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 作者:黑纸/LZ丢啊丢【完结】(73)

2019-01-24  作者|标签:黑纸 LZ丢啊丢 情有独钟 强强 年下 因缘邂逅

  阮悠游推车走了,中途又掉了几样东西出来,他像是没看到一般走得飞快。

  一个星期后,江浩然启程去了比江城更偏远的位于祖国与朝鲜边界的白市。那里有绵延的山岭,广阔的森林,天蓝得像是用颜料枪喷上去的,白云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显得深邃而神秘。车在险峻的盘山路上疾驰着,司机似乎有意想考验乘客们的胆量,一边飞车一边打起了呼噜。夕阳西下,江浩然望着遥远的被浓雾笼罩的天池,忽然有种感觉,这是个能令他眷恋的地方。一方面它这样广阔,不局限于军校那样一个窄小的地理空间,一方面它又这样悠久,白云悠悠,一切只在弹指一挥间。转眼间江浩然已经度过了自己激情万丈的少年时期,成了个真正的青年,面对爱情,他似乎懂得了如何克制,可面对人生,却仍旧感觉像是身处黑暗的河上,以为自己能掌舵,其实船身早已经偏离。但不管怎么说,表面上他必须装作足够游刃有余了,以便于应付接下来全新的人和事。这一次他不再是军校的新生,而是一个经过了专业训练的年轻的军人。他回忆着过去的这四年光y-in,总结了许多的经验和教训,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所成长的……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还远远不够成熟吧!他的眼眶渐渐发热,最终模糊一片。

第76章

  白市的天气很冷,夏季短暂,冬季漫长,所以在这儿当兵的大多喜欢歌星李玟,因为她唱过一首《过完冬季》,给他们带来希望。

  当然这是个笑话,事实上被分配来白市的军人大多土里土气,没受过多少教育的比比皆是。因为冷,人们吃起r_ou_来总是蛮劲十足,喝酒永远论斤,说不会喝的,那就是能喝,说能喝的,那就是海量。初来乍到,江浩然反而成了最斯文的那个,但他很快习惯了当地的民风,从说话的音量开始改变,必须放大到谈笑间能震破人胆的地步,原因不仅在于他需要树立威严,更在于白市人烟稀少,兵更少,常常走百步而不见一人,所以传说中,就连这儿的狗叫声比别的地方的更加凶猛,就像古时候皇帝上朝必须借由他人把自己的命令一层层喊下去,差不多一个道理。

  江浩然现在是中尉,带一小撮兵,和他搭档的指导员已经来了两年了,姓伍,叫伍声。

  伍声平常喜欢看电影,是个移动的电影资料库,平常除了看电影以外就是喜好在电脑上玩扫雷,口头禅是,我只是一个演员。

  至于带的那些兵,他们普遍用看偶像的眼光看待江浩然,表面上每一个都崇拜他崇拜得五体投地,至于背地里有多恨他,这就不好说了。他们有的天真,有的老油条,共同点是大多来自农村,都希望能当一辈子兵,起码比回家种田好。

  每天早晨,江浩然都会亲自到每个寝室去检查每一个人头,那种心情,用伍声这个电影爱好者的话来形容,就是一个都不能少。听到一声声队长好,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江浩然即便不感觉热乎,也起码不会更冷。由于环境的恶劣,有些新来的士兵会企图在半夜偷偷溜回家。被江浩然逮到之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队长竟然会冒着大风雪半夜在外面巡视,傻乎乎地问,队长,你是不是在梦游啊?被削了一顿,有胆大的想和江浩然比划比划,往往还没动手已经被其他人拉住了,之后的工作就交给伍声去做。伍声负责和大家讲道理,而江浩然负责唱白脸,在伍声的衬托下,江浩然的恶人形象越发深入人心,有些兵远远看到他就立正了,还有些会巴结的,喊他首长都喊得出来。

  在白市的头一年,江浩然总体过得还是很充实的,他忙着适应他的新形象,不再是军校那个靠嬉笑怒骂镇住其他人的富有个人魅力的班干部了,而是一个铁面无私的队长,其实谈不上什么魅力不魅力的,就是凶恶。之所以不能再嬉笑怒骂是因为,一,在这儿他嬉笑怒骂很可能别人可能看不懂,有幽默感的人太少;二,伍声把好人的戏份都做足了,留给他的都是坏人的戏,他没得选择,只能爱上自己的新角色。

  除了工作以外,江浩然最爱做的事情便是画画,从前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发展出这种爱好,其实,小学的时候他就学过素描,只是当时因为天分不高,学了没多久便扔了。现在重新拾起来,除了画山水以外,他最喜欢的还是画人像,比如伍声,比如他带的那些兵……但他总是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对着画板凭空动笔,眼看白纸上渐渐出现了一张饱满生动的人脸,他便在内心尽情高呼老子他妈的是天才,可惜的是这些画永远不能让画中人目睹到,那会暴露他骨子里头的柔情,破坏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坏人的形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情变了。白市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以空旷和宁静出名。那些山,那些水,既是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是人迹罕至的所在。他见惯了,已经习惯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却始终无法习惯那种有别于城市热闹的山中岁月,他也习惯不了这种冷,因为他的血仍旧很热。

  有一天,他兴致冲冲地从一个连队跑到另一个连队,途中不知道经过多少公里,也没见到一个人,只有雾气皑皑的雪峰,以及自顾自转动的风车,深谷中有瀑布在流动,如江河倒悬,轰鸣而下,那股巨大的声势竟然是唯一他能听见的,除此之外,连鸟叫声都少有,更别提人声了。

  没有人,这是都市人心中对桃源的幻想,所以有富豪会买下一座无人小岛,闲时便去岛上栽花种树,喝酒晒太阳,自得其乐。可是假如一个人长期处在没有人的环境里,就像是小说鲁滨逊漂流的主人翁一般,那么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就是和社会隔绝,最终被抛弃。江浩然没想过自己会离开白市,但是身为一个城市长大的孩子,他在不知不觉中远离了流行的文化,像是修道一般走进了大山深处。孤独和寂寞,开始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为了完成工作,他必须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而唯一和他平级的伍声,又是这么一个一声不吭看电影能看一天的人(后来宅男这个词出现了,江浩然一看就能解其中意,这不就是伍声么?!) 。总而言之,江浩然在白市待了一年之后开始疯狂地想要回到城市去,哪怕只是坐火车经过他预料他都能兴奋地扒着车窗,但每逢假期他仍旧哪儿也没去,老老实实地待在寝室里头,也许他走出一走就再也不想回来,因此这个头不能开,他只能忍耐。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最近江浩然常常有事儿没事儿便念叨念叨这句话,他希望忍耐的结果是他最终能平心静气下来,让他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血平静下来,毕竟曾经的他就是因为太过喜欢惹是生非而导致了他人的悲剧,他必须改变,不能再发生同样的事。

  就好像是那些武学高手一般,现在的他试图通过闭关来达到另一个新的境界。他也才理解了为什么小说里头高手总要隐世,因为隐世就代表着锻炼,锻炼面对孤独,面对无聊的能力,不锻炼这种能力,何以成高手。

  第二年三月的某一天,那正是白市雪下得最大的日子,江浩然早上一起床,发现宿舍门口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大白狗,他犹豫一会儿,找人先把那只狗送到附近的村落,在得知确实这是一只流浪狗,不可能再有人要它以后,他才把狗救了回去,从此就半放养地留在了身边。

  伍声问他狗叫什么名字,长得这么丑,捡了干嘛?江浩然说我懒得给它取名,这只狗生x_ing体弱,没准哪天就去了,也许就是明天呢?那我这名字不就白取了?伍声问,那你如何叫他?江浩然兴致来了似的,一笑,然后舌头抵住上颚啧了一声。果然,那只狗马上屁颠颠地过来了,围在江浩然身边不停地打转,还会摇尾巴,祈求江浩然给他更多的关注。

  久而久之,其他人便见狗如见他了,他也渐渐默认了这个事实,他有一个不和他一个族类的朋友,幸好这也符合人们对坏人的想象,坏人往往也保留了他慈爱的一面,可就是不对人,宁可对狗。

  一次江浩然带的几个兵要走了,他们因为身体素质不够好,或是脑袋不够灵光的原因,必须转业。江浩然问他们将来打算做什么,几个人都说,打算去城市里看看,就算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得看看。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要搁以前,江浩然多少会好笑他们真土,即便现在他也还是觉得他们土,但那种嘲笑的心情没有了。同时,江浩然又深深感到自己还不如他们,因为他们尚且还保留着对世界的好奇,可自己竟像是个老人一般,琢磨着如何“隐世”了。按理说,一个年轻人不应该想着怎么修炼身心,而应该放手一搏,去改变世界……

  江浩然把一些自己有的东西给那几个兵,不为了纪念什么,单纯是给他们一点儿物质上的支持。

  也只有在离别的时候,江浩然才能回复他的本来面目,做个关心他人,不缺乏情感的男人。那晚他喝醉了,倒在伍声的怀里,酒气和牛羊r_ou_的热量一起发作,使他的血液迅速流动,莫名其妙地,他抱着伍声,眼眶s-hi润地喊了一句:YOYO……

  伍声马上领悟过来这人必是他心爱的人,拍拍他的背。

  “我好想你……”

  说完这一句,江浩然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伍声问他你有女朋友吗?有的话为什么不和她联系? 还有你那些军校的同学呢?人家给你写信你怎么老不回?

  江浩然说,指导员,你这是在给我做思想工作吗?

  伍声一笑,点点头。

  江浩然又说,回信,回什么?说我们顿顿吃猪r_ou_炖粉条?还是说这儿方圆百里都不见人?……我朋友会心疼我的好吗!

  伍声看着他说,你这样不行,这样死撑,最后疯的还是你自己。

  江浩然问他,你也不联系别人,不照样好好的?

  伍声摇摇头道,每个人不一样,你不要以为我能做到的事情你做得到,你这人就是太自信了,反而容易把路走偏。

  那是他们头一次谈话谈到这么深入的地步,也许在此之前,就连伍声都怀疑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对他的行事作风或多或少存了些不是同道中人的不满。然而那句对阮悠游的呼唤使他的真x_ing情无法再掩藏,他本以为从此以后他和伍声能成为朋友,没想到一转眼伍声就又沉浸到他的电影中去了。他想cao他妈的,快别看了,起来陪老子聊天!但他也真的长大了,要是以前,他非得把伍声那台电脑砸了不可。现在还是听听狗叫吧,只要有声音,管他是狗还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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