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 作者:斛飞白【完结】(6)

2019-05-08  作者|标签:斛飞白 年下 宫廷侯爵 成长

  这是个交易,我知道。我爹没动怒,因为他在不动声色地讲条件。但就算是讲条件……也好。

  我很少把事情往开了想。然而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未来仿佛十分开阔。

  担心什么呢?没有必要。事情都会过去的……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是机会。

  

第5章 你是蜜糖

  

  最后该事件雷声大雨点小,以一句“我可以同意,但你俩别搁我跟前晃着,烦”而结束。

  我不知道我爹是做了怎样的让步。总之在我察觉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我被要求短时间不见谢轻寒,省得他分心。谢轻寒富有反抗精神,为这事赖在我怀里大哭一场,最后碍于我爹阶级迫害,理想中艰难困苦的斗争折戟于破胎之时。

  我倒是很无话可说。出了这事,谢轻寒默认我已和他绑定。那天从前院回去,谢轻寒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红着脸咳了两声,就来拉我的手:“哥哥,你告诉我,你刚才想说什么……我们两情相悦,是不是?”

  我冷着脸把他的手拍回去:“想太多了。”

  谢轻寒选择x_ing忽视我的冷淡,凝脂一样的手缠上来,跟条小蛇一样滑溜:“那你是想说什么?”

  大而滚圆的眼珠一转。我心道他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撒娇卖乖的模样,和之前毫无不同;然而短短一段时间,我对他的感情却变了再变。

  说我喜欢他,那肯定是假的,我的三观还没丧失到这个地步,对他多于常人的包容也仅仅是因为对他那张脸蛋的容忍。换句话说,无论是谁,只要有这张脸,我对他都会格外宽容。

  这是多年心病的后遗症,事实上,虽然我觉得我早放下曲盈盈了——毕竟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时至如今,我对她所有的喜欢都只能对着天对着地对着骨灰诉说,本质上毫无意义。然而很多事情无法改变,我有很多习惯都是为她而养成,到现在也改不了。

  “我想说你烦人。”心里一叹再叹,见他动作神态都规矩,也就听之任之,由他去了。

  这小家伙入宫以后,不知还能这样赖在我身边多久。我说了要保护他的,结果还是只能看他离开。这倒也真的遗憾。我总许诺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到最后自己都觉得可惜得很。

  “怕进宫吗?”我问他。

  谢轻寒摇摇头。

  眼神柔软又坚毅,明明亮亮的,像有萤火在里头跳动。“哥哥不希望我怕,我就不怕。”

  你希望我去哪里,我就去。披荆斩棘,在所不惜,矢志不渝。

  这小孩儿才不到十六岁,一身硬气的骨头却硌得我心都颤动了。几乎没犹豫地,我上前象征x_ing地抱了抱他:“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宫里不比府里……有时候要唬人一点,别让人晓得你是个眼泪巴拉的爱哭鬼。”

  这人再怎么样都是我弟弟。就算中间的确有环节出了问题,这也还是我弟弟。我一颗慈父心为他跳得一塌糊涂,频率都有点不正常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想他学会坚强,自己长大。我是很清楚的,等他成长开来,自己就会慢慢忘却这一段让我让他都困扰的奇怪经历。他会有一个足够温柔包容的夫人,会是最适合谢轻寒的人。她看到我,也许还会抿唇一笑,喊我大哥,而谢轻寒也许会吃飞醋,怪她太擅长与人打交道,忽视了他……真相究竟如何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未来不会停滞不前。

  时间也一样。不出几日,我爹从宫中请的教引嬷嬷到了。谢轻寒被要求学习宫里人的举止言行。这期间我不能去看他,见他也不被准许。

  先前忙起来的时候,一月不见他也不觉得时间久,现在不知为何,短短几天,居然觉得有些难熬。

  我都有点看不懂自己了。难熬什么?见不到谢轻寒,所以度日如年吗?我觉得不是。必然有什么深层的原因埋在底下,而我没发现。

  等待的日子相较之下显得漫长许多,中途我被我爹任命,作为谢轻寒的家属,负责护送他入宫。

  我还有点不解,想跟我爹说明我对谢轻寒并不是那个意思的时候,事件的核心人物从教引嬷嬷手底下刑满释放了。

  一放就粘着我。

  我有些心累。

  说来也好笑,前些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天气,整个谢府上下巴望着下雨,雨不来。送别谢轻寒这天,突然就遂了一直以来的愿,下起了大雨。

  一开始下得很急,后来就缓下来了。雨势细密,我有点躁动不安。宫里来的车舆停在假山旁边,车夫撑了把伞,挡住摇毛晃水的马。谢轻寒比我到得早些,一身山青色的长衫,一件鹤毛小氅罩在外头,整个人无端显得高贵不可攀。

  他本来在和车夫交谈,看到我就停了,转过头来,弯着眼睛看我:“哥哥。”

  那模样如春花绽放。世界仿佛都凝固下来,我听到三月里第一片打开的花瓣的呼吸,挟裹清晨露水的气息滴落在我耳边,浑然天成的宁静。

  一点隐晦的春-意,惹得人心荡漾。谢轻寒站在不远处看我,盈盈的眉眼,让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季。同样是阳春三月,满天的杏花,肖似的两人。我旁若无人,追逐她的身影。

  这场景太清晰。没有人在等我,我也不要谁等。心里高悬的大石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落地,庞大的体积落到地上,像羽毛飘下般毫无声息。直至这个时候,我才真的意识到了——我应该是真的放下了。

  十几年了,我一无所成,只确定这一件事,多不容易。

  我没回答谢轻寒的呼唤,而是缓缓说:“上轿吧。”

  好轻松,语气好轻松,整个人都好轻松。我吊着太久了,一会儿放下来,有些喜不自胜,又有点不习惯。

  是谁把我解救了?是谁带着我前行?

  不知道。都不知道。

  但也没必要非弄清楚,因为下一秒,谢轻寒小心地拉了拉我的手,露出一个在我看来还有些天真的笑,轻声说:“好。”

  我跟着笑了。没办法,这傻小子入了我眼睛的时候,一言一行都传染。

  我这回没拍开,上了轿,还由他牵着。红色的帘幕微垂,映得谢轻寒脸上多了几分浅红。唇角带笑,眉目软得像水。

  他今天很高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也高兴,但不想深揣测他高兴的缘由。入宫有什么好高兴的?怕不是傻了吧唧。

  轿子内空间实在狭窄,一颠一簸间,四肢就无意碰触。如此几回,谢轻寒干脆靠过来,动作极轻,生怕惊到我。一双手虚虚环上我的肩膀,我突然一愣,半边身子僵掉,顿时不能动了。

  “哥哥。”谢轻寒用下巴亲昵地点了点我的肩头,头发淌落我身侧。脸上的表情正经,红透的耳尖却出卖了他不合规矩的内心活动:“给我抱一下吧。就一下……我马上就要到宫里头去了。以后、以后也不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但话语里欲盖弥彰、恶意诱导的意味不要更明显。言下之意,我要到宫里去了,以后你见不着我面。我现在想抱抱你,你疼我这么多年,现在继续疼着,不好么?

  这种逻辑,感受多了我都不想理。

  疼归疼,那可不是爱啊。

  果不其然,谢轻寒见我不语,脸上的笑顿时就消散了。他表情有些慌,眼睛却格外明亮,又是威胁十足,又是泪水打转,看起来十成十的可怜:“你可舍得……舍得让我伤心么……”

  我:“……”还不是无话可说。

  内心的底线为他成功又降一档,我自认倒霉似的叹气,伸手揽住他。轿舆外下着雨,雨滴滴落,格外空灵。谢轻寒的衣襟上带着些潮意,入手微凉,合着他养不热的体温,犹如夏日冰镇,令人思之向往。

  这蜜糖似的小家伙,合该是被疼着的。真的也好,装的也好,只要他一直这样乖巧不逾越,我可以当做完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做兄弟做了这么多年,从窝在曲盈盈怀里的小宝贝长成如今明艳无双的少年,我一路看着谢轻寒长大。他心里琐碎的事,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只要好好地安抚着他——前提是安抚住了,某些事情爆发的期限就可以无限延长。

  这样想着,我便又无奈闭眼,道:“自然是不舍得的。”还能怎么办?明知不该宠着他。嘴上规避的话说得头头是道,却依然抑制不住长期以来的习惯和冲动,手一抬,就是冲着揉人家的头去的。

  那么乖的,我曾经喜欢的人的孩子。

  不像他母亲,却以另一种形象、另一种方式盘踞在我心头,逐渐取代了原属于他母亲的位置。

  之前的伤疤被填补,谢轻寒像最对症的药,逐渐让我忘了之前的那些事情。那些思念……那些莫名奇妙的痛楚,都被谢轻寒溶解,乃至这人一眨眼,我就知道,我的救赎来了。

  能让我彻底摆脱过去、重来一回的救赎。

  “不舍得么?”谢轻寒重复了一遍我的话。香气渐近,我的心跳没来由地停了一拍。

  我有点恐慌,就想去推拒他:“你退开些。不是才学了礼仪么,全忘了?这么说话像什么样子?”

  “没忘呀。”谢轻寒一弯眼睛,流光倾泻。“说话的时候不能靠人太近的,就像这样——”

  他猛然靠近,这次超过了安全距离,鼻尖离我不到寸许。

  危险的气息席卷而来,里头满满的侵略x_ing激得我不自觉地后退,意识到什么,可又无力推拒。

  脑子里格外乱,天人交战,我有些弄不清楚如今的情况。要淡定,我这样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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