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反击·脱困·情缘
无花并没有想到花满楼会真的自杀。
这也许只因为无花自己绝对不会自杀。尽管在他的父亲、天枫十四郎的那个国度里，郑重的自杀是一种洗刷耻辱、证明人格的高尚的方法，但无花从来不这么认为。
对于无花来说，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成为赢家。
如果天枫十四郎没有死，如果南宫灵也没有死，凭他们父子三人，将在武林中开创出什么样的局面，只怕谁也无法逆料。
但那只是“如果”。
无花在考虑这些的时候，从未想过南宫灵是死在他的授意下的。对他来说，早在被楚留香揭穿的时候，南宫灵就已经死了。
所以楚留香该死。花满楼，他是楚留香的朋友，自然也该死。
无花觉得花满楼不应该这么死，不应该这么懦弱地、也许是勇敢地、自己走向了死亡。他想看着花满楼被他控制在掌心，一动也不敢动，慢慢地消磨至死。
这或许是因为他没法再折磨楚留香，所以就拿花满楼来代替。又或许，从无花第一次见到花满楼的时候，就已心生不满。
这个看上去比他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却有着令人不解的恬淡态度，仿佛从来不知人间的黑暗与罪恶。
无花冷笑着，走近前打量那具已毫无生气的身体，又抓起花满楼已凌乱的头发，想仔细看看那张本来清秀的脸上，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然而他也没机会再看到了。
就在无花抓住花满楼的头发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手肘上微微一麻，五根指头已失去了知觉。他并没来得及反应，只因他同一边的肩头、胸口、肋下都紧跟着麻了一下，随后他就只能僵硬地摔倒在地上，倒在花满楼刚刚躺过的那个位置。
他居然被花满楼暗算了！被那个他一直轻视的花满楼暗算，如此狼狈地倒下！
无花恨恨地咬住嘴唇，试图运功冲开x_u_e道。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以为早就失去力量的花满楼，竟一举封住了他四处要x_u_e，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就算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只怕也要花上一两个时辰才能自行冲开这四处x_u_e道。何况现在，花满楼就在旁边。
无花本以为花满楼的x-ing命早就被握在自己手中，谁知现在看来，他自己才是任人宰割的那一个。
而为了令他完全丧失戒心、数日来一直装作虚弱而绝望、甚至不惜用苦r_ou_计来引诱他上钩的花满楼，又怎么谈得上心无城府、不识人间险恶！
无花突然想到了前一天，自己点中花满楼的x_u_e道时，他竟因为自己出手稍重而昏了过去。现在看来，那也只不过是诱敌之计。
但自己方才临走的时候，已分明又点了他的x_u_e。就算指力轻些，常人要解x_u_e恐怕也得半个多时辰，花满楼却为何能在片刻之间行动自如？
在无花这么疑惑的时候，花满楼已缓缓地起身，动作并不优雅，甚至有些笨拙。此时方能看出他体力确实有所消耗，只是没有无花想像中那么大而已。然后他走过去，提起无花的身体放到床上，就用自己腕上的铁链反绑住了无花的双手。
无花忍不住咯咯笑道：“我本来都快要佩服你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笨，笨得令我说不出话来！”
花满楼做完了这一切，就在床边坐下，开始撕着衣襟包扎手腕上的伤口。听到无花的嘲笑时，他淡淡应道：“哦？”
无花喘息道：“你把我和你自己绑在一起，难道你不想走了？”
花满楼静静道：“我不认为我走得出去。”
无花顿时噎了一下，然后才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等在这里，你最后还是会被饿死。”
花满楼道：“不会的。”
无花被他那淡然的态度气得发昏，嘶声道：“你怎么知道不会？若没有我的吩咐，就算是曲无容也不敢来照顾你的！”
花满楼侧过头想了想，道：“曲姑娘已多日没来了。她现在在哪里？”
无花哼道：“你关心的人还真多！曲无容是不会来的。我告诉过她，如果她再来看你，我就把你那双瞎了的眼睛挖出来，再把你的脸划得和她一样丑。”
明知道无花已再也无法动作，花满楼在听到这种恶毒的话语时，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才道：“你恨的人也不少，是么？曲姑娘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无花恨恨道：“那个丑八怪！她竟敢看不起我！”
花满楼叹道：“别人的眼光，你很在意？”
无花道：“只有你这个瞎子才会不在意，因为你根本就看不见！”
花满楼淡淡笑道：“可是别人怎样说，我还是能听见的。”
无花不屑道：“你本来就是瞎子，就像曲无容本来就是丑八怪一样。别人这么说你们，也完全没有错。”
花满楼道：“那么你现在的样子，难道不像个失败者？”
无花再一次噎住了，过了一阵，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叫道：“谁说我失败了？就算你……能制住我，还不是和我一样困在这间屋子里！”
花满楼听他叫完，还是那么安静地道：“那我们不妨一起等下去。”
这一等，竟等了整整一天一夜。
连花满楼都开始疑惑，为何没有人发现无花的失踪，为何没有人到这间屋子里来看上一看。
外面除了风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静得有些可怕。
石观音和她的弟子都去了哪里？
楚留香……如果他还活着，他又去了哪里？
想到楚留香，想到那一夜噩梦般的经历，花满楼不禁握紧了拳头，连指甲都深深地嵌入到掌心里去。
无花看着他的样子，正想再说些什么来刺激他，忽然眉梢一动，脸上已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
外面有脚步声。
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并不止一人，而且跑得很快，显然不会是在石观音挟持之下的楚留香。
只要不是楚留香，这山谷中的哪一个人不要听从无花的号令？
无花忍着笑偷眼看了看花满楼，却惊讶地发现对方比他自己还要欣慰，仿佛已听出了来人是谁。
难道真的是曲无容？
无花正思忖着，屋门已被“砰”的一声打了开来，两个黑色的人影一先一后跳进屋内，却立刻僵在那里，像是不知如何是好。
花满楼则轻轻松松地站起身，露出见到久别重逢的朋友的笑容。只是他的手还和无花绑在一起，因此没有行礼，而是微微躬了下身，道：“小王子，柳先生。”
黑珍珠站在那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j-i蛋，半天才道：“你……你你……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那个……楚留香呢？”
花满楼的神情不为人知地动了动，道：“你们也没见到他？”
黑珍珠摇头道：“这山谷里空荡荡的，几乎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只在谷口处遇到了和上次差不多的骑兵阻拦。”
花满楼道：“你们？”
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打量着花满楼的柳烟飞立刻道：“小王子调来了风之国的卫队，在路上我们还遇见了姬先生和胡大侠几位，因此一同来了。”
他年纪比花满楼大上不少，但说话时的态度却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只因柳烟飞这样的人，最为看重的就是恩情。别人对他有点水之恩，他都会牢牢记在心中，并诚恳地去报答。
花满楼的脸色一下子亮了，道：“姬老板和胡兄也来了么？”
柳烟飞点点头，道：“他们就在后面。”
黑珍珠却突然抢上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道：“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是怎么一回事？这人又是谁？”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道：“他就是无花，曾经的‘妙僧’无花。”
◇ ◆ ◇
黑珍珠从未见过无花的面，她甚至不知道，杀死她父亲的真正凶手，就是这曾有“妙僧”之称、如今又当了石观音第一谋士的无花。
只因她当初为了请慕容青城来为楚留香作证，已先一步到了慕容世家。在楚留香当众揭破无花y-in谋的时候，她也没有在场。
而在她被劫来到大漠石谷之时，她所看到的已不是无花，而是“吴菊轩”。
吴菊轩自然是无花的化名。为了改变身份，一个人要改的不只是名字，还有相貌。
所以黑珍珠只见过吴菊轩，并没有见过无花。
她听着花满楼耐心地讲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楚留香对那海上抛尸案情的分析，眼眶中渐渐涌上了泪水。
然后她跺了跺脚，指着床上的无花道：“你说这人才是杀我爹爹的真凶？”
花满楼叹道：“正是。”
这个回答刚刚出口，花满楼已察觉到了异样，手上猛地一拽，已将无花的身体拉开了一尺有余。
黑珍珠手中的刀就“当”的一声，砍在了床边。
那里原本正是无花的头枕着的位置。
花满楼连忙挡在床前道：“先不要动手。”
黑珍珠没有说话，又是一刀劈下。
花满楼无法后退，也无法闪避，只因他一闪，这刀就正好砍中他身后动弹不得的无花。他甚至没办法举起手来挡住这一刀，因为他的手还和无花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