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扶苏(穿越)——楼上黄昏【完结】(3)

2019-05-08  作者|标签:楼上黄昏

那时的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亲手开创的盛世王朝,将千世万世地长久繁荣下去。只是他一缕魂魄飘荡于咸阳城上空时,看到的却是长子扶苏挥剑自刎,少子胡亥登上王座,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刘邦项羽楚汉之争……末了,是阿房宫那绵延三日,不眠不休的大火,将大秦的河山,彻底葬送在灰飞烟灭之中……

秦亡,不过二世而已。

回忆至此,嬴政不由得一声叹息,愤恨而又不甘。

他自视功业千秋,前无古人,然而平生最大的憾事,便是未能将自己打下的江山,亲手交予寄望最深的那人。

纵然恨他尚儒道,恨他满心“妇人之仁”,实则心中所认,却从未有过第二人。

如若自己早一刻封他为太子,早一刻将心中厚望说得分明,或许……一切会变得不同罢。

举目环视这空旷的大殿,嬴政长久地沉默。

既然上苍给予了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便不要再重蹈覆辙了罢。

念及此,他忽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出大殿。

咸阳城郊十里一处密林内,一列快马飞驰而过。蹄声如雷,所过之处,震得周遭枝叶俱是一阵瑟瑟颤抖。

这列人马足有十余人,清一色的玄色锦衣,观之形貌器宇不凡。他们一手提缰,一手持弓,一面驱驰一面四处瞻顾。

忽然,只听闻一人压着声音道:“那边!”其余众人立刻循声望去,但见不远处的枝叶扶疏间,一头雄鹿似是为呼声所惊,已然身姿矫健回身奔走。

“追!”另一人见状当即高呼,话音落了,已然一鞭挥出,率先追了上去。

其余人自然不甘示弱,纷纷拍马紧跟而上,生怕落了下乘。

这一群人,便是当今始皇嬴政膝下的公子们。今日闲来无事,便相要而出,前来这城郊狩猎。

秦国铁血而尚武,故这些公子们自幼习武,俱是身手非凡。沙场征战亦不足畏惧,何况区区狩猎?

然而当其余人马即将绝尘而去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却落在了后面。

胡亥乃是嬴政少子,其时不过九岁的年纪。因了一时好奇跟随着诸位兄长出来狩猎,不想自己平日疏于历练,骑术不佳,起步一时慢了片刻,眼看着便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听闻耳畔马蹄声声已然渐行渐远,其下掀起的烟尘也慢慢归于沉寂,正原地仓皇之际,却恰见不远处,一只幼小的梅花鹿,正战战兢兢地从一棵古木后探出头来,想是以为人马已远,危险便过了。

觉出对方似是并未发觉自己的存在,胡亥暗自一喜,索性提缰在原处立定。小心翼翼地从背后箭筒里抽出一只羽箭,搭上弓弦,慢慢对准了自己的目标。

心知自己纵是跟不上兄长们的步子,能在此处斩获一头幼鹿,多少也算得上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了。

箭头随着那幼鹿的身影极慢地移动了片刻,眼见对方在一处停住,正抬头啃食着枝头的嫩叶。胡亥屏住呼吸,羽箭瞬间便已出手。

箭去如流星,眼见着便要刺入那幼鹿的皮毛。然而正此时,另一箭从旁飞出,一声清脆利响之后,便见两箭齐齐坠地。

幼鹿受到惊吓,顷刻便拔足往远奔去。

差异之下,胡亥循着羽箭射出的方向望去,却见不远处一人正放下了手中长弓。

眼见对方一身素白的衣衫,胡亥一声“大哥”不及出口,耳边却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声。

那人闻声亦是一惊,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微微扬起的尘土间,自己方才救下的幼鹿已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静。而它脖颈上插着的,是一支通体黑漆箭杆。

身形不由一怔,然而下一刻,身后已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区区畜生,留之何益?”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仿佛声声重击,沉沉地打落在心头,给人以无形的威迫。

“父皇!”胡亥见了来人,面容里蓦地露出喜色,连忙翻身下马,叩拜行礼。

扶苏抬眼看了看那已死的幼鹿,用力握了握缰绳。迟疑了片刻,这才跟着下了马,慢慢道:“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罢。”嬴政一身玄黑的劲装,将手中长弓交予一旁的下人,便提着马缰徐徐在二人面前立定。

胡亥站直了身子,看着他兴冲冲道:“父皇可是前来看我等狩猎的?”

嬴政道:“听闻你们相要在此狩猎,便来看看。”话虽是应答胡亥,然而除却起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却只是将目光定在扶苏这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因了尚水德,主刑法之故,秦朝举国上下无不盛行尚黑之风,而这人却偏生喜爱素淡的色泽,宽袍锦袖立于这山里之间,犹如一片不合时宜的突兀的雪。

现在想来,这大抵便应了他心中那外柔内刚的执拗罢。一如政见之上,他一心尚儒,任自己用尽办法,也不愿变更分毫。

念及此,嬴政的目光不由得深邃了几分。

胡亥在一旁眼见自己被视若无物,心内隐隐凉了几分。便只是黯然定在原处,不再言语。

于是三人之间有了一刻的沉默。

哪怕只是垂着眼,不去同对方对视,扶苏也已然能感到周身腾起的威迫感,有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人隐隐喘不过气来。

“你还不曾回答朕方才的话,”片刻之后,便听闻嬴政道,“为何出手救那区区一头畜生?”

“回父皇……”

“抬起头来。”嬴政一字一句地打断他,声音不容忤逆。

扶苏应声抬眼,只见对方的面容是刀刻一般的冷峻。一双眼定定地看着自己,分明能洞悉一切,却冷酷得不含任何情感。

这眼神,实在太过熟悉。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心底暗暗自嘲了一声,扶苏静静地同自己的父亲对视着,慢慢道:“那头鹿尚还年幼,只觉杀之尚早。”

“早杀晚杀并无分别,然而时机若失,却是再寻不回来了。”嬴政冷笑一声,沉声道,“若方才面前的乃是敌手,你今日的妇人之仁,便等同于放虎归山。”

眼看着扶苏无声地同自己四目相接着,嬴政等待着他执拗的争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刻,对方却一拱手,淡淡道:“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言语之间,看着自己的目光却当真依言,不曾收回。

若说嬴政此刻的目光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池水,那么扶苏的目光,便好比平湖如镜,波澜不兴。

这样的神情,让嬴政有些陌生。他依稀还能记得,曾几何时对方每每见到自己时,眼中涌动着的一如胡亥那般的敬仰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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