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偷欢 by 无常君(下)【完结】(13)

2019-05-10  作者|标签:


  司彤抹了一下辛黎的脸,道:“不用等我。”说毕他后悔自己说得这么直接,于是改了话,“琉阑寺还记不记得?”他们到驿馆前,住的就是琉阑寺,不大的寺庙,距离大都城约莫三十里路。
  辛黎点头,“九环方丈那里!”
  “对,你去那,等哥哥一天,哥哥不来你就走,回同安,知不知道!”司彤见辛黎一副失魂模样,少不得嘱咐了又嘱咐,将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看着辛黎听进去了,方才拉了辛黎要走,——他要送辛黎一程。
  他送辛黎走了十来里路,还是让辛黎自己走。他没那么多时间,他还得回去赶着早朝,送上那枚玉玺。
  辛黎哭了。抽抽噎噎的,司彤怎么安慰都安慰不好。事到临头,辛黎听不进司彤的话,扯了司彤的衣袖就是不让走,还说要和哥哥一起上朝堂。
  司彤无奈,心一横,将衣袖扯了回来,顺带又推了辛黎一把。辛黎被推的一踉跄,站住了脚。
  司彤冲辛黎道:“快走!别哼哼唧唧一点不像男人。原静可不像你这样!”
  辛黎这回忍住了呜咽,拿袖子在脸上擦了又擦。
  司彤叹了一口气,不等说话,展开轻功往大都城而去。
  漆黑的夜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哥哥!”随后是好长好长的一段静谧。
  
第六十二章
  原奎上早朝前都会去找皇帝,同皇帝一同上朝。不过这日他进寝殿的时候,刚巧见到那驿馆的管事从里头出来。一个管事能这么见皇帝,的确是比较稀罕。于是原奎睁着眼睛盯了那管事好一阵看,看得那管事都毛骨悚然了,方才放那管事离去。
  原奎进去问皇帝,“皇上,那驿馆的管事这么一大早过来?” 蒙世祖抚额,片刻后才道:“昨夜驿馆失了火。”
  原奎愣愣地哦了一声,开慰道:“那驿馆看着也挺旧了,既然烧了,那就再建一个就是。”话落,原奎自己感觉到了不对,于是问道:“房子烧了,那人呢?”
  蒙世祖别了手往前走了几步,背对了原奎,道:“怕是不乐观。”
  原奎手心隐隐冒汗,强笑道:“十几个人,没人出来?——不至于吧?”话说到这里,原奎只觉得自己心怦怦地跳得厉害,笑都笑得不自然了,“那玉玺呢?玉可经不得火烧!”
  蒙世祖突然回过头来,“玉经不得火烧?”
  原奎点了点头,道:“皇上,早朝我不去了,请准许我出宫一趟。”
  “你要去哪里?”蒙世祖有些眼红。
  原奎道:“出去看看!”说着不等蒙世祖答应,退了出去,直奔宫外。
  这时候的驿馆已经烧干净了,残垣断壁,瓦片焦土,炭黑一片,什么都没留下。
  原奎到驿馆的时候,有一帮官差在收拾残局,从屋内抬出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原奎驻足看了片刻,突然心下一寒,小跑着进入司彤和辛黎住的房间,随后不管不顾地就徒手去找人。
  原奎风风火火地翻了很久,一无所获,还惹得自己一身的漆黑。他倘然了,什么都没找到才好!没有玉玺,也没有尸体,就连那块送给司彤的半片碎玉也没寻到。他想,司彤是跑了,带着辛黎跑了还不算,还烧了这家驿馆。不过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尸体是十二具,十个随身带来地侍卫,一个若帆,一个普廷慵,人数刚好凑了个整齐,只是到底谁是谁,已经无法辨认。
  这十二个人一个个死得平静安详,一点都没有挣扎的痕迹。他们是睡着睡着就死了!
  不应该的,除了自己给的几十两银子,以及玉玺衣物,司彤身上什么都没有,更是没有自由,他做不到让这么十几个人安然受死。
  普廷慵死了,若帆死了。原奎有些不可思议,好端端的人,几日不见就没了?然而,他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死,于是他只是觉得玄乎,仿佛他们只是离开了他原二爷,另谋出路去了,仅此而已!
  原奎满身轻松地回到了宫中,算时间,这时候该是早朝了。他也没准备换换衣裳,一身漆黑的就去上了朝堂。
  却说这日一早,司彤回到了大都城,在宫外让人待传入殿。
  蒙世祖听到司彤带了玉玺来见自己,大吃了一惊。随后恢复镇定,说了个字,“传!”
  进宫是带不得兵器的,侍卫将司彤浑身上下好一阵搜,又打开了装玉玺的精致小箱子,几乎要翻了个底朝天,方才放得司彤进去。
  今日的司彤很漂亮,锦袍华服,头上还束了发冠,银闪闪地十分引人注目,——正是皇帝赏的那副行头。
  两边站的文武大臣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满世界里仿佛就只有了司彤一人,那么耀眼,那么闪亮。
  静寂中,司彤很坦然地走进殿内,单膝跪下,举高了手中的箱子,高声道:“草民司彤,奉旨献上传国玉玺,请皇上过目!”声音在殿内回荡,悦耳动听。
  蒙世祖端坐殿上,对一旁的公公道:“送上来。”
  司彤不等那公公称“是”,又道:“玉玺神圣之物,世代相传,永久不歇,不该经阉宦之手,请皇上亲自验过!”那公公有些尴尬,一张脸不红不白的,却也不好说什么。
  蒙世祖看着司彤,双目犀利,几乎洞穿了司彤的身体,阉宦无根,玉玺经阉宦之手,必得断根,十分不详,司彤这么说,着实有理。思忖毕,发话:“你上来!”
  司彤答应了声“是”,随后缓缓起身,脚踩玉阶,一步一步地上了殿,最后在龙椅前低眉跪了,依旧举高了箱子,双手托住箱底两侧。
  蒙世祖站起身来,两步即走到了司彤的身前,也无心欣赏巧夺天工的精致小木箱,单是抬起手来,将箱子打开。
  箱子底铺明黄色绸布,绸布上卧着一方玉玺,玉质润白,五龙扭绞,蒙世祖也不接箱子,伸手往箱子里探去。在触及玉玺的那一瞬,箱子连着玉玺突然晃动了一下。蒙世祖眼底银光一闪,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把匕首,随后只觉得腹间一疼,他捂了肚子,迅速退去。
  殿内突然乱了起来,一旁的公公拔高了尖利的嗓音,“护驾!”
  司彤弃了箱子,手中握着匕首,一刻也不停歇,起了身即朝那蒙世祖扑去。
  蒙世祖在马背上打来的天下,功夫自然不差,然而此时手中无兵器,于是只得就着龙椅躲闪抵挡。眼看着司彤又要一刀扎下,蒙世祖惊诧之下急中生智,一把将身边急得干跳脚的公公扯到身前。
  公公哼了一声,还没回过神来,匕首已然被抽了去,公公直了一双眼,还未有所行动,就被人扯开了一脚踢上了柱子。他捧了胸口沿着柱子缓缓坐下,鲜血汹涌的同时,他居然还有心思看了杀害自己的凶手一眼,并住了司彤的长相。临终时,人总是容易想得明白,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很多年前亲过这人的小鸡鸡,亲一亲罢了,报应居然是拿命去抵。他还没来得及后悔,即闭上了眼睛。
  原本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女见到如今这状况,吓得惊叫不已,也不敢上前,一步步地退开躲得老远。而下面的文武百官,看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上面不是在唱戏,他们的皇上遭刺客了。这在大殿上行刺,还真是第一次见。
  蒙世祖自知以武治国,不能服众,怕乱党暗杀行刺,于是宫内设置了层层守卫,一般人几乎近不得他的身。如今在殿堂上,殿外守卫如云,却被人夹带兵器进殿,还寻着了这么一个空隙,直接就是想要他蒙世祖的命。
  原奎进殿的时候,侍卫正朝殿内涌去,原奎心下顿觉不妙,挡开侍卫突发上前,奔到了那队侍卫的前头,随后入他眼的就是这么一幕:一个头戴银冠身着米白色长袍的少年手握利刃,追着蒙世祖要命。原奎愣了愣,很快就认出那人乃是司彤。
  不待多想,原奎展开轻功飞上殿去,跻身于司彤和蒙世祖之前,在刀尖再次要扎入蒙世祖心口的那瞬,出手挡开了司彤手握利刃的手。
  司彤几乎要得手了,却没料到原奎会半路杀出,于是冲原奎喊道:“原静,别挡着我,闪开!”
  原奎没闪,而是跟司彤一招一式地打了起来。
  司彤不能真把匕首往原奎身上扎,于是打得碍手碍脚,专心和原奎打斗之时,突然觉得腰上一紧,低头看时,却是个小太监勇武地抱住了他的腰,窟得他动一动都困难。
  司彤急忙去扯了那人的手,随后将人一甩,直听得啊的一声,那小太监被司彤甩得滚下殿去。司彤刚脱了身,却不防身后突然出现了个人,抱着箱子就往司彤头上砸去。
  司彤一踉跄,几乎栽倒,停住了动作,好一阵回神,他抬了手往头上摸去。放下手来看时,只见掌心一片血红。
  太医已经过来,张罗着替蒙世祖包扎伤药,原奎见侍卫吃人般冲上殿来,于是反而替司彤挡了挡,让侍卫退下。随后对着司彤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跑不掉的,投降吧!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司彤转眉四顾,殿内的侍卫已经越来越多,几乎占据了整个大殿,还跃跃欲试地要往殿上冲。司彤目光一一将人扫过,单手抚了心口,沉重地喘息了一口气,蒙世祖只挨了一刀,他不死,自己怎能死?于是他喘了气后,突然将匕首抵上了原奎的脖子,随后一转身到了原奎身后,一手抓住原奎,匕首不离原奎的脖颈,他喊道:“谁都不许动,要不然我就杀了他!”
  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司彤喘息着,目光如炬,手又紧了紧。
  原奎能感受到司彤的急促的心跳,火热的气息,以及微微颤抖的双手,不过他不动,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该配合他,让他逃离此地,然后知难而退永远都不要回来。总之,他不想看到他死。
  殿里的侍卫大臣们面面相觑,还是蒙世祖发了话,声音没了往日的洪亮,分量却依旧够足,他说,“让他去!”
  皇上都这么说了,侍卫更是没话说,人向两边展开,中间让出了一条路。司彤戒备着下殿,手却不松,一步步后退着出了大殿,最后又退出了宫门。
  在宫门外站定后,原奎面对着手握大刀戒备着尾随出来的侍卫,苦笑着对身后的司彤道:“你该安全了,还不放手?”
  “不用你说!”
  原奎低头看了看司彤手中的那把匕首,那是把精致漂亮的匕首,于是笑了一声,“原来那把匕首真是你偷的。一步步的算计下来,司彤公子好手段!夹带匕首入殿,不知道司彤公子是怎么做到的?”
  “原二爷过奖!”司彤说着突然放了手,展开轻功腾空而去。
  后面尾随的侍卫首领突然抬高了手,站在前面的带刀侍卫立刻闪了开,后面的佩弓的侍卫跟上来,前一排跪下,后一排紧跟而上,随后一齐拉开了弓弦,侍卫首领手往下使劲一挥,随后只听得扑扑簌簌几声,箭矢雨点般射出。
  原奎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侍卫还有这一手,双脚僵在当地,扭头转向司彤逃去的方向,心下不禁想到,“司彤完了!”
  
第六十三、四章
  原奎看着司彤逃去,又看着侍卫首领随后一挥手,“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是什么主意都没有了。在当地好一阵站,回过神来,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汗,往宫内走去。
  迎头走出了很多文武百官,原奎却无力得连眼皮都抬不精神,现在他的心乱得很,什么事都装不进了。他进了大殿,殿里已经十分的空聊寂静,唯有几个宫女太监蹲着或站着在殿上擦洗清理。他们见到原奎进来,一个个立了起来,在两边躬身站了,有个小太监谄媚着过来向原奎问了一声好。
  原奎点了点头,四下一看,只见那只精致的箱子开着盖子趴在地下,镂空雕刻被砸得断裂了开来。原奎走过去捡起,将盖子合上。
  里面的玉玺已经没有了,只有这么一只空荡荡的箱子,就如原奎此时的心一样,空荡荡地,无着无落,不知道何去何从。
  原奎仔细摆弄着这只箱子,最后他在箱底一侧见到了一个开口,里面刚好能藏住一把匕首。那开口随着机簧,能自如地一开一合,难怪箱子底厚,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玄机。
  原奎将那日陪司彤逛杭州城的情景,前前后后地回想了一番,然而很多细节已经是记不起来的,最后他只有苦笑的份。
  他已经不知道司彤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光明正大地在朝堂之上刺杀皇帝,这事还真是只有司彤能做得出来。就是因为这么光明正大直蹦主题,所以引得他们猝不及防,险些让他得逞。
  计划不是一朝一夕定得下来的,原奎扑倒司彤救下司彤的那刻,这个计划就已经萌生,留宿在安南王府那夜,计划就已经开始展开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司彤还是失策了。
  原奎去见了蒙世祖,蒙世祖虽然已经接近六十,身体却不差,司彤那一刀没刺中要害,此时的他正在自己的寝殿内独坐,精神十足,有如当年自己带兵打战,身上被人砍了数刀了,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跟部下商议如何进行下一战。
  原奎觉得自己有些没脸见他,他自认为是自己做事有了疏漏,才惹得这么一场祸事。
  不过蒙世祖显然没有怪原奎的意思,见到了原奎后,还让原奎坐到他的身旁,随后赞他在殿上护驾有功。
  原奎勉强地笑了笑,道:“司彤大逆不道,诛九族也不为过。江元睿如今奉旨西征,皇上想怎么处置他?”
  蒙世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得有些阴险,“兵权不在他手上,谅他也不能怎么样,让他继续为我们大蒙所用,等得他西征报捷,再用不到他的时候,随便安个罪名,杀了就是。”
  “皇上英明!”原奎口不对心的赞了一句,心下惴惴,接着又问道:“那皇上,若是抓住了司彤,皇上想怎么处置他?”
  这回蒙世祖没有直接回答,笑得坦然,反问道:“静儿说呢?”
  原奎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好一阵方才道:“能不能留他一条性命?”
  蒙世祖脸色沉了许多,不过嘴角依旧笑着,“那我抓到了他就拿他当宝物赏给静儿,让静儿玩,怎么样?”
  原奎没有回答,若是真如皇帝刚才所说,自然最好。
  却说司彤负伤逃窜,直接就逃出了城,守门的卫士见有人负伤窜出,还不大在意,后来宫内的侍卫到后,方才明白他们是大意了,人已经放出城去。
  司彤逃出城后一行数里,寻着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他喘息渐定,方才觉察到了身上的痛。
  他中了两箭,不致命,但都挺刁钻,一箭射在了后肩,一箭插在了股侧。插在后肩的那只箭矢已经被他拔了出来,司彤也看不见自己的后背,只觉得整个脊背都是粘腻的,因此,股侧的这支他不敢拔了。
  在隐蔽处好一阵歇,熬到天色渐暗,他方才出了来。踉跄着行到一村落,进村没多久,村落突然骚乱了起来,司彤心惊之余,扭头瞧见一个不大的宅院,墙头不算高,于是他咬了牙跳上了墙头,结果脚下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即朝院内栽去。
  剧痛中,股侧箭矢折断。司彤痛得连连喘息,待到调整好了姿势想去把箭矢□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妙,箭矢断了,箭头却还留在肉里,想拔也拔不出来了。
  司彤侧着身子,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他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你得活下去,你还不能死。”
  他本来是没准备能活着逃出来的,大殿上刺杀蒙世祖,无论成不成功,自己都没有继续活着的希望。不仅自己要死,和自己有关系的人都得死。所以他当初他就计划着和一切人划清界限,包括原奎,包括江元睿,还有辛黎。
  他不让原奎爱上他,他让江元睿领旨西征,他让辛黎逃得越远越好。
  不过原奎坏了他的好事,同时得以让他逃出来再苟延残喘地养精蓄锐酝酿着再杀一次狗皇帝。
  司彤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个妇人装扮的人。她双手交缠,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不解,有惊诧,还有些无措。
  妇人见司彤看见了自己,匆匆地走了过去,在扶司彤之前,将手往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擦去泥灰,方才弯腰将司彤扶起,前后打量了司彤一番后,她道:“公子,你受伤了,到里头歇着去!”
  司彤戒备着一动不动,在妇人不解的眼神中,他突然抽出了匕首,抵上了妇人的咽喉。
  妇人显然是吃了一惊,张大了嘴,手脚都僵住了,后来见司彤没继续动作,她才结结巴巴地道:“公,公子,奴家没起害人心思,公子放心!”
  “这房子里除了你还有谁?”司彤厉声问道,他不想让妇人看出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
  “就,就奴家一人,夫君五年前参了军,如今一直没有消息。”
  “孩子呢?”
  “就一个,三年前去世了!”
  司彤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抓了妇人的后颈衣领,手上用了力气,将人连拖带拽地就进了屋。
  屋里点了油灯,灰暗暗的。司彤进门后,扭头瞧见了墙上挂的一卷麻绳,于是迅速扯了下来,将那妇人按到了房内的椅子上,说了句“不许动!”接着用麻绳将那妇人连着椅子捆了个结实。
  做完这件事后,司彤脸上终于露出了疲色,他是彻底的虚脱了,他倒上了床,侧躺了,一阵阵的喘息。
  那妇人道:“公子,你身上受了伤,血流得厉害,不止血怕是不行!”声音诚挚意切,倒没了害怕的意思。
  司彤闻言,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白袍,在昏暗中泛着诡异的紫黑。司彤苍白了一张脸,看了看那妇人,知道妇人说得有道理,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放开她。现在,是个人就能把他弄死,因此,他谁都信不过,除非迫不得已,绝对不放。
  司彤挣扎着起了身,从桌上拿了油灯,放到床边的凳子上,随后他又上了床。侧着身子,拿匕首划破了稠裤,露出股侧血淋淋的伤口,以及周边的一片皮肤。
  看着狰狞的伤口,他吸了几口气,握紧了匕首将刀尖在油灯上反反复复好一阵烤,又扯了床上的被子一角就塞入了口中。
  他看了那妇人一眼,将那匕首朝自己的伤口划去,——他得弄出箭头。
  那妇人三十多岁年纪,倒是一直看着司彤,他自认为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一个公子能长得这么标致漂亮,他也没遇到过有人这么不怕疼,拿烧红地刀子就往自己身上扎。
  在司彤隐忍含糊的惨叫声中,她身体兴奋了起来,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司彤动作,她不肯放过一个细节,司彤额上闪亮的密汗,那双幽黑却无神的双眼,蹙起的微微上扬粗细浓淡适宜的眉毛,苍白的嘴唇,以及股侧破口处看到的沾染了鲜血的雪白肌肤……每个细节都是这么美妙,能让她粗了气息情不自禁地在内心狂乱不已。
  司彤额头冷汗重重,他牙齿咬得紧了又紧,成功将伤口割开后,他放下匕首,捏住箭头一端,一作力将箭头拔了出来,随后他虚脱无力地将手伸出床外。手一松,箭头掉在了地上。
  他耗尽了力气,做完这些后,力再不能支,嘴渐渐松开,被角掉了出来。随后他身体一软倒在了床上,在昏迷之前,他赌了一把,握紧了匕首,运足了力气突然掷出,在妇人的惊叫声中,割断了妇人身上的麻绳。
  妇人惊魂定了定,随后她解开麻绳,朝床边走去。
  司彤已经落入了昏沉,很凄美的一副情景。衣袍散开,浑身上下浸了血,仿佛是一只在**中死去的白孔雀。
  司彤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衣饰洁净地躺在床上。
  妇人知道怎么服侍人,那日,她给司彤解了衣裳,止了血,还上了药,最后他还烧了热水,给司彤擦了身。
  她擦得很认真,哪都擦了,直到把司彤擦出了那副美丽洁净的原貌。
  看着赤条条白净净艳尸般的司彤,她不可否认自己是有些心猿意马了。
  她本来几乎生无可恋,可这几天,她那沉静的心突然泛起了涟漪,而且一波一波地几乎将她捣鼓得心意紊乱,汹涌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家里就只有一张床,由此,她每日都和这位公子同床共枕,贴身服侍,同时偷偷享受这梦幻般不切实际的幸福。
  司彤是半夜醒来的,一醒来先是感觉到了身上的痛,随后他觉察到了不对,枕边居然有人。
  司彤挣扎着坐起,动作惊动了妇人。妇人跟着坐了起来,带着些朦胧的喜色,道:“小兄弟,你醒啦?”
  司彤看着二人身上衣服都穿得齐备,心下放了放,随后突然想起自己先前一身鲜血,这宅子里就这么一个女人,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被看光了,而且恐怕还不仅仅是看光。
  他不敢去想,想了就心悸,更不会去提及,他脸红白了一阵,问道:“我这是睡了几天了?”
  “三天了!”
  司彤失魂落魄般的“哦”了一声,又没了话。
  妇人好言道:“奴家前日进过城,给你买汤药补品,出城的时候看到了贴在城门口的通缉令,奴家不识字,不过上头的画像却是你!你叫司彤是不是?”
  司彤戒备着直视妇人,却听到妇人急忙补上话来:“小兄弟放心,奴家定然不会将你送官,若是要送,此刻你也不会还躺在此处了。”
  司彤想了想,妇人说得有道理,暗暗松了口气。
  妇人又道:“奴家娘家姓洪,名叫梅花,公子称呼奴家梅花就是。”
  司彤目光落在半旧的棉被上,问道:“你不怕我连累你?”
  “奴家一个人孤苦伶仃,怕什么连累呢!”洪梅花说着苦笑了笑,接着突然有些局促,挣扎着下了床去,道:“我这家里就只有这么一张床,小兄弟你睡吧,我,我再找褥子在地下铺了睡!”
  “该去地下的也该是我,嫂子的恩德,司彤来日有机会必然报答。”司彤说着掀了被子就待下床。
  洪梅花忙抬手按住司彤的肩膀,发现不妥后,她又悻悻然收了手,“你都叫我嫂子了,更无需客气了,躺下吧!”说着,她忙不迭地穿了鞋子,拿被褥铺地去不提。
  司彤是安心养伤了。没伤到筋骨,又有洪梅花的精心服侍,他这伤就好得很快,过了七八天,就能利利索索地下床走动了。碍着伤痛,他还搭了一张简易的床,同洪梅花一起张罗着铺上褥子。
  眼见着司彤一日日地好起来,恢复之前的精气,洪梅花就开始有了心思。这回同司彤一起铺好褥子后,她立在原地,两手相绞,双目游离不定。
  司彤见她是有话说的意思,问道:“嫂子,你这是有话说?”
  洪梅花咽了咽喉咙,又把话给吞了下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没有。”
  其实洪梅花的心思很简单,只是没脸说。她是想要个孩子,司彤早晚要走,不可能留住,她就想要个漂亮的孩子,要不然她一个人没法子再活下去。
  然而司彤叫他嫂子,就把他当成了嫂子,见她说没有,就当是真没有,复不再过问。
  司彤一直未曾出门,这日夜里,突然说想出去走走,问洪梅花去城内怎么走。
  洪梅花不放心,又怕司彤出去了就再不回来,回答了司彤的话后,她好生嘱咐一番,让他千万回来。
  司彤“嗯”了一声,整好行装就出了门去。
  司彤是探消息去了,三更天回来的时候,洪梅花还傻傻地坐在房里等他。
  司彤将一袋子银锭放在桌上,银子触碰到桌面,发出好一声巨响。
  洪梅花见到司彤,先是失而复得般满心欢喜了一阵,随后她扒开银袋,入眼的是白花花的大锭白银。大银映着烛光,闪得她眼睛都花了。她捧了沉甸甸的银袋,心也跟着沉甸甸起来,毕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这时候的她简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司彤让她“拿去花吧,不花白不花。”
  于是次日洪梅花出了一趟门,买了布料,闲下来就开始缝制衣裳,不仅给自己做,她还给司彤做,她眼光很准,没给司彤量过身子尺寸,就轻易地给司彤做了套合身得体的衣裳。
  洪梅花没日没夜地缝制衣裳,到衣裳做好,又过去了七八天。这期间,司彤每日夜里都往外跑,最初几天回来时是一脸的忧郁,忧郁了两三天后,他突然变得焦急,连连急了好多天,司彤的神色突然就好了。
  洪梅花看在眼里,却不多问,一门心思地做衣裳。
  这回做好了衣裳,她忙不迭地就把衣裳穿上了身。然而新衣上身,她的神情动作反而局促了,扭扭捏捏地出来。还没等司彤打量自己,她就自嘲地笑道:“哎,三十二岁了,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穿身上都觉得不自在了。”
  洪梅花生活过得贫苦,所以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些,司彤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三十七八的样子,这回听说她只有三十二岁,诧异得张了张嘴,随后他问洪梅花,“嫂子,你觉得我能有多大?”
  洪梅花早在心里想过很多次了,所以这次她回答得很快,“二十该有了吧?”
  司彤悠闲地靠上了椅背,点了一下头,“嫂子好眼力,二十一了,刚过的生日。”
  洪梅花哎哟了一声,“难怪昨日说想吃长寿面,原来是这个缘故。”
  司彤嘴角含笑,眉头尽皆舒展开了来,惬意中神色不错,洪梅花几乎看直了眼睛,等司彤看向自己了,方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又出了丑。
  洪梅花说什么也要给司彤补过一次生日,回屋里好一番打扮后,出了门。
  司彤看着洪梅花出门的背影,将洪梅花擦了胭脂水粉的脸在心中过滤了一翻,最终,他下了结论,在十五年前,洪梅花还是个美人。
  放下洪梅花后,司彤又想起了辛黎。
  辛黎是进宫了,好几天前的事,皇帝将他留在了惜垨宫,还赏了许多冬香给他治病。
  知道后,他先是诧异,诧异过后是无措,最后他想出了主意,心情突然就好了,所以这日的他气色难得的好。
  到了夜里,洪梅花回来,兴兴头头地摆上了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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