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物 作者:蓝芜西辞【完结】(45)

2019-05-09  作者|标签:蓝芜西辞 情有独钟 成长

  顾容随着宫里人进了宫,来到了一座宫殿面前,等待传召。在这一过程中,他仔细打量着这个曾经在想象里被他和武英细细描绘过的地方。飞檐上的龙形态各异,但都是龙。屋檐下悬挂着的寓意吉祥如意的玉片微微摆动,瓦当上的纹理依旧看得分明,支撑整座宫殿的柱子泛着金光,殿门关着,窗棂上龙凤飞舞。

  突然,大殿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朗声道:“传顾春朝进殿!”

  顾容听得一怔,他缓步徐行,踏上九级台阶,随着那人走进了殿中。随后殿门再次关上,顾容不由得往回望了一眼,又很快转过头来,快步跟上去了。

  与想象中的宽敞很不一样,今上处理政务的地方相对逼仄,只能容得下十来个大臣在两米外立足。顾容站在那里,低垂着头,继而行礼如仪,道:“Cao民顾春朝参见陛下。”

  今上没想到传闻中的海上巨贾顾春朝居然还是这般年轻的人物,让人看座后,不由惊叹道:“不曾想,顾春朝竟是如此人物!果然风流出少年啊!”

  顾容谦虚一笑,回道:“Cao民不过是仗着祖上的人马,才有今日。其实,Cao民也不过是个身卑位贱的小商人。”

  听他这么一说,今上心中自然想到了昨日驿站传来的消息,对顾容也少了几分猜疑,道:“祖宗基业再大,若你不肯守住,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名声。更何况南方向来不太平,你能在不太平中寻出一条路来,可见你也并非等闲之辈啊!”

  顾容谦虚一笑,道:“Cao民能够有今日,其实是有赖于一个人。若无他,Cao民能否活到今日都难说。”

  今上知道顾容要转入正题了,便顺着他的话问道:“哦,是何人?”

  “正是萧啟。好些年前Cao民曾随先父来京中办事,不想我与先父走散,先父也因此亡故。而Cao民生活无着落,流浪于街市之中。一日碰到萧啟,他见我可怜,将我带回府中,后来又送我银钱,令我归家。此番恩情,Cao民没齿难忘。今日Cao民但求一事,还望陛下恩准。”说着,已经离了座位,在今上面前双膝跪下了。

  今上这才知道他和萧啟之间的渊源,又见他突然跪下,便知道他这番所求是什么了,便道:“你想保住萧家?”

  “Cao民不敢奢望他们仍有官职,但求生命可保,便已足矣。Cao民身家可全付与陛下,以助而今之战。”

  对于今上来说,顾容所提的建议可谓是两全之策。今上正想着如何给萧家的几位杰出后辈一条活路,好让他们率兵迎战。又想着如今国库不足,长久作战定然是最不可取的。若能得到南方的大笔资财,国库自然充盈,作战便不是什么难事了。只是,他对于萧家又并不是完全放心的,萧钦毕竟有前科,难保他不会暗地里做出些不好的事来。

  “朕能答应你不伤他们x_ing命,但是该关的人朕不会放,一切要等到战事结束再做定论。”

  顾容本就只想保住萧啟一人,其他人不过是顺带的。他知道萧啟没有被抓,此时又听说不会伤他的x_ing命,顿时一颗心落了地,拜谢道:“陛下宽仁,Cao民谢主隆恩!”

  随后,今上同顾容又聊了不少南方的风俗教化,顾容施展他的圆滑本事,把今上逗得频频开颜。今上听得高兴,最后都以“春朝”来称呼他,还许诺将来战事停歇后要给他封号,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春朝。

  到了晚饭时分,今上欲留顾容在宫中用膳,顾容却道:“Cao民到底出身卑贱,不能僭越,若Cao民留下了,今后天下人该如何评说。经商到底是不得已之路,若Cao民以商人身份受到宠幸,旁人也会走此捷径,于国于民,恐不是好事。”

  今上感慨于他的这番见识,认为他真是一个图报恩、懂大义的好男子,因而对他也生出了几丝钦佩之意,索x_ing不再强留,由他出宫去了。

  其实,顾容只是觉得这番装腔作势实在累得紧,他只想要赶紧出宫,去见萧啟,告诉他萧家可保这个好消息。因此,他才出了宫门,就立即往汝y-in侯府的方向去了。

第39章 金风玉露又相逢

  在去汝y-in侯府的路上,顾容时而快走,时而慢走,可见心中有颇多犹疑不决之处。他的确想去见见萧啟,可是当年自己是被他送走的,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真像是在投怀送抱。可不去见吧,又担心他还在为萧家的事烦闷不已。最后,他索x_ing随意迈着步子,任由自己走来走去,至于能否到汝y-in侯府,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来到了京中,就已经与萧啟越来越近了,见不见得到他的人,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只是在这里,就已经让他开始回味曾经在一起的那好些年。

  突然,远处的天空传来闷雷的响声,继而稀稀拉拉的雨声由远及近。顾容闪躲不及,被淋了一阵雨。他慌忙跑进一边的店里,目光却在寻找着卖伞的小贩。他记得,这里有一个卖伞的读书人。

  那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了,萧啟带他出门,正巧也是下了雨。他们躲进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有个人却凑到他们身边,问道:“二位可要买伞?”

  他们两个觉得稀奇,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笑意。于是,他们也不忙着买伞了,而是问那卖伞的人,道:“你是眼见着我们躲过来才跟上的吧?”

  那卖伞的人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而是自豪地拍拍胸脯,道:“卖东西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我要是不跟上来,你们二位不仅看不见我,说不定还得淋着雨回家。”

  顾容那时候还是个天真的x_ing子,不太明白俗世的疾苦,对于卖伞人的艰难更是闻所未闻。可是,正是那一番话带来的影响,才让他在与外族人商谈合作时占据了有利地位。那个卖伞人让他明白了,买卖要做成,先要豁出去,继而要心诚。

  后来,萧啟再带他出门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去找那卖伞人,问他卖出去多少把伞,问他今日又听说了什么稀奇事。那卖伞人是个开朗x_ing子,说起话来,没个完。又因为他从外地来此,故而知道不少京中没有的玩意儿,听得顾容连连惊叹。

  随着交谈次数的增多,顾容才知道,那卖伞人是个读书人,名唤韩昀,他一直想要有人举荐,谋个功名。他央着萧啟帮韩昀一把,韩昀却先出言拒绝了,道:“如今我吃喝不愁,可不愿意去趟浑水。我结识你们可不是为了功名,那纯粹是觉得你们好玩。”

  事隔多年,韩昀若还在京中,也该是年近而立了。顾容左右张望了很久,也没见到那熟悉的卖伞人。他走进店里,向那掌柜模样的人打听道:“掌柜的,那卖伞的韩昀如今在何方啊?”

  那掌柜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继而放下手中的书,回道:“你说的可是那个白白瘦瘦的书生?”

  顾容连连点头,道:“正是,掌柜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那掌柜叹了口气,道:“三年前,他就去了。”

  顾容愣在原地,双眼圆睁,满是不相信,他颤抖着问道:“因为……什么?”

  那掌柜道:“他不知怎么招惹了个什么王爷,那王爷看他不顺眼,先是找人砸了他的摊子,后来又陷害他偷盗钱财,把人下到狱中,毒死了。”

  顾容双拳握紧,任由指甲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不发一言地站着,双眼无神。他其实并不执着于找到韩昀,他只是希望往事虽过,故物犹在。可是,韩昀已经不见了,还是以这种最令人心疼的方式不见了。若他只是回了乡,好歹还有相见的可能。可他偏偏死了,顾容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就像过去的回忆,消散在了岁月里,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和可能了。

  他想到了萧啟,他不信他在京中会不知道韩昀的事,那他为什么不救他?是觉得韩昀身份低贱,不配他去救吗?还是说,他觉得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人和物都已经没有必要去关注了呢?

  顾容闯进了雨中,如同一个喝醉了的人那般,脚步不稳地往前走着。他要去汝y-in侯府,他要去问萧啟,问他为何见死不救。

  他跌跌撞撞来到汝y-in侯府门前,用力地拍打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他脑中只剩一个念头,等会见了萧啟一定要痛骂他一顿。

  门开了,一个面生的小童露出一张脸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顾容先是一惊,继而整整仪容,极正经地说道:“你去告知你家主子,说顾春朝来访。”接着,又把独属于顾春朝的令牌拿了出来,给那小童看了一眼。

  那小童也是听说过顾春朝的,便赶紧进去禀报萧啟了。

  萧啟自认从未见过顾春朝,也不知他是何来意,可人到门前了,也没有不让进的道理。想着,他便对那小童道:“你把人引到厅前,我等等就来。”

  那小童领了命,飞快地奔去大门处,眼也来不及眨一下,就已经开了门,把人让进来了。他以为顾容是第一次来汝y-in侯府,便仔仔细细地引路,说这里是哪儿,那里又是哪儿。顾容没怎么把他说的听进去,只是压下心中的怒火,把眼光在这久别的院落里留了又留。不知不觉,他心中的火气就被这勾起惆怅的地方完全压下了。

  他还来不及走到大厅上,就见厅前那人站在正中间,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好似迈不动步子了,就那么站在离萧啟三米远的地方,在想象里抱住了他。萧啟的脸上再不见当初回京时的风采,增添了愁苦的痕迹,少了锐气。而他自己呢?却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鲜活鲜活的,正好可以把萧啟救回来。

  突然,顾容心中一动,再也不愿意站着不作为,冲上前去,抱住了萧啟。萧啟起初只是张开了双手,一点也没有回抱住顾容的打算。可是,这个久违了的人,这个久违了的拥抱,都在呼唤他。他最终还是抱住了顾容,然后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

  那小童看得呆愣住了,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把那脑袋转来转去,又不敢看向那两人。他听说过他家主子以往的风流事,以前还不觉得是真,这下他可不得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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