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 作者:霜枝栖月【完结】(37)

2019-05-03  作者|标签:霜枝栖月 覆水难收 灵异恐怖

  鞋尖稍稍向上踮起,殷红的色调在昏暗处那么显眼。

  有什么东西站在门后,它一直在偷偷看着他们。

  许是他脸色太难看,面对的妇人突然问:“你看到什么了?”

  骆攸宁收回目光,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我看错了。”

  妇人盯着他张口欲言,她的丈夫猛地敲了下碗,叮当一声清脆打断了妇人的话,他道:“你吃饱了就回屋去,不要打扰客人吃饭。”

  妇人呐呐低头,一直到用完晚餐都没再吭声。

  两人用过晚餐就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准备趁时间尚早先去村口探探。

  骆攸宁精神一直不太好,面色苍白不说,神情瞧着都有点恍惚。

  乔荆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问他:“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一双红皮鞋。好像是个小姑娘,站在门后偷看我们,”骆攸宁似乎对自己看到的也不太确定,犹疑道,“还有他家供桌上那个小女孩的照片,应该是他小女儿,我瞧着有点眼熟。”

  乔荆道:“那个男人没提他的小女儿?”

  “只说了他大儿子在外省求学,至于小女儿……他没说。但是我看他样子不太对劲。”骆攸宁顿了顿,“对了,他估计是村里抬菩萨的轿夫,说不定会清楚那人……尸骨的事。”

  乔荆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道:“我再去问问清楚。你先去床上睡会儿,还没到八点呢,迟些我们再出去也不急。”

  骆攸宁原想同他一起去,可委实提不起精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又或是白天那场遭遇让y-in气侵了骨,他老觉得自己太阳x_u_e边好似扎着根针,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刺得他心惶。

  他只好道:“实在问不出就算了,你早些回来。”

  屋里很快剩骆攸宁一个人,伴着他的是昏昏冥冥的钨丝灯与满屋吵闹的蚊虫。

  手机信号在一格边缘挣扎,时不时从4G跳成E。电话打不通,短信发不出。骆攸宁收起手机,想上床睡会,可躺下去,抬眼就见蚊帐垂坠,遮得周遭影影绰绰,竟似藏满了飘忽的鬼魅。

  他心神不宁,起来把屋门大敞由着夜风登堂入室,自己则坐到桌旁发怔。

  面对的灰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奖状,“县小学作文大赛一等奖”“六项全能二等奖”之类,彰显着家长的自豪。

  骆攸宁顺着奖状一张张看下去,在临桌脚的边缘无意看到张照片。

  底片曝光过度,影像白得惨淡。背景糊成了模糊不清的剪影,角落站着身着西装的高个男子,手里另牵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姑娘,小姑娘立在男子身边笑靥如花,而那男子头部那块影像被生生抠去了,露出下头灰暗的墙体。

  骆攸宁死死盯着那男子的身影,他当然记得这个人,这是他终身难忘的梦魇。再联想到这家男主人提起他小女儿的模样……

  屋里的光线太过昏暗,照片褪色失真,有一瞬间照片里的小姑娘笑脸变了,她嘴角下撇,眼睛瞠得老大好似撞见什么惊惧的景象,她张开嘴,内里黑洞洞的,内里已经没有了舌头。

  斜坡、密林,夏日蝉鸣那么聒噪,篮球飞得太快撞碎了玻璃,y-in煞的客厅沙发上,端坐着没有舌头的小公主。

  骆攸宁周身发冷,仿佛又踏回了那栋可怖的屋里,撞见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恍惚间他听到窗下有人在说话。

  声音稚嫩清脆,像是婉转枝头的小黄鹂,可在浓浓夜色里却透着诡异。

  那个声音唱着:“林中燕,在躲谁。潭中眼,在窥谁。藏尸林的鸟儿哪去了……藏魂潭的鱼儿不见了……”

  这间屋子在院子的角隅,背靠着是一片荒废的田埂。

  正逢盛夏,透窗望去,葳蕤葳蓁间萤火虫星星点点浮来荡去,恍如居无定所的鬼火。

  骆攸宁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忙伸手去把窗帘拉上,可却在他拉完窗帘回身的刹那,他又倏然发现系在床柱两端的蚊帐悄无声合拢在了一处,白布厚重,幔幔垂垂将一张木床罩得严严实实犹如封钉好的棺材。

  喉间滚出的气音止不住发颤,骆攸宁压着嗓子唤了一声:“乔荆?”

  声音在死寂的屋内那么清晰,仿佛有一瞬间惊醒了沉睡的恶魔。

  蚊帐微微晃动,平整的布面缓缓凸出一张人脸。

  骆攸宁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他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皮鞋徐徐伸出了帐沿,踩在了床边的脚垫上,皮鞋沾着泥渣已然干硬,浊黄里透着黑红如干涸的血。

  黑皮鞋向前挪动,藏在棺材里的恶鬼慢慢站起了身。

  头顶的钨丝灯呲呲嘶嘶闪烁不定,敞开的房门似得了甚号令,吱吱呀呀地摇晃着,眼看着就要向内合上。

  电光火石间,骆攸宁想也不想窜到了门口,他丝毫不敢犹豫,奋力拽着门把手,跟着就往外冲,就在他后脚踏离门的一刹间,嘭嘭两声巨响,门被甩上的同时,屋里的灯泡猛地炸开了花。

  黑暗张牙舞爪,吞噬了平静的假象。

第四十四章

  骆攸宁伫立廊间惊魂未定。

  中庭撒着凄冷月光,树影斑驳,枝杈根根似枯槁的指爪。

  廊下悬着一对灯笼,蜡糊得纸膜惨白似灵幡。内里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点青焰,山风泠泠生夜寒,两盏灯笼弱不胜风扑棱着,不断撞击廊柱。

  啪沙的声响映着遥遥响起的稚嫩童歌,昭示着恶魔到来。

  屋里阒寂一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脖颈上隐约刺痛却提醒着他方才撞见的那个人,他伸手摸了摸,隐约觉得那绕颈的伤口又扩大了几分。

  骆攸宁不敢久留,正打算去找乔荆,刚是旋踵,猛得撞见身后悄无声息立着个黑漆漆的白影。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幽幽的声音像是夜色里骤然窜出的蝙蝠,唬了他一跳,借着微光仔细一看,那却是这家妇人。

  她明显不是白天那副模样,神色飘忽仿如梦游般,望着庭院的一角对着他喃喃发出梦呓:“我总是在做梦,梦到我小女儿回来了。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从树的后面跑出来,抱着我的大腿撒着娇要妈妈抱抱她。我蹲下去想把她抱起来,她却突然又不见了。”

  骆攸宁听得心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遇见另一个受害者的家人。

  “她哥那时候刚好放暑假回来,从城里给她买了好漂亮的小裙。她天天穿着不肯换,让我给她扎小辫擦香香,说要出去给她那些小伙伴们看看,”泪水灼得她眼眶通红,妇人哽咽着,“她那天走得欢天喜地,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遥夜沉沉,万籁俱寂。远有积云随风款步,徐徐覆住苍冥间那轮萧索明月。

  想问的话哑在喉间,妇人哭诉声如泣血。

  “她从小就是好孩子,比她哥都乖。我们下地干活,她就坐在田埂边自己玩,有时候还会巴巴追着我后面说要帮妈妈挑担子。和堂哥堂姐去镇上玩也总想着给我们带些好吃好玩……”

  “那段时间村里丢了不少孩子,我们去报了警,警察让我们回家等,我们都在等她回来,”话至此陡然断,那妇人突然抬起头睁大眼睛死死盯向他,不停地问他,“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你是不是在我们家看到什么了?你有没有在那片墓地里看到她?你知不知道我的小女儿什么时候会回来?你是不是看到她了?”

  声声质问透着难以言喻的疯狂。

  那是年年岁岁坚守不到的痴,那是冥冥之中苦等无果的怨。

  骆攸宁听着心惊,面对着那妇人声声的逼问,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夜风漠漠催着y-in云,缺月重现出半张面孔,流光倾泻如霜如雪,照得庭中一时大亮。

  有一瞬息他看到了院子角落的那棵老树下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浓荫遮去了她的上半身,只剩下蓬起的裙摆与小巧的皮鞋。

  她一动不动伫立在那处。

  生前苦难随着死亡已然落幕。

  她终于回到了她留恋的家中,看着来去的客人,守着等她的亲人。

  只是这一次,谁都看不到她。

  骆攸宁唇舌发苦,他想劝劝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告诉她,她的女儿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看不到她的女儿,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所说的只能是虚假语言描绘出的海市蜃楼,对这个母亲而言,恐怕不过又是一次的饮鸩止渴。

  他们这厢正是沉默无言,平地里却炸起一声斥骂,骤然打破了周遭安宁:“大半夜的你又出来发什么疯!”

  那家男人刚巧从对屋出来,见状面色大变,快步走了过来,箍着那妇人的手腕往屋里拽:“药吃了么?吃了就快回去睡觉。囡囡明天就回来了。”

  乔荆跟在他身后,见状也疾步走到了骆攸宁身边:“怎么了?”

  骆攸宁摇摇头没有说话。

  “囡囡已经回来了,”他面前妇人哭得肝肠寸断,挣扎着要甩开她丈夫的手,边口齿不清的呜咽着:“我听到囡囡在这里唱歌,我听到囡囡回来了。”

  男人脸色难堪对他连声道了歉,“我婆娘精神一直有问题,白天还正常些,一到晚上就容易犯病,”他揽着妇人往屋里走,小声劝着她,边不忘回头道,“你们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直等那对夫妻的身影消失在屋廊拐角,骆攸宁才道:“我刚刚才想起来了,我在那个人的房子里见过他们的女儿……她就是那个被割掉舌头的小姑娘。”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7/45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