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青囊+番外 作者:鸡包纸【完结】(6)

2019-05-10  作者|标签:鸡包纸


  乔清给他脱了衣服,擦干他身上的汗,强灌他吃了一碗药,命他立刻睡觉。
  屋内暖暖地燃着火盆,项飞羽蜷在薄被里,勉强打起一点精神。他不可仰躺,不可俯卧,只能侧身睡。乔清坐在床边的小桌上分拣药材,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问:“又怎么了?”
  项飞羽连忙摇摇头。
  “左边是第一天的药,每天两副,你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方法自己熬。一共六副药,我三天后就回来,听明白没有?”
  项飞羽点点头。
  乔清在昏暗灯下仔细包好药材,手指的动作飞快,项飞羽愣愣看着他,瞧瞧那双手,又瞧瞧乔清的脸,很入神。
  他白日里睡得太多,晚上终于精神了一些,没那么好睡了。
  乔清躺上床,照例让他贴着墙睡,别黏着自己。
  项飞羽暂时没睡意,想和乔清说话。他声音低沉嘶哑,中气不足:“恩人,你去哪儿玩?”
  “不是去玩,去见一个老朋友。”乔清也没睡意,心里在想明天就要去见于畅景,第一句应该说些什么。
  “我有老朋友吗?”项飞羽突然问。
  乔清愣了片刻,脸色很冷:“我不知道。”
  灯已经灭了,项飞羽看不到他神情,继续小声说下去:“那,小九是我朋友,恩人也是我朋友。”
  乔清笑了一声:“我不是。”
  项飞羽虽然想不起前事,却不是完全不知事。乔清的笑意里尽是嘲讽,他一时间难以想出回应的话,张口结舌,无法接上。
  “我们是仇人。”黑暗中,乔清轻声道,“你别感激我,我不需要。”
  项飞羽好一阵才消化完这句话,咬了咬嘴唇,不敢乱动了。
  他心思杂乱,呼吸不稳,又带着热度,乔清躺在他身边也很不好受。两个人互相煎熬了一会儿,乔清起身了。他点亮了蜡烛,从墙上取下自己的狐皮大裘裹着,回身来摸项飞羽的额头。
  仍烫着,皮肤上粘腻潮s-hi。
  “再喝一次药吧。”乔清说,“明天早上之前,你必须好起来。不然我就只能放你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项飞羽紧张得要命,一把抓住乔清的手:“不、不自生自灭,恩人救我……”
  他一旦紧张,说话又变得断断续续。那一个多月的救治,始终还未能消弭云霄谷长老加在他身上的种种。乔清想起他喉间的几个x_u_e道上也嵌着细针,取针的时候项飞羽动不了,但喉间仍旧发出可怕的呻吟,眼里滚滚淌下泪水,连枕头都打s-hi了。
  方才被他怪异的问题引起来的些许怨气消失了。乔清努力几次,始终硬不起心肠。
  “骗你的。”他低声说,“你睡觉吧,我熬好药再叫醒你。”
  项飞羽松了手,小心地蜷着,直看着乔清走出房门。
  乔清的狐裘很大,领子毛绒绒一团,将他的脸围着。他本身就一副风流书生的长相,加之黑发未梳理,纷纷散在肩上领上。项飞羽不知为何,只觉得恩人这副模样是有些熟悉的。
  但究竟何时看见过,他费尽力气也想不出来。
  只是心里隐约有个模糊念头:恩人长得好看,他应该多笑笑的。
  药熬好的时候,乔清发现下雪了。
  因山谷四周都是高峻群山,携带着冬雪的北风全被挡在山的另一头,他在药庐里住了这么久,见到雪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时候偶尔是会下雪的,那时候师父还未过世,每逢雪天就带着他爬上南边最高的止望峰。雪从高处落下来,往往会在止望峰中段就化成了雨水。雨水冰冷,打得他脸又疼又红。偶尔有时候雪片又大又沉重,师徒两人才会看得到飘落至谷底的雪花。
  后来师父从静池山带了于畅景回来。开始由他带着于畅景爬山去看雪落成水的趣致景象。
  谷中如果下雪,只说明外面冷得愈发厉害。于畅景住在静池山上,早就看惯了雪,丝毫不觉得稀奇,但他脾x_ing温和,从不拒绝乔清,每次都乖乖随着乔清爬山。后来有一次半途中热毒发作,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乔清背着他狂奔回药庐,又急又怕,看到师父的瞬间就哭了出来。
  在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乔清会特别想念于畅景。
  也会随即想到,他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这个事实。
  乔清端着药去给项飞羽喝。他突然间倦于讲话,于是沉默地坐在床边看着项飞羽大口灌药。
  项飞羽很怕喝苦药,但他必须每日喝内调的汤剂,幸好有小九带来的糖块,他才不至于太过痛苦。
  但今夜这一碗,项飞羽喝得飞快,也没有吃糖。
  乔清觉得有趣了:这一剂只会比他之前所喝的更苦更涩。
  项飞羽喝完了,将碗递给他,让他看光溜溜的碗底。乔清心中一动,接过碗的时候看着项飞羽说:“很好。”
  项飞羽脸上的紧张之色尽去,咽了口唾沫,苦着脸笑了笑。
  乔清把碗放在矮桌上,再次吹灭了蜡烛。
  “睡觉吧。”他低声说,“我会给你带r_ou_回来吃的。”
  项飞羽乖乖蜷在他身边,在乔清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问了句:“是烧j-i吗?”
  乔清:“……不是烧j-i,永远不能吃烧j-i了。”
  项飞羽身上还带着令人不适的热度,他不敢叹气,也不敢太接近乔清,又因为睡不着,于是在黑暗中睁着眼,拼命辨认乔清的轮廓。
  醒来的时候乔清觉得很不对劲。
  项飞羽没穿衣服,在被下缠着自己的手。乔清动了动手掌,手背就碰到了他下面软搭搭的器官。
  但项飞羽浑身发烫,连乔清推他都没有反应,只紧紧闭着眼睛。
  他搭着项飞羽的脉,发现他内息紊乱,脉象更是混乱不堪。
  乔清连忙将他扶起来,缓缓输入自己的内力为他平息体内乱窜的脉流。昨日为项飞羽取出了所有的针,他的经脉已经畅通无阻,乔清思索片刻,大致猜到原委:项飞羽长年练武,歇息时内息也会循环流转,昨夜他服药后入睡,体内一直溃不成军的内力终于有机会再次运转。
  但项飞羽身体太过虚弱,显然无法支撑。
  乔清探出他丹田之中果然有一团虚弱真气,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护持。
  等项飞羽终于醒转,已经日上三竿。
  乔清穿着狐裘,站在床边,脸色异常苍白。
  一个时辰之前,冯寄风和元海到药庐来唤他一同启程。他把自己为于畅景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冯寄风之后,又回到了项飞羽身边。
  “你欠我的,还不清了。”也不管项飞羽听不听得进去,乔清自顾自y-in森森道,“下辈子也给我做牛做马吧。”
  项飞羽慢吞吞坐起来,又慢吞吞抬头看乔清。
  乔清还要继续骂他,但看到他眼神,想出来的所有话一下都吞回了肚子里。
  平时项飞羽看他的目光和小九是差不多的,好奇,喜爱,敬畏,有时候还带着特别明显的恐惧。
  但都不像现在这样,满是审视和探究。
  “恩人……”项飞羽轻声说,“不对,乔……乔大夫?”
  乔清拧起了眉头。
  “硬心肠的,乔大夫。”项飞羽重复着小九的话。
  他头发只长出了一寸长短,但面庞已经不像初始那样,瘦得如同骷髅。如今眼里带上了情绪与神采,项飞羽看起来已经很正常了。
  乔清点了点头,冷笑道:“想起什么来了?”
  项飞羽警惕又谨慎:“大夫?”
  “想起你是谁了么?”乔清冷冰冰道,“想起你做过什么了?”
  “我……我叫项飞羽。”项飞羽像是尽力从脑壳里挤出些什么似的,一字字艰难地说,“是云霄谷的弟子。”
  ——
  乔清闭了闭眼睛。
  既然想起来了,他也就省事了。
  “你是谁?”项飞羽问,“师父呢?”
  乔清:“……???”
  项飞羽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身体,随即脸色惨白地抬起头:“什么、什么情况?”
  乔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脉象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但因为才刚恢复,尚余一些激荡之象。但脉象不可能告诉乔清项飞羽是否已经恢复了记忆。
  “你死了,我救了你,我是你救命恩人。”乔清只好把当时的话又说一遍,“你现在能想起什么?”
  项飞羽能记起的事情十分久远:那是云崖子刚刚带他到云霄谷,收他为徒的时候。
  云霄谷位于中原,距离药庐与静池山都十分远。据说那里山清水秀,云霞壮美,云崖子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将那山头买下来。
  被云崖子捡走的时候项飞羽不过十来岁年纪,该记的事情都记住了,该懂得的也都懂得了。
  他父母是被剪径的山贼杀害的,两人心知无幸,便将项飞羽推下山。项飞羽顺着山道滚下去,哭声到半途就止了,山贼以为他被摔死,抢了钱银便立刻离开。
  项飞羽昏迷了一天,待醒来之后,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在父母尸首边上哭了许久。
  云崖子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用树枝挖掘坟墓,埋葬双亲。
  云崖子帮他做了这件事,然后将他带回云霄谷。
  云霄谷山头大,地多,山脚下的农田都租了出去给人耕种,弟子们则住在山腰以上的地方。因为收的租多,云霄谷的弟子们花钱也比较阔绰,院子一间间地盖起来,个个都好看得不一样。云崖子居住的院子地势最好,风景也最好。身为他最亲近的弟子,项飞羽的小院就紧贴着云崖子的院子。
  “还想起什么了?”乔清问。
  “想不起来了……”项飞羽一口气说了许多话,颇有些虚弱,“疼得很,脑袋。”
  乔清知道他慢慢地会想起越来越多的事情,然后必定会想起静池山一役。
  这样的事情他也在医书上看到过。那是一些折磨人的手段,朝廷的探子们十分擅长:他们会用残酷且疼痛的方式强行让囚徒回溯自己的记忆。等到挖空了,那人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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