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 作者:冢祭(下)【完结】(43)

2019-05-10  作者|标签:冢祭 灵魂转换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我府上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今日发生什么大事,要劳你们都跑来。”我着了件家常便衣,在几身官服里显得格外突兀。
  纪非明深谙我心思,笑说:“苏王爷这摄政王做的真够清闲。”
  我淡然一笑,“不过是个名号罢了。”
  周定保愕然片刻,幽幽道:“怀狼子野心人的眼里,哪里仅是个称谓,竟不想王爷如此不屑。”
  纪非明是朝中大臣鲜有知道我身份的人,自然对我摄政王身份毫无顾忌,亦知皇位对我丝毫没诱惑力。换做不知情的旁人,瞧我这番躲懒不理朝政会觉奇怪倒也自然,毕竟一国之君享尽荣华,有谁不想要呢。
  烛影摇曳,屋里烛火只点了尽半,昏鸦间难辨神情,愈发让人难捉摸从不露声色的魏子稽,“王爷的格局乃是天下,神武的王位入不了他的青眼。”
  周定保怔忡了瞬间,不确信道:“莫非王爷……”转眼否认自己邪念,“不对啊,我听闻王爷与翔云皇帝关系甚好,再者六殿下正在王府做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高处寂寥不胜寒,等神魔争斗结束,九重天的那片天下,我都不太想要去接手,何况在人界无端挑起战事,只为夺这王位。我坦然笑道:“魏子稽的胡话,周兄当真会信?”
  周定保嘴角微扬缓缓摇头,眼中却含了几丝认真耿意,“我信苏王爷无心皇位,只不过……”许是自知话里犯了忌讳,他稍有迟疑,声音跟着轻半分,慢慢吐出:“苏兄尽心帮衬皇上,一统三国的心思未必是为自己。”
  我捻着茶几上的珊瑚串子,缓缓说:“你们辅佐皇上有不少日子,他的心思最该清楚,何必来套我话呢?”
  孔修欠身笑了笑,“王爷多心,我们无他意。只是你不觉得,三国局势平衡太久了吗?”
  魏子稽唇边略有浮动,慢条斯理道:“历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又分,太平盛世反不多见。”
  “人无伤虎意,难保虎无害人心。”纪非明笑眼温和,口气悠缓像在说桩小事,“苏兄心中磊落,但能确保其他人也是么。”
  我不禁有些警觉,面色冷了几分,“你们无端提及天下态势,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孔修见我有所误会,连忙解释道:“并没发生任何事,不过是我们闲谈时无意聊起,想来与苏兄探讨一番。”
  我垂眼收敛杀气道:“出师无名只会徒增骂名,难得能有如今国泰明安的景象,再挑事端绝非理智行径。”团在心口的凛冽气淡化不少,我眼角渐弯,“神武在几位cao持下日渐繁荣不假,只是究竟底子有多少,你们比我更清楚。我倒想问,眼下的国富民强的情形,真能以一国之力抗衡其他两国,甚至颠覆侵吞了它们?”
  纪非明端坐在我右手边,气定神闲吃口茶,笑道:“自然是不能的,翔云虽因之前翔钧误国,终究底子还在。至于镜月,不想在未知未觉中发展至此,如今新皇登基,其治国手段高明,手下多是干将纯臣,国力必然是逐渐强盛。神武想要吞并两国,虽不是痴人说梦,但也谈何容易。”
  尚没到日出东山时,天y-in冷的直让人瑟缩,我双手移近熏笼取暖,轻笑道:“话既到此,以后别再提起,免得传出去变了样,岂非要惹大祸。”
  周定保嫌冷把手笼在两袖中,“苏兄这般谨慎,倒显我们鲁莽了。”
  纪非明近来似染风寒,入屋后始终轻咳不断。寻思禅原与我一同进屋,没多久前因小厮传话离开,这会儿端了碗川贝枇杷露给纪非明润肺止咳。眼前纪非明张口要谢,寻思禅淡笑道:“纪大人无须谢我,这是纪夫人方才托人送来的,我可不敢邀功。”
  我命人往熏炉中多加些许热炭,揶揄笑道:“娶妻娶贤,纪大人果真好眼力,有此夫人真是羡煞旁人。”
  纪非明饮下大半碗汤药,顺了顺气,回敬说:“旁人说这话倒也罢,这话从苏王爷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凉薄了。谁不知王爷身边贴心人众多,你要真这么认为,怕是若不少人要伤心了。”他停顿了下,神情微露认真,“我知道王爷与那两位的情谊颇深,只是倘若将来王爷不再理朝事,过起闲云野鹤的隐居日子,他们是否还能保持初心,绝不会犯神武半寸。”
  魏子稽蓦地抬眸,幽幽道:“纵然有赤子之心,也奈何不了欲望的心魔,而良知会被一点点吞噬殆尽。只怕终有一日,三国之间的平衡会被打破,到时只剩烽烟战起。”
  我默然放下捏完许久的珊瑚手串,“放心,真到那一天,我不会袖手旁观。”
  孔修是武将出生,不似文官心中多些弯弯绕绕,闻言头一个笑道:“君子一诺千金,苏兄可不许赖账。”
  屋外的冷雾逐渐稀薄,东边天际那轮旭日还没从云雾里探出,天色已清亮起来。我淡笑回应,忽然想到前些时候的奏折。若说一国之君封王府管事为后已是稀奇,还要立来路不明的婴孩为太子,如此荒谬的事,朝中阁老竟无人反对,说出去恐怕无人会信。越想我心中越发生疑,忍不住谈起,不料他们十分镇定,好像我说的是桩平常小事。
  “前几日我看到你递上来的议储折子,立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儿做皇子,你们这几个阁老脑门被驴踢了?”
  纪非明故意叹气无奈开口:“若非王爷闲来无事找来的麻烦,我等怎会做这么荒唐的事。”
  我拨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推卸道:“这话委实冤枉,我不过是顺手救了个婴孩,怎就是惹麻烦了?”
  周定保玩笑道:“王爷该多出门巡游几回,如今皇上膝下无子,当年的夺嫡纷争使得宗室人丁单薄,全靠王爷随手拣几个回来,才不至皇位后继无人。”
  “去瞧眼皇上起来没有,再晚些就要过上朝时辰了。”我旋即又命素心让厨房准备早膳,利索地解决完闲杂事,笑侃道:“要我去寻几个人倒不是问题,但要麻烦几位大人好生调查番,到时候给我列个流落在外的宗室名单。可要查得仔细些,被人鱼目混珠就不好了。”
  熏炉里的炭不时发出噼啪声,炭炉烘得屋内闷热似初夏,小窗被微推开条缝,冷风窜进几许桂香,清幽淡甜甚为醉人。
  魏子稽把窗缝敞开多些,伸手摘了少许桂花撒入温茶中,轻轻晃动几下,悠然饮下随之笑道:“苏兄打算的仔细,寻人虽是麻烦事,但谁不知宫里那起子事,才真是千头万绪。你这分明是两者掂量,捡了轻巧的事去做。”
  正要张口去堵那张与烟一般讨厌的嘴,房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纷扰声,素心领了府中小厮端来早膳吃食,迅疾地布置好和人数的碗筷,人又匆匆退了出屋。没多时池羽就陪了苏兮月前来,数月的磨砺,苏兮月眉宇愈渐至尊傲气,屋里人不自主地纷纷对他行了君臣礼。
  苏兮月摆摆手,略为无奈道:“我早说过,四下无外人,你们不用拘礼,怎么偏不听。”
  大早前来,人都还来不及吃早膳,魏子稽从前在军中也是不会委屈自己受累,眼下已是饥肠辘辘,闻言赶忙起身跟着苏兮月落座。
  我瞥眼王府大门外,扬声召回渐行渐远的素心,“你让厨房做些干点给将士送去,还有把在外值守的顾将军请进来。”
  孔修朗笑道:“还是王爷上心,要把顾常发就这么晾在外面,回去不知会怎么唠叨埋怨我们呢。”
  喝了口豆浆润喉,我淡笑开口:“官大一品压死人,你还会怕他?”
  “怕自然是不怕。”魏子稽盯着走来的顾常发,声音忽然小了几分,“大老粗斤斤计较起来,也很麻烦。”
  顾常发迈着大步行来,飒沓如流星,面貌举止全是武将的豪迈大方,哪里有一丝魏子稽口中的小气。前脚刚踏入屋内,顾常发咧嘴反击道:“我哪比得上文人的九曲心思。”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整理罢仪容,才郑重对苏兮月行了大礼,丝毫不马虎。
  王府难得来访客登门,平时纪非明来多半是谈国事,便饭都不曾吃过顿,难得这番热闹。我瞧屋里人大多到齐,唯独缺抹秋色赤红,随口问:“轩弈尘还没起身?”
  寻思禅在一旁帮着素心搭把手,嘴角微扬平和道:“六殿下听闻几位到来,以为你们要谈国事,又说自己是别国皇子,为避嫌怎么劝都不肯来。”
  我只字应了声,转而是片刻的沉默,“由着他去吧。”
  寻思禅在我身边待多,哪会不知晓我心思,不觉失笑:“我已经命小厨房送了早点去,王府的贵客,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池羽手捏瓷勺用力地搅动碗里银耳羹,不时发出的敲击声似是他的不满,嘴里不免带刺道:“不知这位贵客要待到哪日?还是日子一久,干脆占了雀巢。”
  指节在池羽头顶敲了下,我对他们口无遮拦素来宽待,今日却露出些许怒意,“谁得罪你找谁撒气去,殃及无辜像什么样子?”
  屋里只有影见过我发怒的模样,即使九重天上也没不怕我的,况且从未见过我这样子,更是被吓着,屋里登时沉寂了下来。影一时拿捏不准我想法,打量我许久,忽然微垂头轻笑,“苏放心吧,任凭池羽这张嘴再怎么毒辣,也没人敢寻他报复出气。”
  寻思禅豁然明白影话里含义,淡笑诮道:“有话好好说便是了,板起脸教训算什么。关心的话都说不来吗?”他小觑眼满脸没落的池羽,冲我使了眼色,“平白让人受惊吓,还不道歉。”
  “劝说要是有用,他还会是这样?”我无奈地看眼池羽,喟叹道:“祸从口出,总有我顾不到的时候。”
  池羽略微抬眸,眸中含歉小声嘟囔:“我只在你面前耍嘴皮子不成么。”
  我轻抚他被敲疼的脑袋,语气软化下来,“这时辰再不动身去宫中,必定赶不上早朝了。”
  苏兮月由着小福子扶起身,手轻轻弹拭袖摆,“摄政王原来记得上朝的时辰,朕还以为摄政王事多记不起,总不见你出现。”
  我捏握池羽冰凉的指尖,心中生起内疚,或因担忧而责骂他确实语气重了些。心有烦闷,低落得难免无心多有玩笑,随口回道:“文武大臣此时都在往宫里赶,你迟了早朝可不大好。”又看向陆续起身动作的纪非明等人,“纪兄、周兄皆是朝堂阁老,当属众臣表率,误了朝政恐会招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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