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佩决 作者:药半夏【完结】(8)

2019-05-07  作者|标签:药半夏 强强 复仇虐渣 相爱相杀 宫廷侯爵

  顾济一边庆幸着这九年一晃如斯竟是被他这样熬了过来。一边却也心生怨愤,心头那口血如何也冷不下去。九年了,一心一念的从来只有这一个人。念他念的狠了,也只能在金銮殿上瞧一眼。

  那时候,内务府上奏广开后宫纳彩女,他在御笔朱批的“否”字上叠加了一个“准”。

  大皇子满了月,他在礼单上写了一个端端正正的“贺”。

  被赐婚郡主之时,临镜斋的房门上他亲手贴了一张红绸的“囍”。

  浮于表面的伤痕被掩饰的无懈可击,丞相大人有的是资本站在朝堂上挺直腰杆。

  可是,仅仅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令他恍然间回到了旧日时光里,溺毙在这若有似无的暧昧之中,徐徐堕落、不能自拔。

  顾济咬牙沉下心思,那一点最后的清冷终究战胜了洪水泛滥的贪恋,张嘴透出的拒绝不言自明,却是作为臣子原该有的分寸:“陛下,夜深了,让下人守着罢。”

  这一道逐客令下的温婉可心,环景帝闻言放下空碗,又拿了块帕子,毫不避讳的擦去他嘴角的米粒,才道:“朕这是给你端茶倒水的尽白忙活,你不知道多谢两声,这还赶我走呢?”

  顾济心忖谁刚才道了谢还生气?最终只是顾左右而言它:“皇上日理万机,臣心有愧意。”

  环景帝又笑了,这一笑犹如拨云见日的辉光,顾济一颗心通通乱跳,竟睁着秋瞳直视朱牧尧,长睫头一回不盖目光,扑闪出一丝晶晶亮的水色,半晌也未动。

  帝王倒也不怪罪,一脸春风和煦接道:“睡会吧,什么都别想。”

  将顾济身后的垫子拿了去,又将人扶着躺下了,掖好被角,这一系列动作透着无边温存,顾济几乎不可自拔的沉溺其中,甚至不忍再开口道一声谢。怕破坏了如此恰当好处的气氛。

  皇帝将他伺候好了,方才取了案几上的佛珠串子,漫不经心的拨着,道:“好好睡,我守着呢,若夜里不起烧,这就算好全了。”

  顾济到底病重,这句话音未落,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7章 第七章

  顾丞相这一晕,晕的别出心裁,重病之人抬出皇宫不像样子,只好在宫里头休养时日,这一留就留了月余,只因病程反反复复,入了冬也不见好。

  太医院的大夫们脑袋凑成一堆做了个冗长拖沓的会诊,得出来的结论却极为简单明了,概括起来十二个字:中焦s-hi热,邪风外恶,虚不受补。大致意思是太虚了补不进去,那怎么治呢?也简单,减少药量慢慢养着。如此这般又折腾了十来天,才把丞相大人的寒症给压下去。

  朝堂上顾济那风骨卓越的一倒,大抵是给了环景帝不甚美好的心理暗示,因此自丞相大人醒了以后,皇帝每日里都会去韶武殿里头瞧一眼,跟点卯似得。非得顾济喝了药躺下,才悻悻然的起驾而去。

  那可真真是皇恩浩荡了,哪个臣子夜宿宫闱还这么冠冕堂皇呢?所以礼部那些个嘴巴长在脑袋顶的,便有了闲工夫参折子。

  朱牧尧掀了掀那几本酸酸唧唧的“礼义廉耻”,不甚在意的拿起佛珠串,问身旁的福公公:“听说今日宜妃去探了韶武殿?”

  福公公不似祁公公那般嬉皮笑脸,岁数大了一轮越发沉稳,人也显得老态些,闻言躬身回道:“回皇上,今日巳时一刻,宜妃娘娘同淑妃娘娘一道儿去的,就在韶武殿正厅稍稍沾了一会儿便走了。似是送了些丹参做礼,并没有逗留。”

  宜妃为避嫌,这样做倒也合规矩,朱牧尧拨着佛珠子漫不经心的继续问:“今日太医怎么说?”

  “太医院院判刘大夫今日给丞相大人替了一味黄芩,道是丞相肺热之症尚且未愈,不可用这般猛药。”

  “哦?”指盖拨到了白玉母珠,朱牧尧手势熟练的反转了一圈,随口点评道:“这位院判倒是大胆。”

  福公公看着时辰,问道:“皇上今日去韶武殿么?奴才好准备着。”

  “不去了,”朱牧尧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调侃道:“孙海丰煞费心思参这么多道折子,不够他买墨钱。”

  福公公躬身称诺,这边话音才落,那边就见祁公公点着小碎步往御书房里头急行,一副火燎了屁股的猴急样。

  环景帝执了笔慢吞吞浸蘸徽墨,毫尖一点盈盈墨色s-hi气,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正待下笔,瞥到祁公公急匆匆的身形,便眼也不抬的呵斥道:“什么事急的一脑门汗,先擦擦。”

  祁公公入了殿门,“哎哎”应了声,拿袖子擦了擦额头,才俯首道:“启禀陛下,内务府方才来了信儿,澄珠郡主有喜了!”

  笔尖饱饮的墨水,滴答,落在了雪宣之上,为这一幅字徒增了一抹诡异的血色。

  环景帝面无表情,闻言搁下手中笔,又换上了佛珠子漫不经心的拨,拨了半晌,忽问道:“几个月了?”

  “太医说,快三个月了。”

  佛珠又拨了两颗,朱牧尧终是改了初衷,回头对站在身后的福公公道:“去韶武殿。”

  ……

  宜妃是齐府出去的人,齐傅的嫡亲长姊,不是一家人自是不进一家门,对顾济向来大方周到,来韶武殿虽只稍稍坐了一会儿,留下来的膏药丹参却是顶顶珍贵的物什。

  顾济倒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这虚实不济的身子也用不得丹参来补,太医说了,一根细如牛毛的参须就能烧出顾丞相一管鼻血——忌大补不可用参,怕适得其反。

  但这一堆小山似得礼盒里头,有一只巴掌大的缠金丝褐红锦缎小盒,顾济对它颇感兴趣,小锦盒里嵌了三只非常秀气的小玉杯子。这三个杯子是一套,质地似玉非玉,白中透着淡淡水色。顾济猜测是前年邻国朝贡的贡品,只是这三个杯子极小,放在手心里不盈一握,装酒吃也就半口的量,瞧着有些小气了。

  顾济看着欢喜,躺在榻上也不忘拿在手中把玩,只觉这杯子触手温润,非常舒服。

  入了冬的寒气吹进卧房,火炭烧的半烫不烫,却未曾减去这杯身一丝一毫的暖意,顾济瞧的仔细,细长的手指细细拂过杯身,忽觉杯底部有极浅的凹痕,横横竖竖有些膈手,似乎是字。

  于是他转过杯身,拿起来细细的端详。杯子底部是两个极小的y-in刻纂体:玄月。

  顾济觉得纳罕,拿出另外两个杯子查看,杯底同样刻了字。

  一个刻了“良月”,还有一个刻了“葭月”。

  顾济忽然意识到,这小杯子何其眼熟!

  前年的朝贡品中有一套“执壶十二月”,是一只暖玉壶佩了十二只小暖玉杯,每个杯子代表一个月份,被环景帝赐给了齐老太尉。

  那日临镜斋,顾济与齐傅夜谈不欢而散,齐中将手中拿的,就是“执壶十二月”那只贵品暖玉壶!

  玄月、良月、葭月,玄月是九月的别称,良月是十月,葭月是十一月。正好是齐傅回来的这三个月!

  ——三个月,我让你见识见识朱牧尧的真心!

  顾济似是被这三个小杯子烫了手,一不留神,这三个小东西“叮叮当当”争先恐后的滚去了地面。

  韶武殿外,一声尖厉的唱名划破y-in翳的天空:“皇上驾到——!”

  ……

  齐傅在红璇楼里听戏听出了瘾,渐渐也分的清什么样的是角儿,什么样的不过眼。这日正赶上“大乔”唱了出戏,听完仿佛醍醐灌顶耳目一新。

  大乔以声线清朗著称,反串花旦演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这一出戏看下来,齐傅不由心生向往。至此后几日,跑这酒楼跑的更勤快了些。倒不是他真就爱煞了“大乔”,纯粹是起了玩兴。

  若非说他入迷,那也就是对戏曲多了几分真知灼见,还不至于成为戒不掉的嗜好。

  真正扣死他七寸的,是“小乔”葛问函的那曲青衣调。

  那是十一月底,京师第一场小雪。齐中将偷空又跑来红璇楼听戏,闻说今日终于得见“小乔”,立即吩咐了戏后见一见“刃羽”的正主。

  可等“小乔”的一曲青衣调殷殷切切的叙下来,一整个酒楼仿佛都沉静在四月淅沥的冷雨里,带着份江南特有的,清明谷雨的潮s-hi。

  再抬眼望向窗外棉雪,齐武将难得的从荒凉的文学造诣中剖析出了一点诗情画意来。连约见“刃羽”属主也抛在了脑后,追着葛尤伶的身影一路跑去了戏台后方。

  葛问函是个消瘦的男子,身量上比寻常女子高些,为了唱戏练就了一身柔弱无骨,那边厢唱完了哀哀切切的青衣调,回了幕后却成了个猴儿,妆容还未卸去,跟着个杂役的小厮就哼哧哼哧打起了假把式,你推我一拳我赏你一腿,腰身扭的花样百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正闹的欢腾,葛青衣一不小心踩了一撩墙角的道具,堪堪要摔下那一刻,齐中将脑门一热,推开门口碍事的杂役,在葛问函落地之前,巧妙的揽住了葛美人的腰身。

  葛问函的面上还抹着厚厚的白面儿,眼皮上一道描黑蜿蜒有三寸长,尾稍向上挑,勾出一抹道不明的魅惑,偏偏眼神里还残留了方才嬉闹时未曾褪去的笑意,掺杂在被绊倒后的惊恐之中。齐傅只瞧见了那盛满各种情绪的眼神,仿佛会说话一般,长睫淡扫,突然浮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似锦鲤的尾巴淡淡扫过了心湖,牵起了一圈层叠的涟漪。

  葛问函差点摔个大马趴,幸好有人及时扶了一把,站稳当了立即给齐傅作揖,cao着一口纯正的男音,委婉道了一声谢。虽是男音,到底唱戏唱多了,字句间带着点戏曲特殊的婉转,稍带上许多引人遐想的旖旎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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