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番外 作者:芭蕉吃老虎【完结】(53)

2019-05-02  作者|标签:芭蕉吃老虎 重生 年下 宫廷侯爵

  

  他板板整整跪坐一旁,微微垂目,拾掇散落一地的奏本。腕骨嶙峋,袖底似有若无地,透出一阵寒香。就像是长风掀翻覆压青松的大雪,雪霰纷飞时席卷天地间的那股子冷气。千山渺无人迹,孤绝凛冽,竟又生机蓬勃。

  

  八成,是西阁里囤的衣服,前两年做的,那两年最流行这个味儿的熏香。我不由盯着他看,看他比几年前从容舒朗了些,又比多年后温和安定。只是眉眼间有股暗搓搓的轴劲儿,从小到大、得意失意、有我无我,两世两辈都没有变过。

  

  他大概察觉我在看他,又悄悄红了脸。

  

  我一下午的反思瞬间扔出去喂了狗,忍不住撩闲:“不出宫,去西阁?”

  

  他手上一顿,目光愈加低垂。

  

  我一把将他按倒:“脸皮真薄,你就不会说:‘我不,我要和你一起睡’?再说了,你去了隔壁,我自然也跟过去,你这里,瞎伤心个什么劲儿?”

  

  他仰面躺倒,头枕着案角,一时没缓过来,神情恍惚地攥住我戳在他心口的爪子:“十四……”

  

  “背后的伤,”我一只手擎着劲儿垫在他身底,“别碰着。”

  

  他仿佛得了赦,重拾了那晚夜闯朕的寝居的勇气,一把掀翻我,欺身压来。

  

  无人剪灯,烛光黯淡。重重纱幔里杂捻着的金银丝线闪闪烁烁,恍若水色幽黑的大湖洒满蟾光。湖波潋滟,在呼啸旷野的夜风中起起伏伏。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画楼”和“桂堂”不知作何想法,只朕这“逝波楼”怕是要去向祖宗告状,且从此再无颜藏圣贤书。

  

  良王殿下十分听话,秉承“不碰背后的伤”的原则,认认真真把自己的薄脸皮糊成“城墙皮”,将“一起睡”三个字贯行到了底。

  

  他甚至还想再贯行几天,意欲赖在京都,让大部队先往良州去,自个儿过两天乘快马去追。

  

  朝会上我察觉了他的这个企图。说实话心情有点复杂。

  

  一方面我松了口气——他始终没丧失恃宠而骄这个技能。另一方面又暗觉紧张——话说他的伤啥时候能好?

  

  “大部队”没能让朕心情复杂多久,下了朝就在逝波台外堵着。为首的是前几日殿上叫唤着要去打越王的好战分子,黑豆兄。

  

  这黑豆子缇骑出身,跟在赵朔麾下往北面走了一趟,随良王一起回的京。此番我让皇侄从缇骑羽林拨些人手带着,又让他摊上了机会。

  

  黑豆兄整个人似乎永远在热锅上蹦跳着、咋呼着、热火朝天着,只要掌勺的喝一声:“熟!”他就能立马炸开花给人嚼吧嚼吧吃喽。

  

  可惜“掌勺”的良王殿下对外永远不温不火,甚至有些冷淡。他不怎么领情地接过黑豆兄捧来的轻甲和裘袍,面无表情道:“知道了,你们城外等候。”

  

  皇侄平时的没表情,是“关我屁事”的没表情,而此刻的没表情,却是“关你屁事”的没表情。我连忙给黑豆兄使眼色:“你宫外等片刻,待良王与朕用过午膳,让大家伙也先用饭,好赶路。”

  

  一面又拉着良王往屋里去,心都cao碎了:“不好随便晾着他们,这些人眼巴巴望着你,你一皱眉,他们就要发慌,猜你心思,你一言一行,要服众,还要让人安心。当然,过分亲近也不行,有些人不知进退,容易尾巴翘上天。不注意些,即使是皇帝,也得摊上事儿。你看那些大臣们,哪个不是……”

  

  他扶我落座,略一皱眉:“如此便好吗?”

  

  我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羞愧道:“……唉,或许不好。以绳墨衡曲直,以规矩断方圆,固然都比钻研人心简单得多,但人的事情嘛,不是木匠活能比拟的。”

  

  他仍皱着眉头,不置可否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不得不承认,我是有些怕他的。在揣摩和被揣摩心思这方面,身为皇帝,我自认为修行不低,但搁良王殿下身上时,总是不得要领。思及前生,大概是揣摩过了头的缘故。为免覆前车之辙,我拉着他道:“话虽如此,可你我之间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我不让你走,没别的意思,就是不舍得你走,召你回京,就是想你了,不许你回京,肯定是京都有吃小孩的大妖怪……”

  

  他端坐对面,看着我缓缓笑了起来,低眉顺目道:“那我不能听你的,我得来救你。”

  

  我见他笑得春花般明媚,一时也看呆了,不由恼羞成怒:“糊涂蛋!用得着你救?”

  

  他恍若未闻,伸筷子给我夹菜,又不置可否地掀过了一个话题。

  

  坐观朝堂几十年,我还真没遇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物。这时常八棍子抡不出一个屁、十头驴拽不回一只腿的x_ing子,为臣为王实在是难为他,只有让他来当皇帝,才能大家伙儿都妥当。

  

  良王殿下就是不想让大家妥当,一顿饭硬是吃了小半个时辰。我送他到宫门口,见黑豆兄领士兵列队等候,冰天雪地的,一个个冻得嘎嘣脆。嘎嘣脆的黑豆兄仍然斗志昂扬,兴冲冲牵马整队,倒是不知何时赶过来的萧关,见了面只往良王殿下身侧一杵,情绪不高。

  

  我见虎牙兄弟一下一下地朝我身上瞥,关怀道:“怎么样,你的伤势如何了?”

  

  虎牙垂首道:“回陛下,已经无碍了。只是……”

  

  “宋非朕会让太医尽心,”我拍了拍他肩膀,“你放心吧。个把月就能回来了,是吧?”

  

  我看向皇侄,皇侄点了点头。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顺着宫墙间长长的甬道疾驰而去。午后天空铅云退散,跳出一轮金晃晃的太阳。逝波台下的清溪雪水融化,潺潺冲刷过磊磊白石。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Cao香。

  

  冬天过去了。

  

  和煦的初春天气里,朕发扬古人伤春咏春之传统,写了一些诗。并命人将这些诗编写成集,送去天下最大的书斋印制发行,重点拓展流州市场,以有希望提升个人文化修养的富商大贾们为主要目标客户,曲线救国地捞钱。

  

  过了两个多月,卫裴从流州赶回来时手里也带了一本朕的诗集。

  

  我说:“爱卿,你喜欢直接跟朕说啊,朕把原稿给你,还从流州买,那价钱比其他地方翻了几番呢!”

  

  卫裴顶着一脸尘世风霜,说出话来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傻木奉槌:“陛下,这是流州府尹送给臣的,不是臣买的。”

  

  “咳,”我被酒水呛了一下,“……嗯,那就好,别花那冤枉钱。还有下卷呢,朕白送你。”

  

  卫爱卿对朕的恩赐并未表现出太大兴趣,只是皱了一下眉头,道:“陛下,这是卧松书斋印制的书?陛下是要试探……”

  

  从某方面来讲,卫爱卿和黑豆兄有点异曲同工。四肢和头脑,俩人各自有且仅有一样总在亢奋。

  

  朕把从良王处知道的事情一股脑抖落给他听,丝毫不担心他的接受能力。但卫爱卿大概是真累了,听完后直愣愣盯住菜盘子里的一只烧j-i,不知是要吃,还是不吃。

  

  朕夹给他一只j-i腿,他“咚”的一声一脑门嗑食案沿上——睡着了。

  

  卫大人为国为民,如此奔波劳碌,那姓薛的还不让人消停,找见逝波台来,说请卫大人跟他去大理寺议事。

  

  朕没让他进来。没过一会儿,宋琅也来了,说请卫大人去刑部议事。

  

  薛赏和宋琅在外头廊下吵了起来。

  

  “……明日便是刑期,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三司堂会时你自己批审的罪状,如何朝令夕改!”

  

  “三司定的案不错,但此案不是单纯的刑案,牵涉军队裁编,你我都参涉将军府之事,难得不明白其中厉害?”

  

  “正因牵涉裁军,才应杀一儆百,那陶三勇罪行昭昭,死不足惜……”

  

  “死了一个陶三勇,还有无数个陶三勇,人心慌乱,裁军令如何推行!”

  

  ……

  

  这陶三勇,是良州府军的一个偏将。这起案子,说起来朕和刑部尚书宋琅意见一致,只想一刀把三勇同志砍了。因为就是三勇同志让良王殿下此一去迟迟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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