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禾 作者:安替【完结】(3)

2019-04-29  作者|标签:安替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阴差阳错

  苍岚把狐裘收起来了,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他的爱人。他在他的房里安养,有很多个日子没有见靳禾了。苍岚头一次没觉得心里有见不到靳禾的想念,只有一点点淡淡的怅然。也许是对自己情意的掩埋吧,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将所有的思念和想法埋葬,再不燃起丝毫零星火苗。

  苍岚斜靠在榻上,木然地望着门上的纹路,霞光铺满整个天空,也透了一点淡淡的红色进来,没有雪,刮着一点风,四下一片寂静,苍岚心里一片宁静,就好像想要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炭火盆沉默地燃烧着,偶尔发出几声脆响,红彤彤的炭火提升了屋里的温度,驱散了寒冷,却没法给人的心里带去几丝暖意。苍岚无神的眸子盯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伤口隐隐作痛,他闭上眼昏昏睡去。

  靳禾的屋子在收到暖玉后似乎慢慢地复活了,窗户里透出的烛光就像是冰冷屋子里重新活起来的心跳。日光西斜,靳禾的屋子里就散出微微的光,摇摇晃晃的影子又爬上墙。只不过少了一个直直杵在他窗前的影子罢了。没有人站在他的窗前痴痴凝望他,也没有人看着他的影子看着他的光芒仍由他的气息爬满心头。靳禾在桌前写着什么,无意识的抬头,看到清冷的月光撒进房,祢杼在一旁垂着头,靳禾没由来的一阵烦闷,掏出公孙的暖玉,看了又看,细细打量上面的纹路,摩挲几下又重新放回怀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把几天的恶劣心情都排干净似的。

  靳禾突然轻笑,祢杼楞楞地抬头,看见靳禾半分凄惨半分戏谑的姿态,惊了:“少爷,你······”

  靳禾收敛了笑意,拿出了暖玉在手中把玩着:“祢杼啊···你说,我是不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人?”影子投在靳禾的脸上,烛光颤动,明明晃晃。

  “少、少爷?”祢杼惊愕。他从未见过靳禾这般模样。

  “罢了”靳禾像是有些懊恼,将手里的暖玉抛给祢杼,“这东西你收着吧,既已是身死之人,这东西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祢杼一惊连忙用手去捞,堪堪接住,“这··是苍岚盗来的,他··”

  “既是盗来的,”靳禾打断祢杼的话,“就不要放在这里了,看着碍眼”,靳禾撇了一眼暖玉,“和你倒是挺配的,赏你了”

  我?祢杼心里转了半天,最终还是把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收了暖玉,低声应“是”。

  靳禾放下笔,道“今日看不下去了,早些休息吧”

  祢杼应了一声,摆弄了炭火。退到门边,又突然道:“少爷不是坏人,祢杼只求少爷不要这么折腾自己,老爷他们已经去了,故去的人也一定希望少爷你···”

  “行了”靳禾出声打断,轻轻一笑“呵,公孙都已死了,如今还要说这些话吗?”

  祢杼只道“少爷早些休息吧”说罢,将门轻轻合上。

  靳禾躺在黑暗中,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慈爱的,愤怒的,怨恨的,平静的,痛苦的···他紧紧闭上眼,抓住之前暖玉放置过的地方,有一行清泪留下。

  一句无人听到的“对不起”消散在冬日的风里。

第5章 小番外 公孙

  公孙

  我叫公孙。死于我喜欢的那个人手下。但我不恨他,我很心疼他。

  那个人的名字叫靳禾。

  我知道他迟早是要对我动手的,不管我多喜欢他,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他已经等不及了。我死后,留下的是我苍老的父亲一个人,我很愧疚,却也...没什么办法了。

  靳将军戎马一生,却丧命于宫廷政斗,靳禾不甘心,我知道,我父亲和小皇帝害死了靳将军,我知道,我与他是不共戴天的了,我也知道,但我还是喜欢他。

  靳禾变了,自靳将军死后,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像是被埋葬了,连同我,连同我们往日的情分。

  出殡那一日,我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衣服和脸色一样白。他身后立着一个人,低头望着他,他看靳禾的眼神和我的是一样的。霎那间,我恍惚,还以为他就在我身前,会转头唤我一声“公孙”。我真嫉妒,嫉妒后来陪他一起度过风风雨雨的那个人,那个位置本该...是我的。回府,我大醉了一场。

  第二天,我看到他单薄的身子立在堂上,看到我的脸,竟然还扬起了一个极淡的笑,我避开了他的目光,不敢再看他,心里麻麻地一阵疼。小皇帝赏了我一件狐裘,是上好的料子。我差人将狐裘送到他府上,他收了,却没传什么话回来。

  我想念他,但我不能见他,即使是偷偷的。他决心要做的事,我又怎么忍心用往昔的情分拖累他。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决心要踏入污秽中,我怎么忍心...却又不得不忍,他想做的事我没法帮,但总要减少些他的阻碍,比如,我。

  我死得很顺利,没浪费他的后招。那么长的路,他一个人要走会很难,不过幸好,有个人陪着他,虽然不是我。

  不过我能帮到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靳禾。

  奈何桥上,又多了一缕执著等待的魂魄,他在等一个叫靳禾的人。

  “虽然是个苦果,但下一世我还是想和你遇见。”

第6章 小番外 靳禾

  我本来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父亲死后,梦里都是一片血色难掩。听到铁马金戈之声,看到刀光剑影,黄尘漫天,铁蹄踏着尸骨,父亲横刀在手,杀伐果断,扬鞭直取敌寇项上人头。血飞溅到父亲的脸上,风吹起父亲的发遮住他的脸,我看不清他的面容,连记忆也渐渐模糊,只依稀记得他爽朗的笑,那笑声一声声,回荡在苍漠边疆,回荡在将军府大院的上空,伴着苍鹰的几声高叫,划破天空。他看向我,低低的“禾儿”泛在梦里,在梦里一遍遍重复,我追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听他后面未说完的话,他却消失在一片模糊的雾中,任我如何奋力追赶都触不到他的衣角。最后,我累了,停下来,像站在水面上,看见透着自己的影子,脸上是斑驳的泪痕。

  “斩——”刽子手的声音穿过梦境刺入现实,惊慌失措,想要阻拦落下的刀,我听见刀尖沒入肌理的声音,闷闷地透过来,一下一下震动着,连着我的心脉也一起颤动。血液喷涌,热热的,心里却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

  周围暗下来,我恍惚见到我坐在靳府的最高位,祢杼立在我身旁,苍岚在身后叫我“公子”,我转过去,却看到公孙一张毫无声息的脸,在雪里,一片让人心慌的雪白雪白。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我听见清脆的铃铛声响了。

  “阿禾”谁在叫我,“阿禾,快过来”你,是谁···?“···公孙?”“阿禾,快过来呀···”

  公孙···?公孙!

  “公孙···”我奔向那个声音的方向,却只找到虚无。“阿禾,别哭”恍惚间公孙好像笑了,在雪天里。

  “对不起···”耳畔一阵清凉。

  我不喜欢做梦,容易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梦里的人太美好,让我误以为自己还是将军府里无忧无虑的小公子,在一方天地里胡作非为,前有公孙替我避开一切烦心事,后有苍岚为我处理所有闯下的祸,父亲还没被处死,母亲也还在,那个时候,将军府是我的家。

  后来的我,失去了那一方受庇护的天地,后来的我,天下之大,无处为家。剩下的人,不再是故人了,他们是敌人。我还是靳禾,但内里换了一个人,十年饮冰怎可能难凉热血,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总好过变成一个千疮百孔的人,最起码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对自己这么说。直到公孙死的那天我依然也这样对自己说。

  公孙已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公孙不能白死,公孙带走的是那个以前的靳禾,彻彻底底的以前的靳禾。从今以后,所有的一切都由天上的那些眼睛看着。我一直对自己这样说。

  那日,祢杼给我送来一块暖玉。是公孙的,我认得。那块玉是我小时亲手送给他的,一晃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那玉很漂亮,只是纹路稍有些不清晰。上面沾染了一些血迹,应该是苍岚的,苍岚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不过这种重情义也是很傻的吧,人已死,还留着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苍岚,真是一个傻家伙····盗玉应该也是很棘手的,难为他。这下应该要在房里安养几个月了。所幸近日也没什么必须要他出手的地方。京城最近也将不安宁了。只盼望除夕前能将一并事项处理妥当。

  我是靳禾。天下之大,无处为家。做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总好过做一个千疮百孔的人。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啊。

第7章 头大的廷尉

  公孙丞相告老回乡,朝堂之上小皇帝的身影便显得略有些单薄了。不过公孙丞相在朝多年,残余的势力盘根错节,紧紧把握着王朝的几个重要关口,京城虽然有些乱了,但并未伤及王朝的根本,这也是靳禾想要看到的局面。他无意推翻这个他父亲守护了一生的王朝,只想让某些人自己尝尝自己的恶果,即使代价极大。

  京城的雪停了,代替白色的是一片大红,最鲜艳的颜色,过年了。鞭炮炸响,大街小巷似乎活络了起来,恢复了一些生气,驱散了之前那些弥漫在城中的若有若无的恐惧。远行的人历经千辛万苦返回家中,只为享受那人生不可多得的天伦之乐,小巷里欢声笑语,小童捂住耳朵不顾脸蛋被冻得通红,在炸响的鞭炮旁嬉戏打闹,身上穿着母亲新做的衣服,喜洋洋地,玩累了回家去吃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饺子,碗里盛的面汤热乎乎的,暖和暖和冻红的脸。然后偷偷抓一把供给灶王爷的糖,美滋滋地塞进嘴里,拿着大人们给的压岁钱,期待起下一年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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