如何处置都好——凡是都讲究一个理字,今*你理亏,我这要求不过分,你看如何?”
  原来他打的这番好主意!
  他一说起此事,我冷汗已冒了出来。起初我诓他说谢必安先定了书生的人皮,不过是一时气盛,又料定他若去寻谢必安,必得先吃几个闭门羹,纵是开口讨要,须得低放姿态,那模样,想想便叫人痛快。鬼王此时突然提起,依谢必安的脾x_ing,当众否认他与我有过交易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介时我只怕吃不了兜着走,虽说这后果是我早已料到的,但在干娘婚宴上灰飞烟灭,太不吉利。
  果不其然,谢必安目光投向我,反问了一句:“书生人皮?”
  我佯装镇定:“大人你忘了?”


第八章 婚变(下)
  空气恍若凝结,鬼王“哐啷”一声放下茶盏,意有所指道:“谢大人好忘x_ing,才多久功夫,自己订的家伙能忘得一干二净。莫不是此事根本未曾发生,乃是有人将我二人当猴耍了?”
  他狠厉的眼神扫过来,我便知今日在劫难逃。情知此时当面对质,耍小聪明极难过关,谢必安一开口,总归是要说破:“此事......”
  “此事怨我,自己与人定下买卖,因事务繁杂,倒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一怔,不觉猛地住嘴,看向说话之人——谢必安眼神只顾打了一个飘闪,仿若真对我有所歉疚。
  “不过,”他道:“我的东西,从不让与人。你要想从我手里抢甚么,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的好。”
  鬼王登时脸色大变,手握成拳,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若我非得要呢?”
  谢必安仿佛被逗笑了,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仍旧是淡淡道:“那你来拿。”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能拿走,自然算你的。”未尽之言在座几位都听出来了:怕就怕你身手太弱、手段太低,介时东西没抢着,还折了面子。
  鬼王听了这堪比挑衅之言,再也忍不住,低吼着怒将桌子一拍,桌面上好几个酒杯便以凌厉之势向谢必安飞去,然而飞到半途已被阎王拦了下来,后者摆出笑脸道:“今日是梨蕊夫人大婚,欢庆之日,二位都是地府有头有脸之人,若是在这酒桌上闹将起来,恐扫了梨蕊夫人兴致。我们自知是因为喝醉了酒,顽话而已,但别桌人不知,若误当了真,莫不平白给人看了笑话?”
  此话给足了鬼王台阶,他亦知晓阎王此人素爱先礼后兵,好话在前头已说了,自已再闹,这事今日恐怕难以收场。
  他冷哼一声,不情愿道:“说的很是。”
  捏柿子也专挑软的捏,鬼王在谢必安那处吃了瘪,胸口闷着,自然一口气都撒在了我身上,时不时还要将谢必安带进来,婉转地刺他几句。我全当他放屁,听着他滔滔不绝,倒是呵欠连连。
  说了半日,他似乎想起甚么:“你这人,十分下贱。”
  我敷衍地应着他:“哦?此话怎讲?”
  “你抓了那书生,迟迟不杀他,却断了桥将他好吃好住养在客栈,难道不是因对那书生动了心思?欲放他一马。”
  桥?我做过这事,我如何不知?
  桥不是他弄断的?那桥一向结实得很,非一般大雪可以压垮的,若不是鬼王所为,我这里来往的人中,都是些要皮面讨生活的人,没什么法力。梨蕊夫人从不走那条路,一时间竟找不出第二个有力量做这样事的人。
  莫不是那书生……他果真有问题。
  我不愿声张此事,心想不如暂且略过,自己回去私下处置:“是我断的桥,可我对他未有心思。”
  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放屁!”
  “你见那书生貌若天人,起了 y- ín 心,再想不起买卖。我如何不知你?朝三暮四的东西,真心于你如猪狗。”
  他这话更奇了,我何曾朝三暮四?
  我只当他今日被谢必安气疯了,故而疯不择言,满口胡诌,不理便是。
  早听说谢必安抓了鬼王几个差使,估计鬼王以为谢必安为我出头,加上今日之事,两个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
  我心想不如将错就错,假意作出与谢必安交好的样子,擅自起身为他斟了杯酒。谢必安动作一顿,倒是没有当场驳了我的面子,喝了下去。
  鬼王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风云变幻,好看得很。
  我起了兴致,待再要动作时,干娘的贴身侍女急急赶来,在我耳边低低告知:“夫人说请您去她闺房一见。”
  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女子闺房一般不许男子踏足,平常梨蕊不拘小节,这些倒也无妨,只是如今结婚梳妆,断不能叫男子踏足房门半步,于是我推开楠木椅子,作揖示意不能相陪,便出了大厅,一路小走到了干娘房前。
  四处张灯结彩,大红大紫,光影绰绰,唯独闺房一片死寂,不见一丝火光。
  我站在门外一手抚着胸膛平复心跳,另一手急急叩门,干娘的婢女过来将门打开,道:“您快看看,夫人一个时辰前起便一言不发了,刚好不容易说句话,就是让奴婢们到大堂请您过来。”
  我踏进房门,挥手示意一干人等退下,待房中人走光了,我才试探道:“干娘?”
  房内一片漆黑,只从窗户透进些光亮,看着十分凄凉。
  “左儿,他,他……”
  偱着极重的鼻音找去,干娘坐在梳妆镜前,屋内光线晦暗不明,满脸妆都哭花了,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她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整,我晓得她是觉着受到极大屈辱,连向我这样亲近的人,都无法开口讲述了。
  赵沐跑了。
  我一时自责不已,当初若是我加以提醒,如何会落得今日这般模样?
  “我,我原以为,这千百年来看了那么多场情爱,这些与我,不过是镜花水月,不值一提,看了那么多怨、憎、痴,以为不过是多情人自扰,才至于凡情斩不断,可如今这感受,这样剜心,教我如何自处?”
  “干娘……”我也急了,如今摆出这么大阵仗,新郎跑了,如何收场?
  “不如让我来做这个新郎罢……,你当时广发喜帖,并未指明新郎何人,我多年人皮生意做下来,好歹有个画皮的手艺,待我伪装一番,作个谁人也不认识的陌生人,咱们先把这婚礼,有头有尾举办完,其余事再作计较。”
  “不可。”
  门外两道声音齐刷刷飘进来。
  两道影子投在窗户纸上,听声音,像是鬼王和谢必安。
  我一时也有些懵。他们两怎么跟过来了?
  终究是谢必安再开口:“婚姻之事,不是儿戏,你手段再高超,也不免叫常常与你做生意的一众人辨认出来,况且赵沐已经逃跑,今日圆谎,以后却不知要如何在众人眼皮底下过活,方才的建议,愚蠢之极。”
  我不再说话,确实是我失去了理智。
  “那梨蕊该如何应付,还请大人明示。”
  “阎王在座,请他主持公道,吩咐鬼差印刷通缉令,地府人间,缉拿赵沐。抓到赵沐再交由梨蕊夫人处置,此后便再不会有过多闲言碎语。”
  婚终于是没成,梨蕊哭着在阎王面前开口时,满座哗然,看来的眼神千百种,阎王一向公道:“即刻起通缉赵沐,地府众鬼怪不得私自议论此事,若有诽谤梨蕊者,着十八道酷刑前三道伺候。”
  筵席散去。
  梨蕊府上冷冷清清,有眼力见儿的丫鬟开始着人拆去红缎红灯笼喜字等一应物什。
  我在她府上小住了三日,待她情绪稳定,遂告辞。那事过后不过一日光景,她竟没了以前的风姿,苍老了许多。


第九章 姻缘
  我在回客栈的路上,心情糟糕透顶,干娘的事情像是一块石头,一直压在心上。
  黎明我踏进一指高的门槛时,天还不大亮,书生口中一面念着书上文章,一面拿着笤帚有模有样地打扫着。待转身,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掌柜的早,可吃过了?”
  “不曾。”我看着书生,想起了断桥的事。
  书生见我望着他十分严肃的样子,忙问我:“掌柜的,我脸上可是有甚么脏东西?”
  看着书生略显无辜的模样,我心中的忧郁都慢慢升腾成火气了。
  “你脸上倒不脏,就不知心里是否跟脸一般干净。”
  书生好似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情而嗔怪他,倒也不恼,反而撇开话题:“正好我也没吃,我这就给掌柜的做吃的去。”
  看他扔下笤帚要往厨房走,我截住他的去路:“心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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