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记 作者:羯墨_【完结】(37)

2019-05-08  作者|标签:羯墨_

  李阐想了想说,到了骊山再吃饭?

  这个提议如此完美,一下解决了所有问题。许钟点了点头,又听李阐说车里还有些吃的让他找一找。许钟闻言翻腾了起来,最终在椅背后面摸出来一袋看上去非常熟悉的猪r_ou_脯。

  他撕开袋子给李阐嘴边递了一条,自己没敢吃,低头接着翻手机。周北林之前传给过他一份导游词的资料,里面提到过投龙,但他扫了两眼就撂下了,一直没有细读过。现在仔细看一遍,又觉得不求甚解。

  投龙,是一种古老的道教斋醮科仪,正是起源于唐。始于唐高宗时期。又称为投龙简,投龙壁,因为在仪式中会将写有祈福消罪愿望的文简,连同玉璧金龙一起投入名山大川,岳渎水府,以祈求国运昌盛,社稷长存,寄寓帝王得道成仙。

  岳庙中出现投龙壁并不稀奇,这里本来就是历朝历代的祭祀场所,只是这投龙壁的形制与出土的位置有些不寻常。按照唐代惯例,投水用黑壁六出之形,黑色以法水,六象征水之数;投土用方形黄壁,黄色为土之色,方乃大地之形;而青色圆壁,用来祭天。

  一枚用来礼天的圆壁,是不可能被投进井中的。不可避免的,他想起槐树精给他看的那个梦境,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直觉这玉璧与那个人有关。许钟放下手机,又递了一条猪r_ou_脯给李阐,斟酌着问了一句:“上次,我们去山西,你弄坏人家的那块碑拓,你说是……投龙碑?”

  李阐就着他的手把猪r_ou_脯吃了,才说:“告诉过你了,不是我弄坏的……”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显然是不愿接许钟的茬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上纠缠,无奈点头道,“是投龙碑,你想起来什么了?”

  许钟的手肘搭在车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一脸心事,“也没什么……就是你发给我的这个简报里面写,后院的枯井里出土了一块投龙壁,我在想……”

  “谁投的?”

  许钟笑了一下,问:“真的能知道谁投的吗?”

  李阐说话的样子有点认真,“一般投龙的时候会有带一枚金简,上面详细记载投龙的时间地点,但那简报里也说了,岳庙这枚玉壁旁边并没有发现金简,不排除是已经遗失了。”

  许钟马上问:“那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李阐打趣道:“你怎么了?不是之前对这些没兴趣?这是准备改行不当道士了?”

  许钟被他怼的有些哑口无言,嘟囔了一句‘道士还是要做的……’便把头扭向了窗外,他有些大胆而又简单粗暴的推测,他想到了玉壁上的那只蝉。

  投龙既然是皇家仪式,有权利决定在玉壁上刻画纹饰的只有当朝的皇帝,如果槐树精给他看的梦是真的,找出来哪位皇帝和蝉有关系不知道行不行?晚唐的皇帝不过那么五、六个,要找起来范围也不大,这算是条路,但他又从何查起呢?正史野史,传说或是碑文?许钟越想越觉得头大,扭头看向李阐,突然心生一念。

  李阐的名字里不就有个蝉?

  许钟想到这里,整个人又朝李阐那边凑了凑,本着探讨的精神开口道:“你这个名字……谁给你起的?”

  李阐看了他一眼,奇怪的问:“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许钟挠了挠头,实话实话:“就是讨论一下,看你开车挺无聊的。”

  李阐便又看了眼他,沉默了半天。就在许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见李阐突然说,“我刚出生的时候……”

  “啊?”许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李阐接着说:“我祖父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家门口一棵大树前,月亮明晃晃的照在上面,能看见树上有一只蝉。蝉鸣声非常响亮,他一下从梦中醒过来,我n_ai就过来告诉他,我出生了,于是他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你难道还真的……”后面几个字许钟说出来,因为他突然回过味来,皱了皱眉,“不过你这个故事怎么听的有些耳熟……你不能是骗我的吧……”。

  那边李阐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慢悠悠的说:“就是骗你的。”

第七卷

  春树

  5)

  泠口是一个坐落在骊山脚下的小镇,泠水在这里拐了个弯,缓缓注入渭河。自唐代起泠口便是连接长安与洛阳的两京古道上的关内重镇,古驿站虽然已经难以寻觅遗踪,但河堤杨柳犹在,一场春雨过后,两岸柳色如新,颇有些当年古意。

  李阐轻车熟路的带着许钟穿镇而过,在县道边的露天市场对面停好车。早上的那场雨将脚下的路泡的泥泞s-hi滑,两人小心迈过路上的积水,直走到市场最里面,挤在一条长凳上各吃了碗羊r_ou_饸饹,佐以剁碎的青辣椒和刚出锅的油烧饼。许钟饿的狠了,从坐下起就眼巴巴的盯着灶台前来回忙活的老板看,或许他的目光过于炙热,等饭端上来的时候,李阐二话不说先从自己碗里挑了一筷子放进他碗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点吃。

  许钟被他这一波cao作搞的有点懵,但见李阐一脸坦然,他也就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用行动表示感谢。只是他第一口吃的太急,被羊r_ou_汤烫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李阐便又顺手扯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许钟接在手里,内心五味杂陈,任他再迟钝,这时候也多少能感觉出来了。

  两人个子都不低,那条凳又格外短窄,挤在一起难免憋憋屈屈的,腿挨着腿,胳膊肘顶着胳膊肘,但周围的一切都是同样热闹而逼仄。人和人挤在一起,摊子和摊子挤在一起,遮阳挡雨的彩色篷布也挤在一起,反倒显得他俩之间的亲密太正常不过。许钟吃了一头的汗,放下碗又要了两份凉的带走的,抢先付了钱。李阐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他还是解释了一句,给他爸带的,让老头也尝尝。

  许钟今晚不用值班,他准备回玉泉观看看孩子。李阐把他送到山门口的停车场,停车熄了火,许钟却没即刻下车,李阐便也没动,两人沉默的坐在车里,气氛马上变得甚至有些暧昧起来,然而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一旦开始,再说什么都会变的尴尬,许钟上次已经试过一次,此刻坚决不打算做那个打破沉闷的人。

  夕阳的那一缕金光刚好透过车窗照进来,玉泉观本来地势就高,坐在车里就可以看见落日一点点的沉入山后,此情此景之下,这一刻的静谧便又有了一种必须存在的必要,许钟别开脸,眼神移到李阐的侧脸,突然有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似乎这个人他已经认识了很久了,彼此之前有足够的默契。又像是第一天才见面,但却有许多东西想要和他分享,许钟飞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和李阐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己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别的不说,起码先把所有觉得好吃的东西都带他吃了一遍……正出神,李阐转头过来,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拎的东西,出声问了一句:“还不送上去?”

  许钟哦了一声,磨磨蹭蹭的去开车门,他心里憋了一句话,却又觉得不好出口,等他站在车下,正要关门,李阐趴在方向盘上探头过来又问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

  许钟猛的点了点头,点了好几下,李阐看着他都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行了,快点上去。”

  许钟拎着两袋饸饹朝山门走,心底竟生出些从未有过的甜蜜。直到登上最高一级台阶,还傻里傻气的冲山下停车场挥了挥手,根本没考虑李阐是否能看到,然而今天他的平静时光也就走到了这里,挥完手刚一回身,迎面就撞上了一脸慌张从山门里出来的他爸。

  许钟他爸怀里抱着个花褥子裹成的长条包袱卷,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一把拽住许钟就把包袱往他怀里塞,许钟接过才意识到孩子被包在里面,一张脸红通通,眼睛紧紧的闭着。

  许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他爸,连问了几遍怎么了,老头让老头不要急慢慢说,老头喘匀了气,一把推开他,急道:“这孩子病了,这得赶紧去瞧大夫!”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许钟心里咯噔一下,身手摸了一把,那孩子的脸真是烧的,立马也急了,转身就要走,刚走了两步想起来,把拎着的东西塞给他爸,说:“您就回去等着,我带他去看病就成。”

  老头虽然不放心,却也没坚持,在身后说了好几遍让他随时打电话回来,目送着许钟一路小跑下了山。

第七卷

  春树

  6)

  县医院尚在老县城中心,此时正是游客上山的高峰期,就是这么一会的功夫,开上来几辆旅游大巴,将许钟和李阐在停车场门口堵的动弹不得。

  趁这个当口,许钟将裹着被子卷的绳子解松了些,孩子头上并没有汗,脸颊的温度似乎也降下来了一些,他松了口气,犹疑的掏出手机,给周北林拨了个电话。

  那边李阐的手也伸了过来,在小孩脸颊上摸了摸,那孩子并没有睁眼睛,却下意识的偏过头去找他的手指,看样子是饿了。那边许钟电话接通,张口就问周北林,“你大姨家的老二是不是在县医院上班?”

  周北林似乎在吃饭,声音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许钟刚要接着问,就听周北林在那边笑了一声,说:“他哪算是在医院上班,他是承包了医院的食堂,你又怎么了?”许钟的话卡在半截,尴尬的转头看了李阐,才接着说,“食堂就算了……,我现在过去,不是我……”这边李阐扯了扯他的袖子,许钟便又转回去,只听李阐小声问:“一会去了医院,医生问你孩子多大,你怎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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