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 作者:晏池池池池(上)【完结】(73)

2019-04-27  作者|标签:晏池池池池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悬疑推理

  他停了步子,扯了扯谢无陵的衣角,低声唤了句:“师父…”

  “方才瞧了什么,听了什么,同师父说说?”谢无陵也停了步子蹲在他身前,追问道。

  “听不懂,羡之听不懂。”羡之嘟囔着,又道,“但那个小哥哥很不开心,羡之能懂。”

  “嗯。”谢无陵心下默叹了声,羡之是个机灵鬼,他能懂的肯定不只他说出来的这些。但谢无陵无意逼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要记得那里的人,不可欺,也不能过亲。”

  他不知道羡之口中的小哥哥同羡之提了什么,但可见并不是好事,也说不得别有所图。

  羡之心里没有这么多计较,他在眼前事上不停絮叨着:“圣人的话都是诓人的?夫子的话也是假的?海晏河清,参差十万人家,都是假的?”

  谢无陵的步子却再没迈出去了,他回身看着羡之,正色地道:“话不是假的,只是不曾做到,你皇爷爷还没做到,你父亲将来也未必能做到,至于你……”谢无陵顿了顿,又道,“首先要看你想不想做到。”

  “我想,可我做不到,我没有金叶子给他。”羡之认输道,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黯淡了的目光刹那间又亮了起来,“师父,你可以给我一点金叶子吗?”

  “要金叶子?”

  “嗯!他说他们都缺这个。”

  谢无陵被他突然兴起的童心,惹得眼光渐冷:“缺什么你就给什么吗?”

  “我只想帮帮他们。”羡之怯生生道。

  “除开扶风城,还有八道十六部,那些人,你又帮的了吗?”

  “可是…”

  羡之未出口的话都被谢无陵压下了,谢无陵将那个从闾左地带回来的包袱递给了他。

  “既然想帮,就好好想想怎么帮,那么多民生大义,总有你能用的。至于金叶子,”谢无陵挑了眉,一脸正色都散了去,“肯定是不行的。今日好好想,后日进重阙前,和师父说说,师父指点了你好进重阙面对你的皇爷爷。”

  羡之点了点头,和谢无陵归了园子。

  在新园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羡之觉得自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该去重阙了。

  这天他跪在长明殿里问安,都觉得自己能磕头把自己磕睡过去,连同着师父早上和他讲的那几句都记得有点含糊了。不过他大致记得自己起初那个夜里,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那些地方的人找个好营生,总是要好些的。后来他师父问他,若他是他父亲当如何,若他能管理一方土地,又当如何。

  最后来重阙之前他听就木说,谢小先生要他去闾左地接那药馆家帮忙稚儿的婆婆来这处摆个茶摊,说是外间送拜帖的人多,想着入夏了,总不能连口茶水都捞不着,这说来是昭行太失礼了。羡之的脸上不自觉的生了笑,神情里也带了几分神气。

  而重阙另一头早早起身准备的元裹殿里,却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起码是元裹意料之外的人。

第70章 羡之哄爹

  门前挡风的挂幔叫人掀起,元裹提裙起身,往那房门望去。在看清来人后,满目讶然。

  来人蹑手蹑脚地放了帘,元裹压低了声问来:“你如何来这阁子?”

  “今日侄儿生辰,父皇难得要替他办宴,我来给母妃问安,就顺道溜了来。”宣城仍是那副吊儿郎当样,手一背后,活脱成了半个纨绔。仿佛前几日城东园子里的那场宴,被警来的只有元裹一人一般。

  “你早些回去吧,莫叫人发现了。”元裹佯装着旧日的温声软语,但这情绪瞒得过宫娥奴儿,又怎么瞒得过倾心相待过的人呢。

  宣城趁元裹回身替他添茶时,凑近了去,如往日揽过她腰身,依偎来问道:“是何人惹了我的长乐?我替你讨了公道来?”

  “无人,是我自己。”元裹动作一僵,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世哥哥,扶风的‘云梦’终究有一水来隔。你知是不知?”

  宣城心惊,揽过她的手臂收紧了去,他和元裹心知杜明的事,终于被提上了台面,他心下乱成了麻,比谢无陵在杏林里与他谈笑时还要乱得多。而长乐怕他不知又补道:“皇兄送了压花笺来了,你知道笺上画的是什么吗?”

  “长乐,别说,求求你,别说,”宣城偏首想将人拢进怀里,揉进心里。他想啊,这人就在眼前,为什么突然那么远了呢,明明进重阙的时候,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怎么到了这时,他竟然怕了,怕听见那花笺上画的是残花,更怕长乐先抽身拂他手。他兀自挣扎着:“父皇还没说呢,还……可以拖,原来不是说有一日是一日吗?”

  “世哥哥,”元裹改了口,换回了往日的亲昵,可眼里却贮满了冬雪,叫宣城不敢看去,她却合了眼,踮起脚尖,凑上宣城的薄唇。那宣城的唇上还带着风雪味儿,冰凉彻骨。元裹却不敢生了眷恋,触上即离,随即冷声改口,一如她在脑海里重复了多遍的场景。

  “世皇兄。到头了。”元裹睁了眸,抬手轻推了推他,又道,“你观你的烟水云,我做我的荣华梦,如此最好不过了,不是吗?”她顿了顿,又压着满心地担忧道,“小先生应该也找过世皇兄了?他们昭行惯会的便是先礼后兵……”

  她的后话未说来,邠州事宣城知道的和赵祚差不离,但长乐因着母妃是王家的女儿总会多知道一些,比如邠州县丞的死不是因染疫,而是昭行的暗士下的手,为的是给谢无陵让位。确如谢无陵当时所言,县丞之位既然受制于县令官,成了散废的东西,便没有必要留下了。

  “长乐?”宣城的眉峰里有愁云骤来,又确认一遍道,“你……当真要放了我?”

  元裹抽身的动作为这话问来一滞,心下的波澜壮阔,饶是宣城他不看不猜不听,都可以想见。

  宣城趁机抬手摇指着屋外结了冰的那池水,道:“你曾在那处石台,踩水荡足,抬头怯生生地唤我一声世哥哥;也曾在那亭中,让我枕于你膝头,听你掌书读闲,替你指点迷津;还曾在那庭中覆手教你绘风荷……”宣城收了手,目光锁着眼前人,声音透着颤,道,“还有这屋里,这风物景致,桩桩件件,你都……放得了?”

  元裹听来摇首,水汽在一双剪水眸里氤氲来。那做工拙劣却让她爱不释手的菡萏簪、那早已陈旧却仍被她放在床头不远的荷花灯、那如今已是价值不菲的风荷图,那桩桩件件,她如何放的了。

  可是她不是羡之那种心智未全的稚儿,是这重阙的长乐公主。总是要做抉择的,她和宣城的路是注定的。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天各一方。不然,她又能如何?反骨不藏起来,终究是要被磨平的。她不想宣城做她心头被磨去的骨,只能将他藏起来,藏在她的情深处,藏在一片日光照不到,别人瞧不见的地方。

  她的心在这一刻定了,也静了,她回首瞪向了那人,道:“放不了,又能如何?终究要放的,世皇兄最该知道重阙的人,都别无他法!”

  “万一有呢?”宣城迈了半步,抬起的手本想抓住元裹的腕,最后还是微偏只抓了她的衣袖,“不试试怎么知道?”

  “有什么?还能有什么?”元裹仰首逼问,“难道要像那些阿姊一般,等着雀屏选婿,又或是像那些皇兄领着心上人去长明殿里求一纸赐婚吗?”

  元裹气来,她字字铿锵:“那你宣城,敢上长明,去求与长乐公主的一纸婚书吗?”

  元裹这话将宣城问蒙了去,连元裹何时从他手中要走那片衣袖的都不知道。

  “我……”宣城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元裹问了话来,也将自己惊了。她只是想逼走宣城,却不想问出这等话。

  而宣城却以为她该是气急了,气自己是重阙的人,气自己是长乐,气他们二人都无能为力。

  元裹一口道来,知道话出了口便无法做悔,似解脱地叹了口气,眼里的泪却掩不住了,她抬手想学她的华姐儿一般潇洒,抹去眼角的泪,又有新的泪水溢出,一次复一次,这泪像是擦不完一般。

  泪未留尽,屋里确是一片寂静,元裹目光满屋子地乱转,就是不敢在宣城身边流连。

  不多时,她听到了宫娥在屋外问声,像是得了什么解脱,立马便挑了帘角挤了出去,又止了宫娥往屋里瞧的目光,扬首大步往她母妃的正厢那处去。

  今日的青冥似叫泥匠多糊了层墙料,灰白灰白的,和屋里她瞥见的宣城的脸色一样,殊不知,也是她如今的脸色一样。

  烟水云,荣华梦,一朝散。长乐终究难长乐。

  这厢败,那屋兴,这重阙最少不了的是几场谈资。

  谢无陵送了羡之入重阙,便折返去了灵荐观,找了住持聊到近午时,才姗姗来了今日的宴厅。

  这宴安置在离朝政处不远的外宫宴厅,多是招待来朝贵客之所,用于王孙生辰确是第一次。

  再说这珍馐玉液席上,座上的除却王侯宗亲,更还有将相士族。惠帝召人支会时,便说了这是给王孙办的宴,明着是补偿这七八年来的忽视,暗着总是不能叫人说了重阙输了昭行排场的话,但扶风众人皆知,这般排场,倒更像在说,嗣不若孙。如今,这赵羡之才是惠帝的心头好。

  谢无陵方入殿,便叫宦奴带至了惠帝身前,他恭敬问安,得了惠帝笑应,便得羡之上前替惠帝虚扶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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