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 作者:晏池池池池(下)【完结】(2)

2019-04-27  作者|标签:晏池池池池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悬疑推理

第73章 折梅枝

  夕阳斜照红琼零落,碎瓣纷落在屋后饮陈酿的二人肩头。

  “祁郎君,那幅元裹的画像,背后藏的是昭行印吧。”赵祚挑眉,煞有其事的说道,语气异常笃定。

  祁知生不慌不忙地将空坛置于地上,嘬了嘴巴,回味了一番陈酿味道,才启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那昭行印不都在宣城手里吗?”

  赵祚闻言递了目光去,那眸如猎狼般盯住了祁知生,黑眸映进了霞光,正散着灼人的芒。

  “昭行有一道力,名作网,还有一道力,名作蛛。若寡人认知无错的话,在邠州替谢无陵做事的是‘蛛’,而宣城手上攒着的不过是一道‘网’?”

  “竟然是这样啊?”祁知生故作惊讶态。

  赵祚却并未相信,继续不温不火道:“是什么样,应该也只有先生和平之知道。寡人无心讨要昭行的一Cao一木,只是想替他找回陆岐罢了。”

  祁知生扣在酒坛上的手肆意地敲打着酒坛,比方才的节奏要快一些。

  祁知生动摇了,赵祚心里想道。

  “陆岐?你赵从山待陆岐会有这份心,如今葬在扶风的半数‘网’早该出动了。陆歧那孩子,要不是长在平之羽翼,要不是平之问圣上讨了恩典,圣上的眼里会容得下他?”祁知生不以为然地驳了一句。

  “京城的‘网’动不得。”赵祚未理会祁知生的后话,只斩钉截铁道。须臾眸光微动,才知是祁知生的小心思绕了他。他顿了顿,眼里添了y-in郁,继续放了话来:“先生何尝不知,扶风的‘网’一旦动了,便会破了此处的制衡。我,大可以将皇位拱手让来,但羡之如今,还承不住。”

  “如今肯好生说话了?”祁知生见赵祚态度生了变,自然更得寸进尺,正襟坐来,抬手掸了掸衣衫上落的玉京花,理直气壮来。

  “昭行印确实不只一方,一方布‘网’,一方唤‘蛛’。”

  宣城与昭行,亲而不近,布令而不号令,也是因此。宣城能调来的只有昭行的情报。灵荐观上能护着长乐的,主要还是皇室死士,所以襟口与袖口都绘了菡萏。

  “宣城手中只有一方印,要如何用,能如何用,是他去昭行得印时,惠玄便同他说过的。至于另一方印,谢无陵放在何处,我是不知的。不过昭行印只对外人有用,对本是昭行的人来说……”祁知生目光忽然瞥见了浮光窗后的人影,遂噤了声,只摇了摇头,略带深意地睨了赵祚一眼。

  “所以像平之,手上掌不掌印都无伤大雅,而他并未将那一方印给宣城,所以那方印,不是在别人手里,就是……”

  “不在昭行。昭行人手上是没有的。”祁知生低声否定道。

  两人却在此时心下都有了答案,赵祚与祁知生目光相对,嘴边做了个口型,而后颔首撩袍起身,欲先离一步去唤人召羡之归来,却又被祁知生唤住了。

  赵祚回头看向祁知生,祁知生也起了身,捞了空坛递给赵祚,扬声道:“谢平之的酒当真好喝,Cao民就……多谢圣上款待了。”说罢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迈了几步,祁知生瞥见了浮光窗后的面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回头正瞧得赵祚一脸无奈,祁知生兴来,扬声道:“不过几坛酒罢了。这样,我这江湖人向来不赊酒钱的,如此我说一事给圣上,只当抵了这酒钱如何?”

  赵祚挑眉,听祁知生说了来:“那梁丞家的家燕误飞入了昭行寺里,给愚舟的人截下来了。”

  祁知生撩袖,手上多了一张小笺,又转身,一边走着,一边道:“听寺里的小沙弥说,之前也有只家燕误入了,不过因圣上临寺,皇恩浩荡,便将那燕儿放了。”

  祁知生带着一身酒气离了杏林,还没走两步,便叫从浮光窗外一路追来的自己徒弟截住了。

  说是谢无陵醒了,骇得他闲庭信步的姿势都顿了顿,忙遣了小徒弟去扯了新衫来,又拿了几杯茶来散了酒气,才去那伐檀院里。

  而杏林里的另一人也未停步,径直去了云栖,让人召了宣城来。

  夜幕沉沉,早蝉声声。

  灵荐观里的火光摇曳,羡之提笔写下了他和元裹所叙述的那几日所经历的事的大概。

  他将湖笔蘸朱色,点在了冬末,那是个乍暖还寒的时候。

  “这日是皇叔变化最大的时候。那时他一脸郁郁地提着酒坛去姑臧主府邸寻父皇,恰逢我和师父那日都在。”

  元裹递来的烛光照亮了羡之的眉眼,那眉仍拧着,似还在担忧着陆岐,但那眼里又有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着。

  也是,谁谈及童年,没有几分眷恋呢,何况还是那个充满了惊喜的童年。连元裹有时瞧着都生羡幕。羡之这名取的真好,众人皆羡他,元裹如此想道。

  凛冽冬风刮得一府肃杀来,唯有正院的一株晚梅,给这个寒冬沾了份暖意。羡之扰着赵祚,非要一枝红梅摆在屋里,赵祚无奈,亲身出来折梅枝,这风雅过场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赵祚立于梅树下,抬手摇梅枝,抖了半枝冰雪,才折枝来。

  发顶也不知被洒了枝上多少雪,赵祚不觉,眉眼里尽是暖意,盯着手中这枝梅枝,想起谢无陵日前曾说,他府上这梅似有暗香,改日要讨几枝去。赵祚顺势低首凑近梅枝嗅了嗅。

  还未待他闻着暗香,府门便叫一人推开来,门外是厚裘失意人,门内是掌梅枝的得意人。

  二人面面相觑,须臾赵祚先回了神,将梅枝递给树下侯着的宦奴,而宣城从门外走来,一路踉踉跄跄,脚步虚浮。素来说宣城主,千杯不醉。如今模样也不知是喝了多少,赵祚皱眉起身,又让院中的宦奴们,都去扶上一把。

  谁知宣城不仅不依,那脾气还大得很,将空坛砸在了院子里。一声瓷碎,惊了屋里对弈的谢无陵和羡之。

  羡之心下好奇,下了榻,启了门便往正院走来。谢无陵入了冬,大概是旧日膝伤的缘故,步子都迈不到多大,更不遑论要追上羡之,只唤了宦奴儿先他一步带上风裘追那孩子,而自己则慢悠悠地扶栏走来。

  待他走到正院时,正瞧得宣城满面酡红,在院里撒着酒疯,要拉着羡之喝酒,还不允得赵祚回护。

  赵祚眉头的愁云愁来,连目光都y-in了,满院宦奴儿大气不敢出,偏宣城置若罔闻。

  谢无陵咬了咬牙,尽力迈了正常步子上前,出声道:“宣城主,可还安好?”

  宣城闻了谢无陵的声儿,揽着羡之的动作滞了滞。而后放了羡之,二话不说便走上前来,攒紧了谢无陵胸前的衣襟,扬手就要一拳打来。

  长乐自那日在新园吃宴后便待他不如往昔,起先是爱答不理,待到羡之生辰,更是要这场情爱无疾而终。

  宣城不信无疾而终,他自幼便听说昭行人最擅的便是先礼后兵。杏林山溪前,谢无陵是先礼了,而后就是让长乐来做那个“后兵”的人?

  宣城无所适从,只好将心头的那点怨都转嫁到谢无陵的身上,他甚至忘了,当长乐问他,敢不敢去长明求一道赐婚旨意,旨上求他宣城与长乐结为连理时,是他先沉默了,是他先认可了这事本就是天方夜谭。

  最后拳头还是没有落在谢无陵身上的,但不是宣城放了,而是赵祚抓住他的拳头,拦了来。赵祚手下使了大力,换得了宣城一时的清明,冷声道:“宣城,你失态了。”

  说罢便将宣城的手甩开了去,又回身叫了羡之,去将那枝梅领了,带谢无陵回屋。

  只是话还未吩咐完,便被宣城突如其来的哭声打断了。

  他循声看去,宣城蹲下了声,捂着头,痛苦着。谢无陵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身侧赵祚的肩,赵祚顺势让了身。

  谢无陵理了理衣襟,又吸了口冷气,适应着院了的寒。大概寒有寒的好,至少不至于头疼脑热。

  谢无陵从容不迫挪着步子往院中座上,唤了那梅树下站着的宦奴道:“将梅枝给王孙吧,再去抱几坛酒来。”

  宦奴儿将目光投向了赵祚,赵祚颔首道:“按谢小先生说的做吧。”

  “羡之,”谢无陵见宦奴去抱酒了,这才回了头,道,“梅枝也讨了,我们打个商量,回园子帮我寻个物件可好?今日走急了,忘了。”

  羡之颔首,跑向了谢无陵身边,听着他的吩咐,离开了府上。

  不大的正院里,只余下了他三人。宣城仍在原处呜咽着,赵祚立在宣城身前,未出别的话,直到宦奴儿将酒抱来,放到了石凳围着的石案上。

  “来吧,难得吃酒,还不尽兴?”谢无陵头也不抬地拍坛拆封,话也不知是对赵祚说的还是对宣城说的。

  赵祚先迈了步子,挨着谢无陵落了座,故作没心没肺道:“莫管他。这梦生酿他不爱喝便算了。”

  “喝。”宣城闻声,突然起身踉跄着走了过来,“这酒得喝。”梦生酿,听江湖的传言,说这顾名思义,喝了便入梦,梦里尽所想。他一直想求来着。沈家曾有一坛,送给了赵祚。那时赵祚才得这酿时,他便去追着赵祚说,何时开坛定要叫上他。

  那时求一坛梦生还是想求一个天高水长,长乐伴生;今时所求,却只有一个遥见佳人芙蓉面。

  谢无陵看见赵祚的眉间狡黠意,却未戳破,给宣城添了一杯,附和道:“梦生是酒中仙品,你竟得了这般玉液?舍得?”

  “嗯。”赵祚颔首,对上谢无陵的眼,又挨了身过去,拿过谢无陵手中的酒坛,想替他添盏。挨近时赵祚眉间的愁云渐散了去,他好似闻到了谢无陵说的那一脉暗香,挑眉道,“舍不得也当舍得。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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