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完结】(50)

2019-05-09  作者|标签:殊予瑾之

  “小白!你可真是越来越……”宫饮泓磨了磨牙,失笑地瞧了他一会儿,去厨房弄了盘放了许多辣子的烤鱼,并一壶酒摆在他面前,又助他凝出了实体,“这回可以说了吧?”

  “如你所见,我说服了他们母子与我们结盟。”萧熠微微一笑,说完便低头拿起了筷子。

  “……然后呢?”宫饮泓见他只顾慢条斯理地吃起鱼来,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忙伸手端走了盘子,拍桌道,“快说!你春风得意,我可是差点冻死在雪窟里,不交代清楚,我就……就……不给你做鱼了!”

  萧熠抬眸瞧他一眼,见他肩上发上果然还残留着冰雪与白露,映得眸发愈黑,脸颊愈白,眼中还是一抹欢喜明亮的动人神采,叫人不忍拒绝,心中一软,终于搁下筷子,缓缓讲了一个故事。

  “上代城主过世之后,江亭鸾便继承了城主之位。而公输煌为了将城主握在手中,会让他们吞下自己赏赐的青蚨,以便随时了结他们的x_ing命。可年少的江亭鸾,一如如今的江飞梓,并不愿意一生待在折雪城中,只是苦无逃身之法。”

  “十七年前,重伤的孟霖深来到此地,被阿雪救起。江亭鸾怀疑此人来历不明,别有所图,于是叫阿雪假扮城主试探于他。不料阿雪当真对孟霖深动情,不仅与他有了夫妻之实,还打算与他私奔。临走之时,江亭鸾发现,命人去追,阿雪将孟霖深藏在船上,自己被抓了回去。此时阿雪已有身孕,江亭鸾便让阿雪生下了江飞梓,并收做自己的儿子,想让他继承城主之位,以求脱身之机。”

  “不久之前,江亭鸾终于在荆如愿那里发现了她的移魂术。可即便有人愿与她移魂换体,只怕日长月久,终会露馅,惹怒公输煌,江亭鸾不敢冒险,便按兵不动。直到上月,孟霖深忽然回来,要带江亭鸾走。阿雪见他根本认不出当年与他相恋之人,只记得城主的身份而已,当即心死,决心与江亭鸾移魂后便自尽,让江飞梓继位,好让孟霖深带她离城。谁知江飞梓忽然逃跑,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这阿雪可真是个傻姑娘。大师兄和城主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她却真心实意地把什么都赔进去了。”宫饮泓听得入神,饮着酒唏嘘一番,又奇道,“这都是她告诉你的?她怎么会告诉你?又怎会改了主意?”

  ……因为他惊怒之下,直接现身,雷霆大怒地把病榻之上的女子狠狠骂了一通,说她自私懦弱,舍弃子女,独善其身。阿雪惊吓之下崩溃大哭,把往事都说了出来。

  萧熠拂袖淡淡道:“自然是因我神仙风度,令人心折。”

  宫饮泓单手支颔,歪头看他,口中啧啧感叹:“小白,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般无耻。”

  萧熠扫他一眼,黑眸如寒夜欲坠:“什么?”

  宫饮泓把盘子推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吃鱼,吃鱼……你还没说,怎么说服她的?”

  “……无非是说孟霖深别有所图,江亭鸾虚情假意,而江飞梓天真可欺,即便当真当上城主,也坐不稳这个位子,何况一旦继位,江飞梓的命一样会被公输煌握在手心。”萧熠眸光渐暗,“那阿雪也并非愚蠢之辈,不过一时伤心绝望,想不开罢了。我说江飞梓一心以为母亲待他一世冷漠,想不到生母果真弃他而去,实在可怜。她便大哭一场,把江飞梓叫进去,告诉了他一切。”

  “可江亭鸾与孟霖深去哪了?”

  萧熠淡然道:“死了。昨日阿雪假做濒死,江飞梓又跪在雪中诚心悔悟,江亭鸾心慌意乱之下信以为真,借阿雪之口把天罡阵传给了他。阿雪便说已备好船只,下令将她和孟霖深逐出岛去。昨夜我见她心软放人,便追上船去,岂知船没开出多远,两人已打成一团,没多久便同归于尽了。”

  宫饮泓眸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想想又道:“也是,江亭鸾既已怀疑孟霖深,又怎会任他把自己交到魏玄枢手中?”

  萧熠垂眸不语。其实若非他暗中出手,两人虽打在一起,也未必会同归于尽。但他总不愿宫饮泓觉得他心狠手辣,于是隐去不说。

  宫饮泓又问:“可江亭鸾的病,又是怎么回事?”

  这回萧熠顿了顿,半晌才双眸幽暗地低声道:“……她说,海上出身低微的女子私下口口相传一个邪术,什么‘自绝之心,扫尘之符,离世之食,焚体之香’,十日必死,神仙难救……呵,一个人存心要死,自然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他怔了一瞬,方道,“她没了必死之心,我便施法治好了她。”

  宫饮泓见他面色难看,便不作声地凝视着他。船舱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萧熠忽抬眸看着他,开口道:“我娘就是这样死的。”

  宫饮泓面色一白,小心翼翼地伸手,触及他冰凉的指尖,只听他接着道:“当年,母亲带我逃走,我不愿意,她便告诉了我一切……可我不信。”

  “……我想,她定是想向我证明她所言非虚,才会选择在我眼前,用这种方式离世。”萧熠微微垂头,紧攥着手,自嘲地勾起唇角,“她就揣着必死之心,眼睁睁看着我试遍所有我会的术法,看着我一次次失败,即便修炼通神谕……也没能救活她。她用她的死向我证明——灵照神君,是一个可笑的谎言。”

  宫饮泓心中钝痛不已,双眼发红,蓦地抓住了他的手:“小白!”

  “纵然如此,我还是没有听她的话,”萧熠反手握住他的手,缓缓抬眸,眸中宛如深渊蕴火,寒潭星坠,亮得惊人,“我知道我是假的,却不愿离开。我被满城之人供奉着长大,所到之处无人不匍匐跪拜,若我逃了,我就只是一个卑鄙的骗子。那时我想,就算我只是一个假神君,我也要做成真的,让朝夕城的人不白对我磕一次头。”

  不愧是小白……宫饮泓扬唇一笑,心中又难过又激荡,赞赏道:“不错,人生一世,要么轰轰烈烈地活着,要么轰轰烈烈地去死,何必逃避自己的命运?”他眸光流动地凝视着他,允诺般道,“你放心,你会做到的,这天下若不是你的,还有谁配呢?”

  萧熠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似乎也被染上暖意,微微一笑:“等我做到的那天,我就再也不欠任何人,也不用再放弃任何喜好了。”

  到那一天,萧灵照便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也可以抛开一切,如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凡人,天高海阔,陪着他唯一的信徒,去任何地方。

  “……自然。”宫饮泓喉头发紧,轻笑着饮了杯酒,“那时你随心所欲,世上又有谁能阻拦呢?”

  海上红日半浮半沉,霞光粲然,恍惚日出时分,却原来已是日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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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写个小剧场一看时间算了吧的分割线(?ω?)

第42章

  船在海上行了十来日,海风渐暖,海面上浮冰也消失了,折雪城化作了海平线上一层泛白的光影。

  一只白雀站在桅杆上,不住地对着远方啾鸣,听上去声声泣血。

  宫饮泓置若罔闻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暖融融的光流淌进四肢百骸,骨头都要融化一般,鼻尖是潮s-hi腥咸的海风,耳边是柔波细语的海浪,眼前是俊美无俦的心上人。手中有酒,天上有光,平生逍遥,莫过于此。

  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碧蓝,海天之间,除了这一只小船,一切都像是停滞不动,从日出到日落,光y-in流转也化作碧波荡漾中粼粼的碎光,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快到了。”萧熠站在船舷边,衣袂当风地远望着前方的逐渐出现的海岸线,眼中映着落日绚烂的光辉。

  “多玩几日不好么?”宫饮泓饮尽了壶中的酒,把酒壶一扔,翻身而起,赤脚走到他身侧,双手一撑坐上船舷,“我倒宁愿这船开慢点。”

  金红残照下,他高挽着衣袖和裤脚,露出麦色的肌肤,海风扬起高束的乌发,像一个无忧无虑的渔家子。这段时日他逍遥过了头,如鱼入水,骨子里的恣意都舒展开来,似明霞欲燃,眉目间灵动生辉,一派煦色韶光。

  萧熠心底仿佛被那光芒灼烫,生出难以言说的妄念来,垂眸捏紧了自己烟影般虚化的手,不悦道:“不好。”

  触手可及,生息相合,才是好,如今这般非生非死,似人似鬼,究竟不成。

  宫饮泓看了眼天色,回头冲他眨眨眼:“还记得无相沙漠里的水潭么?”说着便猛地往下一倒,哗地栽进了水中,又s-hi漉漉地钻出来,浮在海面上,仰头望着高船,冲他伸手笑道:“要不要下海去玩?”

  萧熠想起当时情形,心中一动,正欲过去,余光却瞥见几个船夫走过来,只好摇了摇头。

  宫饮泓便笑了笑:“等我给你找些好东西回来!”说罢深吸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一尾鱼般消失在了海浪里。

  碧波荡漾,上下倾倒,天光陡然化作一团浮在上方的小点。宫饮泓捻了个诀,穿过色泽明丽的鱼群,几息之间落至海底,踩在砾石之上。四周一片漆黑,他摸着脖子上的绛灵珠,扯下了珠上的绛纱,霎时间明光倾泻而出,照见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他三两下脱了上衣,踩着粗粝的沙石走了一圈,左边捡几只花纹鲜艳的蚌,右边割几株晶莹剔透的珊瑚,奇花异石,新奇有趣之物,统统裹进衣服里,又顺手逮了两只海蟹,才踩着水浮上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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