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风/斩春风 作者:春日负暄【完结】(27)

2019-05-10  作者|标签:春日负暄

他收了心思,心里想着还是正事要紧,将反贼想要五日后闯宫,意欲劫出肃王之事告知靳宽,让他代为上达。

靳宽也知道事情严重,凝了神听他讲完,便要抱拳告辞:“我即刻入宫说与圣人听,到时候少不得还需岳老弟御前护卫。”

岳奔云也不欲多说,点头称是,便将他送了出去。

与此同时,仍未离去的檀六十指抓着屋脊伏在屋顶,被雨淋得浑身湿透,脑海里却翻来覆去都是方才岳奔云与靳宽所说的话。

他果然是听到了日期的,只是与自己耍了心眼。檀六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牵强的笑容来,目送着岳奔云撑着伞送靳宽出门,腰背挺直,英气十足。

也罢,既然互相都没有赤诚坦然,也算互不相欠。

檀六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上下去,重新翻墙离开。

小院里仍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老梨树梨花都谢了,长出了绿叶,却显得格外沉寂。

隔天岳奔云就被重新召进宫,复了职。圣人还是像往常一样笑语温煦的,说他这些天竟是瘦了。沈贵妃在旁边翘着小指给圣人剥一只蜜柑,打趣道,瘦才好,妾想瘦却日渐丰腴。

岳奔云却不再侍立御前,圣人着他带一队禁卫,去看守肃王所在的宫苑。

在旁人看来,岳奔云是被圣人冷落疏远了,但岳奔云心里知道轻重,一刻都不敢怠慢。

圣人因着不想背苛待胞弟的名声,也不禁锢着肃王,让他可以在宫内走动,只是把传递东西看的极严格。王妃每隔几日,就让王府的小宦官送点起居的东西进来给丈夫,每次都由禁卫连东西带人翻查个底朝天,绝无半点夹带的可能。宦官送了东西来,最多也就给肃王行个礼问个安,半句避人的话都说不得。

如此几天下来,虽则肃王人好,和圣人一样,总是温声絮语的,岳奔云绷着神经,也不免疲累。

五日后,五日后。

这个日子就像悬在岳奔云头上的一把剑,随时要掉下来将他劈个正着,但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雨仍旧不间断地下着,时大时小,整个京都的人渐渐由喜转忧,应渠水位日涨,京郊良田都在应渠下游,如果还要下雨,只怕要遭殃。今年如果涝了,举国收成不好另说,应了之前挖出鸣蛇化蛇的不祥之兆,只怕刚安稳下来的人心又要乱了。

第十九章 中箭

石榴寓意多子,遂宫中遍植,现在正是榴花初开的季节。只是雨下个不停,雨打落花,殷红的一瓣瓣落在地上,被来往行人踩踏,赤红的一片。

岳奔云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等着五日之期,只是到了那天,一切并无不同。肃王还似往常一样,晨起练武,午后习字,饭后撑着伞在御苑里散步,还与跟随在后的岳奔云搭话了几句,极为和气。

待到黄昏,岳奔云被召到御前。

圣人其实和肃王长得极像,都是一样的温和雍容的气度,只是圣人年纪渐长,有些发胖,面容虚浮,提着腕在练字。见岳奔云来了,圣人搁下笔,淡淡道:“去召王弟来,朕与他说说话。”

等岳奔云踩着满地的石榴花瓣回到肃王处,只见禁卫都守在外头,殿门紧闭,里面隐隐有人声,说着初夏多雨,要注意王府里种的西府海棠,莫要淹了之类的家常话。

他皱了眉问:“谁在里头。”

有个人上前来回话:“岳统领,是王府的小太监在里头,王爷说有些体己的话要传达给王妃,让我等退避。”

“我不是说过不许这样吗。”岳奔云脸色一沉,语气极严厉。

那禁卫忙认错,只是脸上是藏不住的愤愤之色。是得罪被冷落的小小禁卫统领,还是得罪王爷,任是个榆木脑袋也懂得取舍。岳奔云不想和他多说,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过去,站在阶下,“圣人召王爷御前说话。”

里头说话声停了停,岳奔云又开口催道:“请王爷动身,莫让圣人久候。”

殿门吱嘎一声被往里拉开,原是肃王爷亲自来开的门,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岳奔云一眼,岳奔云赶忙低头避开目光:“惊扰王爷了。”

肃王“嗯”了一声,朝身后的小太监吩咐道:“你回吧,本王与你说的,记住告诉王妃。”

那小太监应了个喏,朝岳奔云行了个礼,提着一盏宫灯,在天色渐暗的宫道上愈走愈远。肃王此时才拂了拂竹青色的常服,意态闲雅:“烦请岳大人带路。”

待两人到的时候,靳宽着铠甲配长刀,立在门外。圣人刚刚写完一幅字,只是不满意,随手一揉扔在一旁,汪大监捡起来细细展开,好一番恭维。

圣人忙搁笔,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拉了肃王的手免他的礼,两人分坐上下首,殿内的宫人皆鱼贯退出门外,只余下岳奔云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腰侧佩剑,怀里揣着檀六给他的匕首。

殿内烛火明晃晃的,淅淅沥沥的雨声被殿门关在外面,变得朦胧起来。

还是肃王先开了口:“皇兄求雨得雨,真是天命之子自有上天眷顾。”

宣宗笑得如同一个最亲切的兄长:“哪里。倒是王弟,在永州封地颇有人望,仕子皆尊你为师。”

“不过虚名而已。”

“很快便要有实了,不知王弟想要将从王安那儿买来的马用于何处。”

圣人笑吟吟地将这句话掷出,肃王表情凝住了,闭口不言,岳奔云将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只需拇指轻轻一推,宝剑就能出鞘。

“王兄,我……”

“当年的雍王逆案,已伤了朕的心,没想到连朕的胞弟也要有贰心。”

肃王此时却突然锋利了起来,冷冷一笑:“当年雍王是否谋反,怕只有皇上心里最清楚。”

岳奔云抬头去看肃王,发现肃王也在看自己,一双凤眼目光锐利,映着烛火,似有流光,他之前竟没有发现,肃王是丹凤眼。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肃王。

只他的反应还不够快,就在此时,“肃王”猛地朝宣宗所坐之处掷出一物,破空而去,岳奔云锵声拔出宝剑,挡在圣人跟前,将那物隔开。

暗器一声钝响落地,只不过是一枚光滑的鹅卵石。但已失去了先机,那人翻窗跳了出去,圣人气急败坏地拍着桌案:“快追!”

岳奔云心中砰砰直跳,猛地推门出去,门外禁卫皆是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王爷竟然翻窗奔逃。

他看着檀六脚下轻捷,只消十数步就能跑过殿前的空地,跃上宫里重重叠叠的瓦顶,然后像他第一次闯入宫禁时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岳奔云脑袋中一片混乱,只能大声喝道:“弓箭手!”

弓箭手是早就备好的,纷纷拈弓搭箭,直指檀六的背影,放箭的指令却梗在了喉咙里。靳宽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沉静地指挥道:“放箭!”

檀六仿佛背后长眼,就地一滚,避开了第一批飞射而来的箭,一个腾跃,上了房顶。

岳奔云回身将圣人挂在墙壁上的轩辕落日弓连同钢羽箭取下来,反手背在身上,追着檀六出去,踏着山水长廊的顶,翻到屋顶上,看着眼前如重叠小山的层层宫宇屋脊,玉兔东升,一弯挂在天边,银辉泼洒大地。

他大喊一声:“檀六!”

檀六停了下来,在距离他数十步之外站定,还是肃王的模样,只是一双眼睛是波光流转的丹凤眼。

岳奔云力沉腰际,低喝一声,拉开了数倍重于寻常弓箭的轩辕落日弓,钢羽箭闪着冷光,尖锐的箭尖直指檀六。

“肃王何在!”

檀六看了看弓箭,又看了看岳奔云的脸,轻轻地摇摇头。

岳奔云还待再问,西侧突然传来喧闹之声,他余光看去,是肃王之前所住的那个殿阁,似是走了水,红光一片。

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心里着急,檀六却转身要走了。

岳奔云的箭尖对准了檀六的头,手却似灌了铁水,硬得动也动不了,弦勒进肉里,牙关咬得死死的,眼眶发红,嗓子发苦。

突然,身后有人猛地打在他右边肩膀上,岳奔云骤然吃痛松手,钢羽箭却失了准头,破开夜色,去如流星,没入了檀六的肩膀处。檀六如一只猛被射中的飞鸟,在空中顿了一顿,径直往下落去,消失了。

岳奔云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握紧了,跳也跳不起来,猛地回头,是靳宽站在他身后,神情难辨。

“岳大人去瞧一瞧走水那处吧。”话音未落,靳宽便往檀六落地那边去。

岳奔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拇指处被弓箭刮出了血痕,刺刺地痛。

等到西侧的火光愈亮,呼喊声愈大,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袖子狠狠地一抹眼角,往西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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