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 作者:斛飞白【完结】(9)

2019-05-08  作者|标签:斛飞白 年下 宫廷侯爵 成长

  “我在想还要待多久,宫里的晚上有点冷,我怕我捱不过。”

  “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好久没见你了。”

  “你会忘了我吗?”

  ……

  一笔一画,字字泣血。

  怪不得这么久时间,我没有收到来自他的任何消息。原来他每天都写,然后攒下来,一次x_ing摧枯拉朽,卸下我所有防备。

  我几乎看见每个晚上谢轻寒窗前如豆的灯火,月色里摇曳。深秋的温度有些冷冷。我隔着信笺看他,深一脚浅一脚,一路跋涉过错失的春秋冬夏。

  忘他个头啊。

  忘什么?

  这小子成天想的都是什么?

  我突然不明白他的心思,诡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细蚁啃噬般痛楚。

  我也没对他说过什么,他怎么就这样怀疑我会忘记他?

  信里他的怨怼快凝成实质,一时也让我郁结于心。心烦这傻孩子对我莫名其妙的思念,一面却也想着他。

  纵然那实在不是一个想法,也足够让我意识到,我大概是真掉进去了。

  当初对曲盈盈澎湃的感情,此刻原封不动,转移到了谢轻寒身上——令人恐慌。

  是错的。我清楚地知道,是错的。如临深渊,我极其恐惧,不敢前行,边走边退。

  可是身后穷追猛打又让我不敢回头,进退维谷的环境下,我连动弹一下都害怕。闭上眼睛回想所认识的人的脸,都是讽刺的模样。他们看着我,就如看向恶毒的蛇。

  你很懂事的,怎么会喜欢男人?

  你真的指望和他在一起?

  你想和亲弟弟走到最后?你傻了?

  你有悖人伦,不配做谢家人!

  话语如钢刀。

  我在一声接一声的责问下丢失了轮廓。

  我一直没什么勇气,我是知道的。到什么地步呢,只要再努力一点,当年在曲盈盈旁边的人也许会是我。

  毕竟……

  她也是对我露出过真心的笑容的。

  谢府垂傍着柳色的长亭下,她水色衣裙,交给我一枚同心扣。

  她说:“谢颜。”语调与平时不同。

  我那时十五岁,个头刚拔过她。二十出头的她像是天上的云,虚虚飘在我面前。

  也可以说是我多想,臆想出一个曲盈盈,在我面前,低声呢喃。可是梦醒来,那么真切。同心扣埋在我手心里,冷得像玉。窗边丫鬟经过,谈笑间几句今日七月初七。

  原来不是梦。是星河北斗遥相会。我看穿了,却错过了。日子拍马走过,她再也露不出那副笑模样。

  我太懦弱了,没能拆穿她。

  我承认,我在看着谢轻寒时,很多时候都在想一件事:是她。谢轻寒一日一日长大,也一日一日愈发像她。模糊了的眉眼,依稀是我当年初次见到曲盈盈那样子。

  谢轻寒会被我耽搁,到头来也是我的原因。我看到他,仿佛飞蛾看到火。

  不犹疑,我扑上去。顾不上会有什么不良后果,我浑浑噩噩,听从本x_ing。本来以为顶多是放纵自己了,结果却害人害己。

  中秋一轮月明,天色澄净。我望了两眼,突然觉得想掉泪。

作者有话要说: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

——苏辙《水调歌头·徐州中秋》

第9章 宫中再见

  

  中秋过后,我闭门不出。一方面是殿试将近的原因,另一方面则出于我自己——见得多了,想起来的东西也就多。我没那个勇气直面现实,只好躲着。

  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在这屋里一住几个月。其实人在最消极失意的时候,麻痹视听是最好的办法。我恨读无用书,但更恨的是不能为自己挣得一个好未来。

  年底的时候,圣上病重,三皇子受旨摄政,忙得不着边际。谢轻寒升级辅政大臣,同样cao心得很。时机不允许他回谢府省亲,只能谢府人到宫里头去。

  谢府本就人丁少,走的走、死的死后,更显得空落落。事实也的确如此,细数下来有些地位的,不剩几个人了。除去我爹、我、我爹新抬的正妻,还有一个宫里做过事的嬷嬷,再无其他。

  屈指可数一行人入宫,还不是自愿,是三皇子召的。这少年摄政王也很懂得笼络人心,知道谢轻寒回不了谢府,就召人入宫来。也不召多,他想见的、应该来的,一个不少。

  今年的天气明显暖和些,年节还没过,已经入了春。又是去年一样的景象,天高云淡。墙檐残雪未融,枝头新梨已绽,点化在空气里,是一点沁人心脾的甜意。

  东风跃过宫墙,拂过马车的轿帘。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场景还是一年前。那时我送谢轻寒走,他低着眼眉小心垂泪,一身清寒彻骨像块千年不化的冰。

  我确实太想他了,想到我还以为这一切发生在昨天。其实也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怕再见到谢轻寒时,脸还是那张脸,心境却不像从前。

  我是在像担忧曲盈盈一样地担忧着他啊。

  怎么就没有人明白我呢。

  见谢轻寒是很轻松的,单独说话却很难。长辈一人一嘴,我坐在旁边微笑。

  谢轻寒一人坐享一个院子,不知是不是刻意,我总觉得这院落与谢府里那个有些相像。陈设不同,格调是一样的。如谢轻寒本人一般,有变,但大致还是如常。

  一年不见,这小家伙长高了。先前和我平齐的个头已经窜高寸许,脸也削尖了些,看着是个大人的模样。

  从我的角度看他,他月色衣袍,坐在那里,像尊高贵不可逼视的玉。他脸上的模样却平静,若有若无的微笑挂在嘴边,垂下的睫羽线条柔和。

  没变。至少脸没怎么变,我这样想着。

  视线不自觉就停留在他身上——虽然我知道这样非常鲁莽。可是现下这感觉,就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眼。

  好像下一秒,我又会失去他了。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谢轻寒抬起头来。目光短兵相接,他眨了眨眼。

  却没说话,只有嘴边的微笑扩大了些。我惊讶地从他的嘴角看出了一丝促狭,还没反应过来,心里的钝痛就吓了我一跳。

  ……他。

  我直面他的目光。一旁嬷嬷还在絮絮叨叨,谢轻寒不知听进去没有,嗯了一声,望向我的眼神依旧直勾勾。

  如柔柔的、软软的钩子,刺穿了胸膛。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完了。

  整场我都没找到和谢轻寒说话的机会,不知是不是我爹有意为之。但在最后都要离开时,他却对我说:“你没有什么跟他讲的?”

  我一愣。

  我爹高深莫测叹了一声。而后,他道:“他想你留会儿。”意有不懑,想必还在隔阂着。一年了,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点点头,也不跟他多说,毕竟我情知自己没这个立场。送走我爹,门还虚掩着,里头没有动静。我犹豫一瞬,抬手将其推开。

  门里的谢轻寒一如刚才矜贵那样子,看到我去而复返,也神色不动,仿佛一盒子的信不是他写的:“哥哥怎么回来了?落了东西么?”

  他的问题让我噎了下。

  默念了下我此来的念头,我强作淡定,反问:“没落东西就不能回来了么?”话一出口,却觉得哪儿不对。

  这话仿佛是谢轻寒说的,也是他想我说的。果不其然,话音甫一落下,谢轻寒就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我也想说这个的。哥哥当真和我心有灵犀。”

  我:“……”

  白痴啊喂。

  没想到见面会是这样的,毕竟当时分开得很难看。我还以为谢轻寒会把脸一撇直接不理我,结果他神态如常,倒显得我心里有鬼,做作且不自然。

  “要是觉得无趣的话,出去走走吧,哥。”谢轻寒支着手臂,缓缓起身。他看向我,眨眨眼,笑了笑,露出糯米样的牙齿。

  倒是十分本分的提议,很像寻常人家的弟弟,小心翼翼讨冷漠哥哥的欢喜。

  只有我忍不住去猜想更深层的意思,然后觉得心累。

  事实上,我对他把内心直白剖析出来的行为感到十分不理解,然而在面对他这副可爱的表情时,我就觉得一切都是我错了。

  不过,本来也就是这样。

  我深吸口气,按耐住自己。四周烟熏袅袅,还有茶香。三尺远的地方站着个谢轻寒,弯着眼睛笑得明艳,偏偏又一身月色,像光华里流转出的火。

  我看着他,终究没敢提拒绝。

  “好吧。”我说。难得有几分忐忑。谢轻寒提这建议,一气呵成如有腹稿,我很难不去怀疑他的动机,“但是,去哪里?”

  他想干什么呢?

  我很悲哀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再也猜不到他的心情。

  他像曲盈盈,一直都是,从没改变过。但此刻我突然觉得,他更像自己了。

  独自在外的一年,他的成长远超过我。

  我在原地踏步,他已经走了好远。

  “随便吧。”谢轻寒道。他低下头,轻轻笑出声来。“重点不是这个。”

  “你知道的,我……想让你留得久、再久一点。陪着我,没有话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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