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 作者:魏香音(下)【完结】(83)

2019-01-24  作者|标签:魏香音 娱乐圈 重生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好端端的心理治疗, 看起来也很有效,怎么会治出生理上的毛病来?”

  “不,病当然不是治出来的。”

  沈星择低头思忖,尽量用直白的语言去复述医生给出的解释。

  “……当我试着去压抑错误的偏执情绪时,问题的根源其实并没有得到解决。焦虑、不安、紧张, 所有这些负面情绪, 反而因为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而埋伏积累起来。一旦被某个特定的场景触发, 精神就会处于异常紧张的状态, 继而引发心肌痉挛和缺氧,也就是我现在偶尔会感受到的心绞痛症状。”

  “就好像治水, 光靠堵没有用,越堵就反而越严重?”

  陆离很快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甚至还一针见血:“所以, 你的心脏问题和你的那种控制欲都有同一个根源?”

  “目前看起来应该是。”

  沈星择点点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轻松,然而很快又皱紧了双眉。

  “根据医生的说法,像我这种会被某种特定物体触发极端情绪的情况,的确很像是创伤后遗症。他建议我趁着这段时间仔细回忆,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创伤经历。”

  “……这怎么还需要去想?”

  陆离的大脑又开始跟不上节奏了:“既然都有了这么严重的后遗症,那肯定是很严重的大事件啊。要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怎么可能还需要去仔细回忆回忆?”

  沈星择苦笑一声。

  “是啊,我也这样问过医生。他回答说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很小,所以不记得了。第二种,我主动选择了遗忘。”

  “主动选择遗忘?”

  “对,其实这同样也是PTSD的一种表现。但是大部分的患者都会慢慢回想起来。我最近对于‘雪’的特殊感觉,应该也是记忆里的一个小片段。”

  “那就问问你的家人。如果你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他们肯定会知道的不是吗?”

  陆离的建议合情合理,可沈星择却反而沉默起来,盯着茶几上的玻璃出神。

  “怎么了?”

  陆离又朝着他靠了靠。

  沈星择恍惚回过神来,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表示自己没有问题。然后轻叹出一口气。

  “从18岁那年进入中影开始直到现在,我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有旁人见证。8岁到18岁的这段时间,人在美国,电话已经打过了,安化文也可以证实我在美国一切平安。”

  “那就是8岁以前了?那么小,恐怕就要问你的——”

  “要问我妈。8岁以前除了她,恐怕没人知道我到底发生过什么。”

  沈星择这一提,陆离忽然想起了他家内部的关系——两任妻子、三个孩子,浮华的表面下是暗流涌动。如果沈星择的心灵创伤果真来自于原生家庭,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事件推理至此,仿佛进入了最核心、也是最紊乱的禁区。两个紧挨在一起的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内心却各存着一段不同的思量。

  倒也不算太过尴尬的安静,首先被陆离打破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目前还没想好。”

  沈星择回答得倒也坦诚:“医生建议我可以试试催眠治疗,看看能不能想起来。但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的秘密太多了,喜欢控制别人,却又不喜欢被人控制。”

  “……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离凑过去,轻吻着沈星择的脸颊。

  “我们一定会把你的问题……我们的问题,彻底解决掉。”

  ________________

  四十八个小时的相会,短暂到了近乎于吝啬的地步,实在不该浪费在纠结犹豫甚至争吵上。

  沈星择不想多提,陆离也没再主动挑起有关于PTSD的任何问题。他们两个像刚刚陷入热恋期的小情侣那样热切地索求着彼此的身体,甚至还因为帮佣的存在而多出了悖德偷情一般的异样快感。

  当然,在这昏头昏脑的幽会的尽头,等待他们的终究还是理智和离别。

  返回秦城酒店之后,陆离立刻给安化文去了电话。而安化文透露给陆离的内容,甚至比沈星择主动坦白的还要详细。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诊疗,心理医生明显倾向于PTSD的说法,他认为沈星择的确遗忘了某些受过伤害的细节——选择性遗忘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而另一方面,它也会延缓ptsd相关障碍的恢复。

  至于沈星择究竟遗忘了什么,安化文并没有确切的答案。毕竟沈星择八岁来到美国的时候,他也仅仅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这几天,他也曾让Gordon向家里人询问。然而抚养沈星择的外祖父母已经过世,其他人则只是逢年过节才走动走动。大家都说沈星择从小听话懂事,很有主见,偶尔会表现得倔强,但都算不上异常。

  除此之外,Gordon还提供了一些更有趣的东西——那是一册在他外祖母家阁楼里找到的绘图本。看署名和时间,应该都是沈星择刚到美国那几年的作品。Gordon的母亲抽空拍下了其中的一部分画面发送过来,此刻安化文也展示给了陆离。

  八、九岁少年的绘画,已经透露出写实主义的倾向。这些画面当中很少出现人物,却有大量的建筑和植物。所有的线条看起来都很粗重,每一幢建筑物顶上都压着涂成深色的沉重屋顶,天上有云或者下着雨,画面饱满但气氛压抑。

  虽然时隔二十余年,再回头分析当年的涂鸦并没有太大的指导意义,不过看起来沈星择的童年的确很可能就是他偏执性格的源头。

  “所以说,如果想要根除他的心病,还是应该回到他八岁之前的生活环境中寻找答案。”

  陆离和安化文在这一点上的看法是出奇一致的。但是如何说服沈星择,却是最大的问题。

  “我觉得他应该会抵触这个决定。”

  安化文直言不讳自己的担忧:“二十多年了,他从没有回过八岁前居住的地方。也从不对人提及任何事。如果我们自作主张把他带回去,恐怕他会大发雷霆。”

  “他现在的情况,应该也还不合适出去旅行罢。”陆离关注的显然是另一个方面,“手伤还有多久才能好?”

  “最快也要再休息半个月。”

  “那差不多。半个月后我也该空下来了……不如这样,这阵子我会尽量说服星择。到时候我们一起带他回去看看。”

  两个人很快达成了私下里的协议:由安化文去做回访的准备,陆离则负责说服沈星择。

  不知道是不是陆离的错觉,自从上海一别之后,沈星择似乎一直回避着有关于PTSD的话题。尽管陆离几次旁敲侧击,可是沈星择仿佛因为某些羞于启齿的情绪而拒绝沟通,甚至还让他对试图探究追溯的陆离表现出了轻微的敌意。

  这也是最近一年多以来,他们两人的关系第一次变得紧张。

  但是陆离知道,自己不能因此轻言放弃。

  转眼又过了两周,《花萼相辉》剧组现阶段的拍摄任务基本完成,进入了停机等待沈星择康复归组的休眠状态。演员们陆续离去等待复工的消息,陆离也简单收拾了行李,飞往上海。

  经过一个月左右的休养,沈星择的左手已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恢复,外部固定已经拆除,正在进行康复训练。得知陆离要过来小住,他干脆遣散雇工,只往冰箱里囤了一周的食物,就憧憬起了忙里偷闲的居家小日子。

  两个人见了面,没说上几句囫囵话就又纠缠在了一起。上次陆离手伤,是沈星择帮他洗头洗澡,如今陆离也有样学样、一招一式全都在沈星择的身上使出来。

  洗去了一身赶路的风尘,接下来自然就该抚慰彼此寂寞的心灵和身体。沈星择这阵子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积攒了不少的存货,恨不得把陆离翻来覆去地从天亮折腾到天黑。然而事与愿违,这阵子陆离白天卖命拍戏,晚上不仅要背剧本还得操心着沈星择的事,偶尔还要和其他人出去应酬,早就已经身心俱疲。才配合着做了一套,第二套刚开始就撑不住了,连哈欠都没来得及打,头一歪就窝在沈星择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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