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堂——贺向温【完结】(21)

2019-05-09  作者|标签:贺向温

刚准备跟丧尸也打声招呼,他倒是半睁着眼睛主动冲我挥了挥手,“再见了,好好玩儿吧你。”

这么大人了,我拍了他一巴掌,和咖啡毛衣一起走到酒吧门口。这个时候我才尴尬地发现刚才是和丧尸神经病一样一路狂奔过来的,压根没开车。

咖啡毛衣善解人意地笑笑,“去我家吧,离这儿近,走几分钟就到了。”

这个地方在市中心,离他的学校也近,他一个人住一室一厅。家里像个年轻人的布置,一面墙是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咖啡毛衣兴趣挺广。另一面墙的架子上放的全是CD,密密麻麻,飘窗上是一整套音响。

他收拾了一下沙发,从冰箱里给我拿了一瓶啤酒,“听点什么?”

“好啊。”我还挺期待他的品味。

抱着笔记本在床上滚了一圈,咖啡毛衣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一样,整个人的毛都顺下来了。我看着有些好笑。

音响里是暴风雨的声音,The Doors的Riders in the Storm。

“喜欢迷摇?”

“嗯,布鲁斯,新古典,后摇,都喜欢,”咖啡毛衣想了想,摇晃着手里的啤酒笑着看我,“不过杀手和啤酒挺般配。”

我失笑,果然很和我口味。

“不过最近很喜欢Z大,上次去了他的个演,真的很棒,我放现场的录音给你听。”

Zark我怎么又听到他的名字了。

22

小楠带着阿野去了他的琴行,说他是远方的表哥。

琴行老板是个三十几岁的开朗的人,身材已经开始有点发福,不过倒是很容易接触。他对小楠的话也不疑有他,看了阿野的演奏后便爽快地答应留下他,并答应租一间自己空置的房间给他住。

靠着小楠和蒋老板的帮助,阿野能够像常人一样生活下去。

不过每到夜里,我还是能看见阿野精神恍惚的样子。

他站在窗前,不停地抽烟。我知道他还想继续寻找,可是他没有方向。

“阿初 ,我能去什么地方找他呢?”有时候他会一遍又一遍地这样问我,风水轮流转,是这样说的吗?总之,现在轮到我沉默了。我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有能力为他做些什么。可他还是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问,明知道我没有答案。

不得不说,阿野的琴技真的很好,蒋老板也经常惊叹不已,他甚至怀疑阿野是不是别的琴行派来的间谍,展示技术,然后挖走他的学生。其实,蒋老板的想象力也是很丰富的。后来他成为了蒋老板自己乐队的节奏吉他手,谁让蒋老板是主音呢,可是在我看来,阿野完全可以把蒋老板撬下主音的位置。

在蒋老板业余时间,他们会接一些商业演出。这些商演赚的钱不算多,乐队总共五个人,每人分一份就更少了。阿野的那份钱总是被蒋老板“忽悠”着去填了一个又一个的设备坑,效果器,音响,吉他。虽然阿野看起来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总是很高兴,可我怎么都觉得他就是被人骗了。

每天夜里,他不再只是盯着窗外的一片黑暗不停抽烟,不知疲惫地弹琴成了他的另一项活动。就是这段时间里,我跟着他一起听歌听得耳朵起茧。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会说很多很多的话。

他告诉我Metallica失去天才贝斯手Cliff的遗憾,看YGM的访谈当他吐槽别的吉他手技术时难得的一阵狂笑。下雨的时候他喜欢听Yanni,每当出门S.R.V必须守护在他的身旁,过分沉默牵动他某些回忆时他会不停地重复Bluckethead,心情不错的时候他也会放放The Byrds和The Hollies的歌。

阿野的脉络实在太好摸清,他的耳朵一刻都不会消停,永远都在接收来自音乐的信号。只要听一听他放的或弹的什么曲,就能立马知道他大概在想些什么。

不过有一个人的歌他从来不会轻易播放,每一次,看见那个人的脸,他都会不自觉地泪流满面。我悄悄地来到他的电脑屏幕前,今天他又点开那个人的照片放在桌面上了。那个男人叫林佳树,是个日本人,他的乐队是叫X-Japan。

阿野凝视着屏幕上的这个人,目光像是冬日里山顶上积攒的厚厚的雪一样冰冷、刺骨,可是,冬日的阳光缓缓从山的背后上升。这个时候的阳光,像是一把温柔的利剑,柔和而残酷地消磨积雪铸成的堡垒。

他透过这个人叫林佳树的人,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他找的人真的是林佳树倒还好了,至少目标那么明显,按照阿野这种执拗的性子,早就不顾一切地狂奔去了。但可悲的是,他完全没有所找的人的消息。

看着阿野又一次把头埋进臂弯里咬牙痛哭的样子,我感到一阵心烦。我觉得,我可能是有点嫌弃自己是个没什么用的异类,既没有硫克的能力,也没有佐为的高超棋艺,更不能给他不同功效的天使之箭。摊上我这么个没用的东西,阿野也真够倒霉的,他的身材那么高,却老是不得不弯下腰来哭泣。

虽然有时候爱念叨,可我还是没有学会人类安慰别人的那套本领。所以,他感受到的绝望一天比一天沉重,我也就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

他的身体真是和情绪完全相反。最开始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瘦得那么厉害,几乎快不成人形,可他完全没有感到绝望,他的精神那么饱满有力,没有一秒钟怀疑过自己在做什么,尽管外人看来他那时早就癫狂了;但现在他的身体慢慢恢复了,高大的身材已经凸显出轮廓,可他的绝望却开始吞噬意志,他的眼神越来越麻木,从来没有真正明白过自己在做什么,尽管外人看来,他终于开始踏上正常人的轨道。

所以,我还是觉得人真的很奇妙。他们的言行就像被录入了一个密码机,像是二战时德国使用的英格玛那样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解码方式,只有输入正确的解码方式,你才能破解这个人想要表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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