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越是靠近那巨大的树木, 慕天廖越觉得它在呼唤着自己。随着距离的缩短, 那呼唤越发热切, 就像是迷路的小孩，急切地呼唤着家长。
黑猫一眼就看到了那散发着浓浓味道的巨树，散发出来的味道与慕天廖身上的十分相似, 但是它能一下子将两者分开。
那味道只是像, 并没有给它什么特殊的感觉。反观慕天廖身上的味道, 光是闻上几口，都会觉得舒适很多。相处至今，他从不觉得这份味道腻烦。
带着慕天廖到达巨木跟前之后，他没想到那人类竟然主动爬了下来, 走向那棵树。而自己想跟上去的时候, 竟是被一股强烈的排斥感逐出了那个范围。
黑猫倒飞出去，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喉中酝酿着威胁的低吼。而那人类仿佛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情况，迷迷瞪瞪地走了上去。
顾平见状，斟酌了一下，果断拖着摊在地上的纪景峰远离。
“你干什么！”
“小声点。”顾平道，“不趁这个时候跑远点，被波及了都没地方哭！”
而后, 纪景峰发现, 顾平的这个决定，确实十分明智。
因为下一刻，那黑色的妖兽嘶吼一声, 身形暴涨，冲向了巨木。而它的气势波及到的地面，竟是蔓延开了蜘蛛网状的缝隙，寸寸崩裂！
纪景峰筋疲力尽，完全是被顾平顺手扯远给救了。他看着弥散开来的尘烟，目瞪口呆，“那是什么？”
逃离波及范围，顾平长舒一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
在那个小心眼的男人心中，慕天廖的地位是一等一的，他们这些只能算是“闲杂人等”。既然如此，发威的时候也不用刻意避开了。
“习惯就好。”顾平脸上充满了适应之后的麻木，“虎口夺食听过没？就是现在这情况。”
“……虎口夺食？”纪景峰有些跟不上顾平的思路。
看到那名突然出现的少年竟是毫无阻碍地接近巨木，纪景峰的心凉了。
果真出现了吗……蕴灵木的主人。
“怎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顾平脸上带着恶劣的笑，“跟那棵树有关系？”
纪景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回应顾平的话。顾平见状，微一撇嘴，道，“那算了，本来还想告诉你我认识那个人呢。”
纪景峰瞬间回神。
“他是什么人？！”纪景峰急着道。
“我问你你不回，你问我，我为什么要马上回答？”顾平冷笑一声，脸上半分玩笑之意都无，“那多没面子是吧？”
“……”
“我要求也不高。”顾平寻了个石头坐下，手支着头，“那黑色的石头是什么玩意？那棵树是什么玩意？你们泉林山庄，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这人恶劣的模样，一如以往。
纪景峰甚至想起了当年他随着父母去拜访顾家时的事情。
在长辈口中“乖巧，懂事，脾气好，胆子有点小”的顾平，在长辈离开之后，瞬间化身成一个小魔头。
即便当时他年长顾平好几岁，都被绕得晕晕乎乎的。到头来不知为什么，变成了他欺负了人家小孩子，父母不得不带着礼物上门赔罪。
后来听说顾平改名成了顾华，x_ing子也开始出现了改变——天地可鉴，回过神来的他马上就意识到那货从头到尾就没换过x_ing格！
泉林山庄之内的事情忙得他焦头烂额，也无心去关注其他家族的边角料。虽然听说那顾华突然留书出走了，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再遇，又遇上这样的事情，纪景峰的心情可以说非常不美丽。
“看你这傻样，估计得一条一条来问你。”顾平悠悠道，“我先问一句，为什么被那树攻击之后，那些人都消失了？死没死给个准话。”
慕天廖这边，完全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共鸣状态之中。
体内的功法几乎要沸腾起来，牵引着他走向巨木，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身边的黑猫被驱逐了。
这棵树只接纳他，也只呼唤他，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终于，慕天廖略微失神，走到了巨木之下，将手掌贴上了巨木。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冲开了禁锢，奔涌而出！
巨木周围的灵力震荡起来，变得极其不稳定，就好像是巨木在激动。
慕天廖发现自己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眼熟的，与他以往见过的如出一辙的黑暗。
那是他刚拿到无名书功法的那段时间所见到的。
在一片令人压抑的黑暗之中，那名男人缓缓前进，而后不知何时，男人的身影消失，拔地而起一颗巨树。
慕天廖心里一慌，奔向了那棵树。
但下一刻，一切都消失了。
一股温柔的力量涌向他周身，将他轻轻地托起来。而后他也感受到了留存在那股力量之中的情绪。
好像是……委屈？
在意识到什么的下一刻，慕天廖发现身周豁然开朗。
他此时似乎身处一片森林之中。但奇怪的是，这森林里的一切，全是黑的。
不论是土地，还是树木，都是深浅不一浓浊的黑。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亮色，是不远处的巨树。
只有它是翠色，是这y-in暗的地带之中，除了黑暗以外唯一的颜色。
那棵树真的很大，超出人类想象的那种巨大，遮天蔽日对它来说并不是个虚指，自己见到的巨树和它一比，就像是可怜兮兮的小树苗。
看着它，慕天廖不知为何有一股亲切感……与怀念。
他……在怀念什么？
还没等慕天廖深思，森林之中便传来了些许断断续续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冒犯了这片古老的领地，而这片领地的主人并没有介意，而是给其设下了一个考验。
最后考验似乎是成功了，“他”也离开了那片黑暗的森林，转而到了另一个所在。
慕天廖后知后觉。
他看到的，该不会是这棵巨木的记忆？
似乎是为了呼应他的想法，那股力量更显温柔，让慕天廖仿佛泡在水中，褪去一身的疲劳。
虽然有些微的情绪，但是巨树似乎没有灵智，只是凭着本能做出行动。有人在与它沟通，想要特殊的能力，它就将自己的能力分给了他们。
到了全是彩色的另一个地盘后，没有同类的限制，巨树自由地生长，甚至因为力量太强，当它的根系发现了一处名为“秘境”的所在地后，就将其吞并了。
而后，它便来到了这里。
再度换了地方，它依旧自由生长着。但是它过着远离同类的日子已经是太久了，它无比想念那片黑暗的森林，想念那唯一的翠绿。
永远有人类在跟它索求力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人，仿佛不会厌烦那般。而且那些人类还会放人进这片秘境。
可是这秘境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它的养分。它不需要那些人类来加料。
巨树的情绪之中，隐隐透出几分血腥意味。
慕天廖一时惊讶，甚至来不及防备，便被汹涌而至的血味回忆冲刷了。
秘境，从来是杀人不留痕迹的好地方——这是大多修士的共识。
秘境原生妖兽之间的厮杀是物竞天择的范畴，巨树会主动避开。但是人类不一样。它原先生活的地方甚至没有“人类”这种生物。
蕴灵木在纪家代代传下来，久远到他们自己都忘了这是“借”来的。在这期间，泉林秘境里产生了多少血腥，只有蕴灵木明白。
它将那些“养分”照单全收。
而慕天廖透过蕴灵木回忆看到的，便是狰狞的红。
那是将人的伪装撕下，赤丨裸丨裸暴露出来的恶。是经年下来，吸收起来，积淀起来的y-in暗。
胸腔中仿佛有什么在涌动着，嘶吼着。慕天廖抱住了头，痛苦地闭上眼。
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的仇恨。
为了韬光养晦，为了复仇，强行压下来的仇恨。
上辈子的记忆就像是被翻开的旧书，哗啦哗啦的，带着情绪的碎片以及可笑的事实，将过往呈现出来。
他恨。
秘境轰隆隆震动起来，就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这让刚刚因为灵气震荡被吸引过来的修士又有些迟疑。
“这泉林秘境，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短时间内这么多响动，这到底是一个宝物，两个宝物，还是干脆什么都没有？”
“寻常秘境会像这般不断震动吗？”
“我们这才进来多久啊！”
进入泉林秘境的，大多是各个宗门的天之骄子，其中有不少是宗门送来开开眼界的，此时不免内心惊疑。就算是那些有些经验的弟子，也不知道如何判断眼下的情况。
是重宝出世，还是，有危险？
而慕天廖这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他们既然看见那巨树的身体动了动，竟是把慕天廖整个给吞进了身体里！
玄云见状，虽然理智告诉它这树与慕天廖二者味道相似，应该对慕天廖没有什么伤害，但是见到慕天廖被整个裹了进去，他瞬间就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