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 作者:冢祭(下)【完结】(37)

2019-05-10  作者|标签:冢祭 灵魂转换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借着寻思禅的话我想起往昔,凝在嘴边凉薄杀意再止不住,我冷淡道:“她这条命活的已经够长了,早就该长眠烟消。”我把话说的极轻巧似是在谈家常,却让影和寻思禅不禁打了个哆嗦。
  “大白天掩着门说体己话么。”婉娘风火地闯入,身上的血腥杀气还没来得及退散,震慑得影与寻思禅不禁退到我身后。
  我见婉娘怒火中烧,便朝影使了使眼色。影亦是机敏,赶忙点上轩弈尘带来的凝神香,又倒了杯凉茶递给婉娘消气。
  烟盯寝卧门半晌,忽然回头冲我笑道:“赶明你最好让工匠来加固下这门,省得哪日大半夜倒下惊到人。”
  我闻言朗声笑道:“你倒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刚我就想担心这事。”
  烟食指摩挲着下颚,笑说:“可不是,刚才我进屋闪得快,不就是怕万一倒下被压着。”
  寻思禅颇惧婉娘震怒的模样,半句话不敢多言,又不解我和烟有句没句戏言的意义,傻愣愣地静坐在旁骨碌地转着眼眸。影在我身边多年,没少得见识婉娘的脾气,相对也就没那么害怕,忙里忙外安排一堆事宜,就寻了靠我近的圆凳正坐下来。
  婉娘独自生着闷气,半日不见我搭理,气便消了一半,又被我们扰的烦心,索x_ing都发不出起来。“苏璃,我说你这人是真没良心呢,还是眼睛得了顽疾,刚才那情形,你居然只关心你寝卧这破房门。”
  我悠悠然自顾倒水解渴,不徐不疾道:“我都跟你相处多少年了,那脾气劝不住,况且撒一撒气,一时半会儿也就消了,我又何必不识趣相劝挨你骂。再说这房门若真被你踹坏,晚上苦得可是我,事从缓急,自然上心那事比你多点。”
  婉娘听罢骤然瞪眼,喝了口水平复气息,“真是白养你。”转头又飞了烟一眼,愤慨道:“亏我力排众议推举你,真真是看走眼。”
  我见她杯中已空,提壶帮她倒茶,轻哼笑道:“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烟虽与我年纪相仿,脾x_ing却极为老沉,这方面连婉娘都自愧弗如。烟低头玩弄着新得的楠木手串,轻笑道:“能有多大的事,不过就是有意上门来挑衅,不知天高地厚。”
  我闻言讥笑道:“她是神族主神,神尊之位,怎么会没资格呢?”
  婉娘嗤鼻冷哼,神情不屑而鄙夷,“神尊?凭她的能耐,给个低级长老位都是抬举,她有资格高居那位子?若不是有她那哥哥在,以为神族有几人会服她?没有湮濑,她什么都不是,成日惹是生非,怕早就是被人暗杀荒野抛尸了。”
  往昔的屈辱历历在目,我反没婉娘这般急躁,淡然浅笑说:“你急个什么劲,暗恨她的人会少么。婉娘,你也说了,只要有湮濑的一日,她的地位便屹立不倒。新仇旧恨,还不是先得结果湮濑才行。”
  婉娘眉梢微挑,凝神打量我很久,缓缓开口:“你清楚如今神族的情况,真到掌权那刻,你会不会考虑肃清?”
  日落渐西沉,残阳如血色映入杯中,暮色在杯水中向滴入的血水化开。我紧盯着杯面,鼻尖似乎渐闻到一股久违血腥味,刺激着我抑制的欲望。我不自禁舔了舔下唇,徐徐道:“你想要阻止我这么做?亦或是有更好的处置方法。”
  烟每每想事都习惯会摸鼻梁,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他凝重道:“缓缓处置比较好,毕竟阻力颇多,地位没稳固前不宜大刀阔斧啊。”
  寻思禅气息有些混乱,在我身后谨慎张口:“神族并非个个都荒唐,没必要做到肃清的地步。”
  婉娘点了点头,思虑片刻道:“寻思禅这话不错,现在长老院还有几位是你父亲的亲信,我偶尔与他们会有灵信上的往来。”她眉眼间的和善只是一瞬,眼底蓦地冷下来,“至于其他人,多是泛泛无能之辈,除了有整日惹事生非的能耐,其他事连点担当都没有,留之无用。”
  想是平日婉娘被暗里使了不少绊子,才会如此暗恨,我联想起魔族前阵子长老院的乱事,愈发确信。我声音微有凉意,笃定道:“哪里要你提醒,到时候神魔二族就都该好生整顿番了。”
  “自然,谁都不放过。”婉娘嘴角笑意似是温煦,亲近她的人才知道那是何等的y-in狠,她终究是忍够了。
  正在与婉娘说着话,屋外的嘈杂声渐行渐响,步子声纷乱,来者不少。婉娘的目光始终落在轩弈尘身上,看的人是好不自在,不得已只能躲到我身后。
  我轻咳两声才让婉娘收回注意,哪知眼嘴上不饶人,笑道:“你是得了个稀罕宝贝,旁人看上一眼都不许么。”
  池羽笑盈盈地瞥了眼轩弈尘,慢条斯理解围道:“被你们这般直愣愣盯着,哪里是瞧上一瞧,换谁都想往洞里钻,躲起来了。”
  婉娘眯眼沉吟地打量着池羽,眸光深邃难以捉摸。天色渐暗,寝殿里没让人进来点灯,婉娘此时背着门而坐,愈发看不清她脸上细微神情,良久忽闻她轻笑声,“从前就觉得这小子能说,如今看来胆子也大,像你小时候的样子。”
  我有些讶然婉娘对池羽的喜爱,意料之外又觉情理之中,遂笑道:“我儿时比不得他能说,池羽的胆大与倔强确实有些和我相似。”忽年些许事,我沉默了片刻,无奈地笑道:“有时候我感觉自己都不是父亲儿子,总觉得x_ing子不大像。”
  婉娘仔细打量着我,在我微微困惑之际莞尔开口:“哪里不像?行事作风脾气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间她眉宇瞬得微蹙,“从前哥总你像他,我倒觉得还好,如今想来确实如此,当真知子莫若父。”婉娘眸光缓缓扫过四周,柔和静谧如一池无波的碧水,好像屋里人不是她的小辈,而是相知多年的故人,“苏璃,你没发现么。他们或多或少有都你母亲的x_ing子,你的喜好啊,其实和你父亲差不大多。”
  我手支着颞颥缓缓望过,良久轻笑道:“你说是便是吧。”
  得人喜爱夸赞哪有不自喜的,池羽摸出婉娘的脾气,平日又爱言能说,按捺不住道:“我可不乐意当苏的老妈子,从前影提起过苏过去的脾气,我才不乐意伺候呢。”
  烟刚抽完一杆,闻言忍不住直拊掌,“你要想知道苏璃的脾x_ing,可不该问影,情人眼里尽是西施,影给你说的故事铁定都是修饰过了。改天有时间,我给你说说以前苏璃是怎样的人,保准以后你见他就会敬而远之。”
  “你怎就能保证,自己说出的故事没有添油加醋呢?”轩弈尘多有安静,我却知道在他淡如水的静谧下有着隐忍的锐利思敏。
  寻思禅起身合上房门,把屋里蜡烛逐一点燃,烛光打在他淡笑的面上,“他不敢保证,因为定会有虚言。”
  殿内人不少,犹是让我感到很静谧,纵然有碎语噪噪切切,仍是平和宁静的氛围。影轻缓地帮我揉着额角,像极了过往的时光,也丝毫没那时的光影。我由着他们与烟一言一句,似是你来我往般争辩的调侃。
  金秋佳节最是枫叶燃尽时,寻思禅特意让人在我殿后池边植上几棵红枫,有让人特意在旁边添了几座矮石灯笼。每到掌灯时分,昏暗的光影里就见枫叶簇团似火,好像池子里的锦鲤都是被映红成一色。寻思禅与轩逸尘各弹琴瑟一把,他们坐在凭栏观景台的两侧,指尖的乐调多是花好月圆,快到中秋时分,此时听来十分应景。
  婉娘盘坐在矮榻冥想,许久忽而闭眼娓娓道:“知音难求,他俩真是相逢恨晚呢。”
  苏兮月撑着脖颈批着最后几本奏折,闻言抬头望了眼笑道:“可不是,赏心悦目的很,得了便宜的还是我们。”池羽时不时磨出稍许朱砂墨,偶会在苏兮月身旁小声提议。突然苏兮月眸子对上我,不二话地把余下的奏章让影递给我,“摄政王闲来无事不如替朕排忧可好。”
  我指尖轻敲掌下奏折,眼眸紧盯池羽坏笑的嘴角,无奈道:“也罢,谁让我躲懒这么久。”
  如今神武的朝堂有纪非明与周定保等人坐镇,边疆又有孔修、段淳镇守,皇宫安危有着顾常发看顾,内忧外患皆已平定,朝政上的事大多只是j-i毛蒜皮的小事,只是最后一本奏折却让着实一怔。
  我手指摩挲折子思虑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朝影招手道:“给苏兮月送去,这事我做不了主。”
  影久不见我凝重面色,稍有顿愣,赶紧把折子送到苏兮月手上。苏兮月颇困惑的翻开,良久面上都瞧不出丝毫情绪,嘴角渐起弦月的弧度,气息平缓柔和,与我皱眉局促大相径庭。“纪非明字越发长进了。”苏兮月提笔在折奏用朱砂赤字添上几笔,笑道:“我这般年纪就议储,怕是史上少见。”
  苏兮月眉目淡然,议储是君王的大忌,对他而言像是件极小的事。我一时无言可说,他却笑着悠悠道:“是我让纪非明拟的奏折。”婉娘惊诧地睁开眼,极小声的问了句“为什么”,闻言苏兮月淡然笑说:“你们不必瞒我,我知道事情就快完结了。苏迟早要回魔族去,难道把我留在人界吗?我不过是个庸才,顶多算是守国之君,何必霸占这个位子不放呢。”
  烟坐在窄细的木栏上,也不知是几时出现的,掐算了会儿,笑道:“苏忆亲应是帝王命,亦有帝王相。别看着年纪小,眉目间硬朗锐利十足,将来必有大气。”
  天象我也颇有了解,对烟的话不解知否,心中却还有不解,直道:“苏忆亲才多大,要选他当储位我没有意见,只是他现在才是襁褓婴孩。现在若禅位,神武不就直接落到外姓人的手里。”
  池羽笑的颇有深意,缓缓道出他俩商计好的想法,“苏兮月打算让素心坐正中宫,抚育苏忆亲。”
  近来事多,我甚少与素心有所接触,但我仍旧注意到她对自己感情的隐忍。我脱口道:“胡闹。”
  苏兮月目光不由朝影瞟去,不紧不慢道:“我征询过素心的意见,她并没有反对。”
  我的眉头有瞬息簇动,困惑道:“她……不反对?”
  “起初她乍闻此事,确实略有一惊,只说要考虑些时日。”寻思禅声音低沉无力,目光却又难以抑制的惋惜,指尖的乐律都乱成了一团,“终究她自己做了抉择,不是我们能劝得住,徒增伤怀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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