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歌不老 by 陌问尘【完结】(4)

2019-04-29  作者|标签:


  浓黑如墨,深如子夜的发丝里,含着一丝银线。
  是一根白发。
  镜中的少年绝世倾尘,眸里流转出星辰般的光芒,唇角微动片刻,微露出皓月般的雪齿。刹那,仿佛月出云釉,晨露微光。
  我缓缓笑了。
  三百年了……终于长出了一根白发。
  从我十八岁开始,生命就好似静止在一个空间里一般。身体停止代谢生长,更别说白发。
  无尽的时光是恐怖的。身边的兄弟朋友皆相继老去,青春不再。而你,却依旧年轻无比。甚至,极个别挚友,以为你有不老不死药,欲杀而夺之。直至他们死去,你的心已苍老无比,身旁的少年却与你兄弟相称。那该是何种心情?


☆、拾壹

  玉冠束发,锦衣雪白,暗纹流云飞鹤图。腰束羊脂镶银丝锦带,足上飞云锦靴不染尘埃。
  原本喧闹不堪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我淡淡一瞥,抬脚下楼,往正中的桌子走去。
  轻未羽坐在桌前,一袭浅紫长袍,长发束木簪,额侧垂下两缕。眼角上挑,红唇微抿,已是一身男装。
  “季兄,”轻未羽手执茶杯,轻饮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似乎心情不错。”
  心情好时,我便会取下发带束玉冠、穿锦衣。
  “嗯。”我点头。
  轻未羽噎了一会,片刻,压低声音:“你等着,我下次找准机会再缠你。待我把生米煮熟,到时看你如何赖账!”
  我不置可否。
  同样的话听太多次,总是不那么令人相信。
  正待说话,忽听得一阵轻盈缥缈的脚步声传来。我悠然一笑,抬手倒了一杯茶,轻唤:“未央,进来罢。”
  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音响起:“远哥哥!”
  少女一袭翠绿的长裙,发髻简单,以几枚珍珠点饰成枝,面容雪白,明眸皓齿,张扬逼人。
  “嗯。”我将茶推至她面前:“喝罢。”
  轻未央欢快地应了一声,执起茶杯啜饮。我回头,看见轻未羽神色淡定,唇角含笑,脚在桌下舒展开来。
  我轻抬手指。
  轻未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相……季兄,你竟如此狠心?!”“我看,”我淡淡道:“你还是稍等几日再恢复功力好了。”
  轻未央笑眯了眼:“哥你活该,提早几日恢复了功力,我还怕逮不住你。现在好了,被远哥哥封住了罢!”
  “未央,好好看住他。”我掀袍而起:“为防意外,我会让流月暗中陪你一同回去。”
  轻未羽脸色苍白。
  我轻笑一声,转身,足尖点地而起。
  掠过重重楼宇飞檐,停在最高处的灯楼上。此时尚未到灯会时节,孤儿无人在此。
  我垂眸:“流风,拿到了么?”
  流风出现在身后,双手奉上一支紫檀木簪:“回主子,流风已自轻公子处悄然拿到紫檀木。流月护送他们回去。”
  我接过木簪,簪身无任何花纹,透出厚重的古朴。
  微叹一口气,我自袖中拔出雪夜匕首。匕首造型如弯月,匕身发寒,无尽冰霜氤氲笼罩,仿若深夜寒雪。
  雪夜,天下兵器榜中,位列第三。
  “嗤。”轻响声起,檀木染上寒霜,落下一片碎屑。
  手指翻飞,快如飞燕,我飞快在檀木上雕琢着。
  片刻,收起匕首。
  木簪被塑成一枝桃花状。
  我递给身后的流风,淡淡道:“交给流月,让他不动声色地给轻未羽戴上。”
  流风一怔,片刻,低声道:“主子,这千年檀木您不是寻了许久么?这……”
  我看着远处的白鸽振翅而去,道:“因为檀木有了更合适的主人。”
  流风的呼吸微微一滞,片刻,收好木簪:“流风遵命。”
  “等等。”我终是转身,拔出了匕首:“木簪给我。”
  雪夜划过盛放的桃花,花蕊微成。细看,却见是两个极小的字。我凝神,微蹙眉头,雪夜飞速划过我的嘴唇。
  “啪。”细微的声音响起,木簪上的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
  我身上唯有嘴唇才有雪夜。百年精血,能使常人体质强化,习武者功力速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能使武林群起而攻之。
  我微微抿唇,取出巾帛拭过嘴唇——丝帛洁净,无半丝鲜血。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桃花簪,轻声道:“还余一朵桃花,便等三月后再染罢。”我的精血,三月替换一次,百年重凝。但三月的效用却远不及百年滋养的血。
  “流风,”我将木簪再次给他:“去罢。”我缓缓转过身。
  身后传来为不可闻的叹息,转而,衣袂翻飞之声响过,身后便一片寂静。
  我握住装着檀木屑的锦囊,飞身而起。
  流火楼。
  流火楼为一门派,成立两百余年,是我七十八岁时一手建立的。流火楼四季如春,终年温暖,后山是一座死火山,四周有大大小小的温泉。
  世人传,流火楼有座流火山,山中金银宝藏无数。温泉水可使人延年益寿,功力大增,能愈百病。流火楼主更是可以炼制使人不老不死的仙药。于是世人无不趋之若鹜,却苦于无法破解流火楼的机关阵式,难以得到长生。
  人的嫉妒总是能生出许多事来,日子久了流火楼主便成了众人口中的“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但百年过去,许多人也淡了想法,仅有少数人依旧执迷。
  我长身而起,足尖离地,飞向远处的流仙阁。
  阁楼生八角,檐角挂玉铃。风过,玉声翠翠。楼高八层,红木大柱支撑,锦纱飞舞,仙渺雾迷。
  我落脚于第八层。
  抬眼看去,远处凹形的火山山腰终年积雾,山顶暖气升腾,巨大的温泉池清澈透明。
  “流风、流月、火云。”我轻唤一声。
  “属下在。”三人自阁外飞入。
  “火凤呢?”我淡淡开口。“回主子,凤使在药山采药。”流风低头回道。“嗯,”我轻轻颔首:“开阵。”
  三人退分开来,流风执箫,流月弹筝,火云抱琵琶。
  我转身,望着火山中那池温泉,手指微动,一枚柳叶落在掌心。微扬唇角,含住一侧柳叶,我轻轻吹气,清悠渺远的柳叶声绵延开来。
  身后,箫音、筝音、琵琶音也能渐次响起。
  我抬起另一只手,两指微弹,檐角上,八角各系的玉铃忽而响起,声音经久不绝。
  火山处传来细微的声音,温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沸腾起来。片刻,水位缓缓下降。水完全消失后,山腹升腾起淡淡的薄烟。
  我放下手中的柳叶,身后的乐声也缓缓停止。
  “都散去罢,今日不必再跟着。”我吩咐一句,锦靴点地,往火山掠去。
  作者有话要说:555……还是木有人看啊……


☆、拾贰

  微风轻抚,带着温泉特有的暖气,微微蒸腾。
  我扬手,数十枚柳叶飞梭而去,没入松软湿润的土壤中——一朵桃花形状。
  脚下的演示微微震动,一道裂纹自山中央波动开来,而后逐渐增大,直至完全裂开。
  火山已然中空。
  山底入目是一片澄澈洁净的蓝,雾气升腾,缠绕在温泉上方。巨大的泉池中央,巍然立着一株粉红的桃树。
  树木巨大,呈圆顶形。枝繁叶茂,花朵开得热烈无比,倒映在澄净的温泉中,仿若一池粉纱。温泉四周,雪纱缭绕,飘渺无比。
  “刷。”我抬指,指风拍击了一处墙壁。
  一张石桌自温泉中升起。
  山顶有奇异的声音呢响起,抬眼,见一羽色五彩,尾部极长的灵鸟飞来。纤长红嫩的两爪中,抓着一个雪玉壶。
  我轻笑一声,抬脚,掠向山底的石桌,盘膝而坐。五彩灵鸟紧随而来,随后落在桃枝上,对着温泉中的倒影舒展羽毛。
  “灵儿。”我轻唤一声,便见五彩灵鸟飞身而起,往巨大的桃树顶枝飞去。翅膀展开,四翼五彩流光,熠熠生辉。它头顶生有红、绿。蓝三色羽冠,眸点星,仿若九天神鸟。
  清啸一声,它嘴角张开,一枚粉红剔透的果子被轻轻衔起,灵鸟展翼而来。
  玉桃树,百年开花,千年结果。其话十年一落,其果百年熟一枚。火山池中这玉桃树已有千年,熟了三枚果。果子约小指指节大小,晶莹剔透,芬芳沁人,可愈重伤,治百毒、强功力。
  玉桃果静静躺在雪蚕丝锦囊里。
  我抬眸,轻抚及膝的长发。
  良久,轻轻一叹。手指勾动,略微用力——
  银白如雪,剔透无暇的一根白发落在掌心。
  手指翻动,银白成结,乖顺地躺在了锦囊里。
  我收手,结绳,系上锦囊。“灵儿,收好。”我道。灵鸟鲜红的喙衔起锦囊,飞入玉桃树中,将锦囊挂在树冠深处,与剩下两枚玉桃果藏于一处。
  我悠然一笑,足尖点地,飞掠出中空的火山池。身后,灵鸟绕着玉桃树盘旋一圈,水中石桌收起,温泉流入暗道,仅余浅池玉桃树。片刻,山顶合拢,温泉汩汩而入,盈满整池。
  “流风。”我望着辽远的天际,声音穿透层层云雾。
  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现在对面山头的流仙阁中。
  流火楼规矩,无楼主命令,无人能入火山池十丈以内。
  我轻挥衣袖,飘然掠过迷雾,落在八角檐顶处。
  “暗中散布消息,说我练功不慎重伤。”我淡淡道。
  “是。”流风退去。
  “流月。”
  流月衣衫雪白,广袖舒展,行礼:“主子。”
  “三日后,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有哪些?”
  “回主子,幽冥界、丐帮、红枫山庄、烈焰堂、药王谷、天月阁为主要门派,其余小门派不计。其中,药王谷及天月阁持中立,仅是派出代表,并不出手。青禅门、轻羽派、飞仙岛并未参加。青禅门素来与世无争,轻羽派亦潜心武学。唯有飞仙岛,不日前,传闻岛主仙如月身患重病,因此并不参加。”流月低头,微微合眸。
  我淡淡一笑:“取精制风露丸三枚,修慰书一封,交给仙如月。”
  “流月遵命。”流月转身,飞离阁楼。
  “火云。”我淡淡出声。
  火云一袭火红流云长裙,飘然如霞,委身行礼:“主子。”
  “命工匠以五彩灵鸟褪下的彩羽制成一支凤钗,暗中将消息透露给火凤。待她将消息传出去后,你便守住她,不许她出流火楼半步。”
  “是。”
  流火楼,乃我七十八岁所创立的门派。集暗杀、情报、商贸、医术于一体。门派设四使,流风为风使,流月为月使,火云为火使,火凤为凤使。四使分管不同事务,各自为首,仅听楼主吩咐。无特殊事宜,皆暗随于我左右。四人皆是十八岁,四使十二年替换一次,即年满三十则换下一任,名字亦接替原使者之名。但必得是各领域能力极高者,方能胜任。因此在选四使时,要求极为严格,即便如此,也免不了有心人渗透,虽百中无一,但必是极有能力之人。
  不过,无论如何,也总有破绽可寻的。


☆、拾叁

  朦胧的烟雾氤氲,海面波光粼粼,白鹤衔芝而过。青山隐隐,大海中央,绿洲微光乍现。
  飞仙岛。
  我走出大船船舱,凭栏远眺,朝阳掩映,一座岛屿出现在视野中,白鹤环绕,莺转声声,丛林茂盛。
  “飞仙岛如此秀丽,果真名不虚传。”我轻声道。“季公子过奖了,”身侧,飞仙岛的使者谦卑一笑:“我家岛主得知季公子欲前往飞仙岛,十分高兴。故此派我等出海相迎。现下已到岛岸,请公子移步岛主厅。”说话间,铁链声响起,巨大的锚沉入泥中。
  我刻意突然移动脚步,伸手扶住栏杆。
  使者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之前我已让流风传出我不慎重伤的消息,现下我“证实”一下传闻,想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仙如月耳中。
  有时候,不说话往往比说话更管用。
  岛主大厅。
  茶香袅袅,飞纱萦绕,侍女穿梭添茶,暗香浮动。
  我看向主位上锦衣华服的中年女子,微笑:“仙岛主的飞仙岛果真为人间仙境,季某一路走来,见其风景秀丽,满目华美。”
  仙如月一袭牡丹富贵蚕丝长裙,挽着繁复的发髻,珠翠满头,肌肤白皙而细腻,虽眼角已有皱纹,但保养得当,仍是风韵犹存。看得出,她十分注重外貌。
  染着玫红胭脂的嘴唇一抿,仙如月目含笑意:“季楼主过奖了,飞仙岛比之流火楼仙境,恐不及其十中之一呢。昨日流火楼月使送来的风露丸果真好用。传言流火楼的丹丸从不外传,万金难求啊。”我淡淡一笑:“丹丸不外传是真,但飞仙岛于流火楼并非外人。”“哦?”仙如月眉梢微挑,精心描绘的蝶眉流转风韵:“此话怎讲?”
  我抬手执起茶盏,故意泄露一丝内力波动,不出意外地在仙如月眼中看到一缕幽光。我的内力从来无人察觉,这样显露,无疑肯定了我重伤的传闻,所以与飞仙岛结盟。
  我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不瞒岛主,几月前季某出门游历,途径江南,正巧遇见令爱仙渺小姐。当时匆忙,仅以柳枝为信物,不知岛主可有见到?”
  仙如月美目微扬,透出一丝恍然:“原来如此。我说呢,为何渺儿自江南回来便魂不守舍的,望着枯柳枝发呆,原是春心萌动了……”
  “娘——”话音未落,便见雪纱飞扬,轻灵如仙的身影自侧厅偏偏而来,扑在仙如月怀里:“您说什么呢!”声音清甜悦耳。
  “哟,还害羞呢。”仙如月掩唇轻笑。
  仙渺站定,盈盈朝我施一礼,虽蒙着面纱,却也能见着飞红的双颊。正是我在江南遇见的女子。
  我打开手中的锦盒,五彩灵鸟褪下的五彩羽毛制成的凤钗,流苏点点,缀满晶石。“见面礼微薄,望仙姑娘不要嫌弃。”我交给侍女,侍女呈至仙渺面前。
  仙如月在一旁轻呼出声:“呀,天下独独两只的五彩灵鸟羽毛,流火山独有的晶石,价值连城,何言微薄?”她双目微扬,眼角的尾纹皱起,泄露了她的年龄:“渺儿,还不快谢礼?”
  仙渺的眸子直直看着我,如梦初醒般轻呼一声,满脸通红地福身:“多谢公子。”
  我起身,微微一笑,目光流转:“如此,便早日挑选婚期罢。”
  仙渺一怔,美目里透出一丝嗔意,轻跺玉足,娇羞至极。仙如月显然未料到我会如此,微怔片刻,道:“季楼主,成亲未免太过仓促。况且你与渺儿也了解不深……”“娘——”仙渺轻轻拉住仙如月,伏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仙如月听罢美目一横:“果真女大不中留了!唉,随你去罢……免得将来你怨娘。”
  仙渺娇嗔一声,飞快跑开了。
  仙如月看着我,轻轻一叹:“如此,便定在下月初一罢。”我颔首,谦逊一笑:“聘礼为百枚风露丸、流火晶石三箱、其它珠玉不计。岛主用完风露丸,可随时命人来取。”
  仙如月微微一笑:“我都老了,还用得什么。季楼主,渺儿是我唯一的骨肉,如今便托付与你了。”
  我颔首:“季某明白。”
  不日,流火楼与飞仙岛联姻之事震惊武林。
  流火楼,楼主房间。
  我推门,看见坐在桌前的美丽少年,心里微松了口气。
  我缓步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少年发中的紫檀桃花木簪。
  少年微怔,随即施施然起身,后退半步,丹凤眼里含着客气而陌生的笑意:“季楼主,不知约轻某前来所为何事?”
  我哑然失笑,走近他:“未羽,吃饭没有?”
  轻未羽又朝后退了一大步,笑得谦卑有礼:“还请楼主明言,轻羽派还有诸多事宜待在下处理。”
  我垂下眸子,沉默地再次向前一步。
  轻未羽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抬脚继续往后退——
  “啊!”脚跟踢到床榻,他身子不稳地往后倾斜,一下子倒在天蚕丝被中。
  我脱掉他的鞋子,褪下我的长靴,抬指用劲风放下床帐。
  周围陷入一片昏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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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

  流仙阁。
  轻纱飞扬,楼阁高筑,满桌珍馐美食,流月、火云二使各立一侧。
  轻未羽举着银箸,望着满桌美食,双眼放光。却不停地在凳子上挪动,皱着眉毛咬了满嘴的油,但始一坐下,又呲牙咧嘴地挪动了一下。
  我眯了眯眼,伸手将他揽入怀里:“有那么疼么?”
  轻未羽终于安分地坐在了我腿上,扁着微肿的红唇,瞪着眼睛:“相公,你好过分,居然用了整整一个时辰……不是说清心修炼已久么?”我皱眉:“以后不要就是了。”“不!”轻未羽立马回头抱住我的脖子:“下次要轻点。”
  我沉默片刻,道:“你说我无赖。”
  轻未羽眨眨眼睛:“有么?”
  “说我欺人太甚。”
  “相公,我错了嘛~~~”
  “让我自重。”
  “……”
  “而且,”我垂眸看他:“你看起来很疼的样子。”轻未羽咬住下唇,眸子微微发红:“你就是不想要我。”
  我轻叹一口气,伸手抱好他:“想吃什么?”轻未羽双手捧着我的脸,不依不挠:“你答不答应我?”
  我眯了眯眼,点头。
  轻未羽扬唇一笑,转身坐正身子,伸手在桌上指来指去:“我要那个、那个、还有这个、最旁边那个……”我执起银箸,手指翻飞,飞快地将菜肴夹到他碗中。
  轻未羽得寸进尺,侧坐在我腿上,微张红唇:“喂我。”我放下了银箸,静静看着他。轻未羽咬唇,水眸里雾气飞速积蓄。
  “怎么那么会装哭。”我叹了口气,端起玉碗,夹起菜肴送到他嘴边。
  轻未羽刚要张嘴接住,却忽然看向另一边:“火云姐姐,你笑什么呀?”
  火云面上一肃,上前施礼:“属下不敢。”
  轻未羽又看向流月:“流月哥哥,你的脸好红。”
  流月一惊,上前行礼:“主夫明察,属下没有。”
  ……主夫……
  我放下玉碗。
  流月突然反应过来,突然抬头看着轻未羽,眼神中透出求助的神色。
  不过轻未羽完全陶醉在那一声“主夫”里,没功夫理他。
  我淡淡开口:“何时,你们也对他自称‘属下’了。”
  流月和火云都是一愣。火云性子终究比较单纯,小声地开口:“流风不是说,听到主子和……”“风使回来了!”流月急道。正好流风自阁外飞了进来,打断了火云的话。
  流风到底是四使中最成熟的,不慌不忙地行了礼,沉声道:“禀主子,武林大会已经结束。由幽冥界主冥火担任新一任武林盟主。如今正在集结人马,定于下月初一攻打流火山。”下月初一,我迎娶仙渺的日子。
  我点头,淡淡道:“火云,继续说。”
  三人脸色俱是一白,火云无措地看了看流风,没有说话。
  轻未羽回过头来,凤眼轻轻瞅着我,握住我的手,微微摇头:“远歌……不要。”
  良久。
  我轻叹一声:“原是我太过沉闷,你们都是这般风华的年纪,我竟不知纳闷如此性情。”
  三人都愣了片刻,而后下跪行礼。
  我抬眸看向阁楼外,轻声道:“这么多年了,流火楼也该热闹下了。”我侧头,轻轻吻了吻轻未羽的脸:“我们成亲罢。”
  轻未羽身子一僵,随即剧烈颤抖起来,猛然睁大眼睛,眸里满是不可置信:“这……远歌,我……”
  我微微看他:“还是叫‘相公’罢。”
  流风、流月、火云同时出声:“恭喜主子,恭喜主夫!”
  “都退下罢。”我目光一转,淡淡道:“流风,这次不与你计较,下次再偷听……就去药山把所有不知名的药草尝个遍,再记录载册。”流风神色肃然:“谢主子!”
  三使入蒙大赦般退去,隐约传来调笑声。
  轻未羽双眸里满是迷茫,喃喃道:“我们……可以么?”我轻笑一声:“怕么?”
  轻未羽微微摇头,片刻,长叹一声:“远歌,你突然这样……我觉得仿佛是梦一般。梦醒了,我还在轻羽湖底,你还在流火高阁,两不相牵。”
  “未羽,你那么聪明,如何会不知道。”我淡然一笑。“可是你从来都不显露半分,我总是觉得,天下谁人能入你眼。”轻未羽眸里幽光隐隐,涌现一丝沉沉的晦涩:“远歌,真的会心疼么?”我伸手将他拉入怀里,低声道:“你纠缠了十六年,我身边可曾多出什么女子或男子?每次追我,可有恶言相向赶你走?每次躲开你,可有不派人暗中跟着?远歌酒开封,哪次没有留给你?”
  轻未羽终是轻叹一声:“相公……”
  我无声看着他,突然道:“未羽,其实我并非此地之人。”轻未羽从我怀里探出一双凤眼:“那你是何方人士?”我轻声道:“也许,我是这里的人。”轻未羽眨眨眼:“相公,你是……在逗我?”我失笑:“我也许真是这里的人,但却非此时之人。”“我知道,”轻未羽轻笑一声:“你三百多岁了呀。”我垂眸看他,轻叹:“你若真是这么想的,又为何将我的手握得这么紧?”轻未羽微怔,片刻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声音里听不出感情:“那……可以带我一起走么?”
  我微微摇头:“我想,我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即便回去亦是物非人非,何必回去。”轻未羽笑眯了眼,满目流光溢彩:“那你给我说说你家乡都有些什么可好?”
  “好。”我抱紧他,低声说话,沉磁的声音迷离在空气里,臣服飘摇,仿若南柯一梦……
  作者有话要说:555.。。。我哪有涉及色情什么的内容,明明写得很隐晦的。。。。为啥么要锁我的拾肆章啊。。。


☆、拾陆

  九月初一。
  琉璃镂月镜中,墨发如瀑,灿灿流光,赤玉头冠高束,大红锦袍袭地,轻纱飞扬,锦带蹁跹。镜中之人墨发垂腰,眉目轻敛,淡淡眸光中,逶迤一室波泽。肌肤莹润如玉,却又苍白得透明,虚实真假,莫可辩也。
  流风敲门而入,俯身行礼:“主子,流月已将仙渺迎入流火山中,还有一刻便可至宫门前。”
  我凝眸,取过镜侧的玉瓶,轻声道:“好。”打开瓶塞,清冷的梅香扑鼻而来,瓶内流出火红妖娆的汁液——冷梅脂,天下最为珍贵的胭脂,千金难求,幽香无双。我轻捻脂液,缓缓用指尖勾勒在色淡如水得唇上。
  几乎是一瞬间,镜中的自己仿佛突然有了颜色,墨发垂瀑、雪玉面容、唇色如火。一身喜袍迎风而舞,火红的嘴唇绝艳妖娆,刹那身后暗淡无光。
  我敛眸,收回压制的内力,倏然睁眼——纯黑的瞳孔已一片姹紫。
  流风的呼吸声淡得几乎停止,我抬眼,淡淡地瞥他一眼:“稍后我自行出去,你暗中守着轻未羽,有任何异变,立即禀报。”流风微怔,迅速回神:“是。”风声起,流风无声而退。
  长衣轻动,我举步走出房间。长靴点地,我悠然落在群山最高处。
  山腰一线火红的颜色,迎亲的队伍走在最前方,阵容浩大,声势宏伟。喜乐声阵阵,华美的轿子自蜿蜒的山路曲折而上。
  火云自远处飞来,盈盈落在我身后:“主子,送亲的队伍均是江湖高手,皆易容乔装而来。约有百人,暗中跟上的不在其数。流火山的所有机关皆已待续,请主子下令。”
  我收回视线,淡淡一笑:“让他们进来罢,总要死个明白。”火云行礼:“是。”“火凤呢?”我垂眸问。火云眼里透出一丝鄙夷:“至今还不明所以,叫着要见您。”“也罢。” 点头:“把她放出来,今日她真正的主子也会来的。”“是。”
  我蓦然转身,足下火红的长靴掠过重重高山,衣带携风,发丝萦雾,悠悠站定在流火宫门前。
  身后,宫阙楼宇,满目鲜红,护卫重重,无数下属皆着红色衣袍。
  锣鼓阵阵,喜乐声声,迎亲的队伍归来。流月身骑汗血马,一袭月白衣衫翩翩而舞,他下马行礼:“主子。”
  我抬眸,墨发三千凌风而舞,火红的涤带交织其中,赤红玉冠灿灿夺目,紫瞳妖娆,红如火焰的唇角微微上扬。一刹那,周围尽是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我淡淡一笑,轻抬手臂,宽大的喜袍展开,长袖中飞出一条鲜红的绸带,中央是一朵绸花,绸布掠过重重人影,击开花轿的帘子,落在轿中之人的膝上。
  雪白修长的手指轻抬,随即紧紧握住绸带。随行的媒人掀开轻薄的软帘,扶着新娘出来。
  新娘站定,却是拂开了媒人的手,双手握着绸带,拾步而来。
  雪玉般的双手微微颤抖,脚步却无比坚定。火红的盖头下,看不清表情。
  地毯厚重,毯上铺陈着鲜艳的桃花瓣,那人身后是漫天的花雨。喜乐阵阵,鞭炮声声,那人双手交握着红绸,小心翼翼,仿佛带着满世流光,倾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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