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 作者:晏池池池池(下)【完结】(20)

2019-04-27  作者|标签:晏池池池池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悬疑推理

  至于那两道谕旨。谢无陵初到营上时,就叫人领上点将台。他在叶伏舟和赵祚商量好的安排下,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一道谕旨。

  是圣上给叶家赐爵的旨意,也是四方戍边将领里的头一遭。

  这道旨意是叶伏舟和赵祚早预计好的,他们等的,其实也就是这道旨的到来。

  彼时暮色四合,叶伏舟临风立在点将台上,喜色上了眉梢。之前几年有叶老将军的光华笼罩在他头顶,让他只得崭露头角;而后来叶老先生称病,将长伴身侧的银戟交予他,让他来撑这凉州诸军。但与此同时,凉州那些曾为叶老将军这只虎所震慑的四方势力也冒了头,他到底比不上叶老将军,只得由他们左右着他,束手束脚地。

  叶伏舟长舒一气,在众人面前邀了谢无陵道来谕旨。

  谢无陵颔首,看向一旁同他从扶风来的押送粮Cao的侍卫之一。粮Cao车是直接走城外入各营堡的,而随行的押送侍卫也早已在这营上集合,得了这个眼神示意,也就拿出了谢无陵一早交代好的一份明黄布帛,递了来。

  谢无陵长身立于点将台上,一身有些宽大的官服仍将他的身形显得过于瘦削,总让人瞧来一种花架子的错觉。但他声音扬来,自带了严肃庄重感,让人屏息听来。

  他当着众人面展开了布帛,照着那明黄锦帛上的字缓声宣来,叶伏舟跪于其面前,营上众将见叶将军跪身,遂也跟着跪身,一时整个营上的银甲似被推开的一层波,喧嚣的人声也在那一刹那俱静去,只听得头顶盘旋的游鹰长啸苍茫。

  谢无陵堪堪读完一份,合拢布帛,交予叶伏舟。听叶伏舟伏身叩首一拜,道完了句“谢主隆恩”,谢无陵才施手拉他起身。而后点将台下一阵高呼,恭喜声未绝。连叶窥鱼都拉着自己帐下的女将手舞足蹈起来。

  而未有人察觉那县令身边的师爷眉头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谢无陵看着叶伏舟,也笑着拱手道:“恭喜叶小将军了。这圣上赐爵,换话说来啊,就是许了叶家……”

  叶伏舟却打断了谢无陵,眉间生了忧虑还是正色道:“父亲曾说,位高则任重,我……会尽我之力的。”叶伏舟怕谢无陵没听懂,又解释了一句,“对姑臧主,尽力。”

  谢无陵抿嘴噤声颔首,叶伏舟许的一诺,算不得轻,他感念,也提点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小将军得记着的,是这句。”

  对这谕旨上所说的念叶老鞠躬尽瘁,特赐下爵位的事,本就是福祸相依的。

  对于叶伏舟现在这异己未排完的处境来说,它无疑是甘露,是让这凉州之境的全数兵力都尽拢入他掌中的由头。

  但也可能成为他叶家的催命符,倘他生了异心,倘他站错了队,这爵位便是直取他乃至他家九族上下的x_ing命。至于治罪的由头都不用想,摆着现成的供那上位之人挑选——“结党营私”,“勾结外寇”……

  谢无陵在他肩头轻拍了两下,后话都敛在了不言里。

  “从山郎这一手还是将他抬太高了。”谢无陵端坐高台,偷偷给羡之添了一盏酿,目光才觑向那从远处篝火便走来的银甲人,对身侧的人道。

  谢无陵眼里却满是忧虑,他怕的是惠帝如今允叶伏舟袭承爵位,将来赵祚要如何才能将叶伏舟这股力收于股掌。

  “你怕他摔了”赵祚却似没体味到谢无陵这份心思,直侧首揶揄道,“心疼?”

  也不知赵祚是真未有想得这般深远,还是他故意如此道来。谢无陵也侧首,认真琢磨着赵祚眼里藏着的心思。

  赵祚却移开了眼,自知自己眼里的东西总是瞒不住谢无陵,也就索x_ing不让谢无陵窥看。

  又在袖下勾了谢无陵的手,温声直言道:“总要给他个甜头,实在不行就让沈长余娶了窥鱼,这不就攒在手里了?”

  “乱点鸳鸯谱。”谢无陵嗔了一句。

  “那小先生说如何点。点给你谢小先生,还是点给我赵从山?”赵祚看着谢无陵眉间的忧色,故意逗了一句。

  “我看,点给姑臧主甚好。”谢无陵冷哼一声,将手也收了回来,又以牙还牙道,“只要酌夫人同意,我还能给您做个见证。”

  赵祚闻言,惊觉自己逗趣的话儿逗过了,一脸悻悻然,替谢无陵添酒,正欲赔罪,便叫归来的叶伏舟打断了。

  叶伏舟带着叶窥鱼端着琉璃杯来到赵祚与谢无陵面前,叶伏舟一副兴甚的面容,变得正经了几分,道:“吾与幼妹,敬二位……和小王孙。”叶伏舟正瞥见了座儿旁安静偷酒喝的羡之。

  谢无陵和赵祚也起身,听叶伏舟道祝词:“酒敬二友,生死托付。”

  二人仰首饮却,又一同复添一盏。谢无陵举杯道:“也敬伏舟窥鱼,愿此间清平。”

  “无战事。”赵祚接道。

  伏舟窥鱼,此间清平,无战事。

  谢无陵和赵祚借的是这杯酒,实则道来的是,叶老将军的心中所想。

  叶伏舟闻言一愣,眼里有未名的苦涩涌来。恍然有所觉——他父亲所愿所想,他到今时才真正明白来。

  但也怪不得他,他是生在沙场的将军,看的是眼前兵甲,叶老将军本是生在安乐地的儒生,学的是仁以为己任。

  叶伏舟仰首饮尽,羡之也给自己满了杯盏,向叶伏舟与叶窥鱼二人,见机讨巧道。

  “也愿将军来日旌旗十万,横兵武,斩阎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叶伏舟闻言,莫名有一腔热血冲头。话出少年郎,却是醒了他,他举杯未犹豫地吞进杯酒,向羡之道谢。

  羡之恰到好处的一句巧话,让赵祚的目光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谢无陵则一脸欣慰地抬手抚了抚羡之发顶,纵容他饮了这杯酒。

  叶窥鱼抿唇,饮了杯中酒,后又多问寒暄了句:“小王孙可还喜欢这处?”

  “大漠吗?”羡之看向了她,摇首悠悠道,“虽有扶风未曾见过的千军的壮阔,却到底还是荒凉了些。那些胡姬美酒与羌笛,羡之以为还是文章上见着的更好。”

  羡之自觉没有那份发现这些美的眼,无法感同身受那份豪壮,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去感受别人眼里的美与豪壮。”

  一如他师父喜欢的烹茶喂鱼,而他也喜欢看他师父如此,但问他为何喜欢,或是为何不一起烹茶喂鱼,他多是不答的。其实仅仅是因为与人接触,主观也总难免会有些潜移默化地跟着变。

  但他对一样事物的真正认知一直执拗在他心里,所以他不做,也道不出为何。只是知道这是风雅,却不是属于他本x_ing的风雅。

  “他x_ing子如此,窥鱼莫见怪。”谢无陵出言回护道。

  羡之这一年跟在他身侧,他是看的最清楚的,大概重阙的人都是如此。面上总知道该如何做最好,却说服不了那份本心,所以总有一套不同常人的执拗与见解。

  他们明明最分得清善恶,却又偏偏最不辨善恶。

  “无妨的,不知我明日可否借小王孙一日?”叶窥鱼看向了羡之,“我识的一人,大概能和王孙有相同见解。”

  羡之看向了下意识看向了谢无陵,谢无陵撇撇嘴,将目光递向了赵祚,赵祚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面色一喜,也就颔首应了。

  叶伏舟知道叶窥鱼要带赵羡之去见谁,面色不由得改了改,但见赵祚点头,遂也未出言拦窥鱼的这个决定。

  兄妹二人转身又向那凉州城的地方父母官们的席位去。

  县令瞥见了叶伏舟走来,微颤的手举起了杯盏,他身旁的师爷轻咳了一声,扯了嘴角,赔笑道:“县令这两日旧疾犯了,手上有些失力,所以止不住颤,还望叶小将军体谅。”

  “是是是,还望小将军体谅。”县令也跟着附和,另一只手捉住了腕,勉强止了手上颤抖,才赔笑来,欲与叶伏舟碰杯饮酒。

  “无妨,”叶伏舟面上带着笑,却让县令看来瘆得慌,“县令大人也当保重身体才是。”

  “我那处有上好的伤药,明日就给县令送去吧。”叶窥鱼没注意她兄长的话里有话,只顺着问来。

  这一问却让县令更会错意了,目光闪烁着,连连摆手道:“不劳将军挂怀了。”

  “怎会是挂怀呢,不是大人一直挂怀着在下吗?”叶伏舟却将目光转向了县令身后的师爷,轻声道,“您要管着这凉州城的大小事务,还要来着营上走一遭,c-h-a一脚,您才是费尽心力之人。在下当好好敬您才是。不过……既然大人旧疾犯了,在下不当为难您,不知可否请师爷代劳这一杯酒?”

  叶伏舟眼里的神色突然凌厉起来,和沙场御敌时的眼色无异,但这神色却未震到那师爷,师爷却似看惯了这神色一般,云淡风轻地从县令手上接过那琉璃杯,道:“自然,小将军,请。”

  叶伏舟见他这番神色,一股怒气和着酒气直冲上脑去。叶伏舟当他面饮尽杯中酒:“先干为敬?愿师爷日后也有今日的闲情逸致。”

  “下官也敬小将军,年轻有为,下官也愿小将军日后也有今日的凛凛威风。”师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伏舟一眼,又越过叶伏舟的肩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赵祚,向他举了酒杯,饮了去。

  羡之旧时曾在重阙里观宴观习惯了,目光流转间,正看见那师爷举杯向赵祚,便回头,对他父亲道:“爹爹,那人在向你举杯。”

  赵祚依言抬头,那师爷却已将酒饮尽,双眼似莫上寻着了猎物的孤狼,正冒着精光,也有些瘆人,惹得赵祚皱了眉头,心下却在这时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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