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九眉头蹙起,提意见:“哥哥,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我哪有这么弱不禁风啊。”江临川哑然。
那场内斗中,江礼绝地反扑,伤到了江临川。这么多天过去,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但依旧会时不时的咳嗽。
手臂贴着栏杆,江临川头颅枕着手臂,声音清朗含笑:“这群孩子可真有趣。”
“这些天哪个见了我不是一副怕极了的模样?倒是他们几个,见到我不仅不怕,反而失望起来了。小孩子和大人就是不一样,单纯多了。”
“……”
“不知者无畏,懂得越多,明白的越多,怕的东西反而多起来。”江临川似笑非笑,“还有礼伯父收养的孩子,你说,我把他变成我手里的一把刀好不好?”
梅九拉了拉江临川的衣袖,打断了他的话。
“我真没事。”
梅九抱着手臂,轻微的瑟瑟一下,清碧色的眸子温软极了。他换了一种说话方式:“哥哥,我冷,我们回去吧。”
“……”
“……”
“……好吧,回去。”
第191章 剑仙(十七)
一百八十四
江临川屈膝靠着床榻, 腿上放着一卷书籍, 修长的手指虚虚划过墨色字体, 正逐字逐句的品味。
床帘拉开,和煦的光线透过窗纸落在书卷上,江临川翻开下一页, 书纸发出细微的声响。
然后江临川看到了书页上一只墨水画成的大乌龟……
近几年他不太睡得着, 一晚上不是打坐,就是翻阅典籍,或者干脆处理一夜的事务。
昨夜打坐了许久,j.īng_神尚好,晨光熹微之时,便随手拿了一本书籍翻看。
他屋子里头有不少书卷, 从修真典籍到奇人异事到六艺小解等,所学非常杂。他也不挑, 随手拿到一本话本子后,便可有可无的看了起来。
已经看了十来页, 却不太记得住其中内容, 翻到这一页才记起来, 昨天他实在闷得很, 便拉着梅九画画。
而这本话本子正巧在他手边,便遭了殃, 江临川不怎么会画,直接在上头描了只大乌龟。
当时梅九捧着书籍,满脸纠结的看着上头的大乌龟。
江临川就在边上笑, 一边笑一边将笔送到了他手边:“来,小九,你也画。”
梅九赶忙摇头。
想到这里,江临川唇瓣微弯,忍不住轻笑一声。
身侧传来细微的摩挲身,江临川回头,看到了睡在床榻内侧的梅九。少年大半身子蜷缩在锦被下,只露出一张白嫩的脸蛋来,双眼轻轻闭着,唇瓣微微抿着,线条柔和进心坎里。
大概是江临川的笑声惊动了他,梅九翻了个身,头发凌乱的压在了身下。
江临川阖上话本子,手臂搭在膝盖上,歪着头,对这些年来,越发像个“人类”就是不怎么长个的剑灵喊:“小懒虫,起床了。”
声音既轻又缓,还盈着些许笑意,听起来非常动人,然而对还在睡梦中的人来说,任何声音都是不友好的。
因此,梅九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鼻尖皱了皱后,睁开了眸子。
一双仿佛岩浆又似血潭的眸子。
江临川原本噙着笑意,这一刻,笑意完全散去。他小的时候生的粉雕玉琢,不管笑不笑,都能轻易讨人喜欢。
随着岁月流逝,他渐渐长大,面容长开,原本便秀美的地方更加好看起来,却被雕琢成一种凌厉极了的俊美。平r.ì里他挂着几分随x_ing的笑容,还看不出什么,一旦没了表情,便显得冷漠锋利起来,犹如隆冬夜里的寒风。
“嗯……哥哥……”
这样的锋寒如镜花水月,在一声半睡半醒间的呢喃中,瞬间消散,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梅九用手撑起半边身子,揉了揉眼睛,用一双s-hi漉漉的眸子望着江临川。
那双眸子清碧明澈,无半分y-in霾。
——又恢复了原样。
江临川抬手在梅九额头一敲,梅九便状似吃痛的捂住了额头。额头是捂住了,脸上没有,江临川转而在他脸上揉了揉,笑眯眯道:“清醒了吗?”
“来来来,我来给你梳头发。”
梅九头发青墨细软,就跟他的长相似得,没有丝毫扎人之处。江临川能很轻易的将头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桌面上放着不少东西,是江临川这几r.ì看的资料,纸张一角上正写着“徐陵”两字。
“今天去见老祖宗吗?”
“给你梳好头发就去见那老头子,家里头该收拾的都收拾的,该料理的我也料理了,也该去处理一下别的事了。”
梅九抿了抿唇:“你的伤还没痊愈。”
“把小侄子放在白家放了这么久,该要回来了。”
“五年了。”头发梳好,梅九抬头,意思很明确,都五年了,没必要急在一时。
“是啊,五年了,你都不长个。”江临川笑了起来。
“……”
见梅九不答,江临川收了笑容,目光落在远方:“太久了。”
太久了,所以迫不及待了。
“哥哥……”
“你别瞎Cào心了,不是有你吗?只要握住君九剑我就安心了。”
梅九脸颊红了红,颇为不好意思道:“头发梳歪了。”
“歪了?哪有歪了?”江临川双手捧着他的脸,扶正去瞧,“还真有点……”
江临川先发制人:“让你别动你偏要动,唔算了,歪了更好看。”
两人收拾好之后,江临川便去无休阁找江家老祖宗,梅九便乖乖坐在外头的凉亭等待。
江家老祖宗前段时间在闭关,昨r.ì才出关,可以说一出关江临川便来找他了。
还没踏入门槛,一颗棋子便袭来。
江临川接住时,感受了一下棋子上覆盖的灵力,暗暗估计,若是他在弱一点儿,或者伤势再重点儿,便接不下这颗棋子了。
“老祖宗啊。”江临川脸上挂满了笑意,“您这是想要我的命吗?”
屋内没开窗,光线极为昏暗,江家老祖宗便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盘棋,似乎在跟自己对弈。
下棋本该是一件极为需要静心的事,老祖宗却无法静下心来,捏住棋子的手指尖泛白,枯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的命?”老人冷冷而笑,“那你说说看,你杀了多少人?”
“我不记得了。”
“那你总该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同族!”
“……我也不记得了。”江临川似有似无叹息一声,“不想记,记着也没意思,何况我也不是每个江家人都认识,当成外族人杀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混账东西!”
“老祖宗,气大伤身。”
“我给你修好丹田筋脉,可不是让你对付同族的。”
“川儿懂。”江临川踏进一步,缓缓关上木门。
随着“哗——”一声,光线逐渐合拢成一条线,直至完全不见,江临川脸上蒙上一层y-in影:“川儿当然明白,您看不上礼叔父,总觉得他哪里都缺一点儿,所以希望川儿能好好护着江家,你看,江家现在不是很好?”
江家老祖宗持的是黑子,江临川于他对面落座,便顺手扯过白子棋盒,手指头捏着白子,垂下眼帘,漫不经心道:“我不太会下棋,老祖宗别嫌弃。”
“把他们都杀了,江家就好了?”
“不是“他们”。”江临川补充,“是违抗我的人。”
唇瓣噙着笑意,江临川似乎在思索这一子该落在哪里:“至于安安静静的人,老祖宗放心,我会好好护着的。”
一子轻缓落下,原本凌乱的棋局突然明了起来,白子居然占据了上风。
“老祖宗,请。”
老祖宗没有闲心下棋,一巴掌拍在棋盘上,棋子一震,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通通洒了一地。
“你出生时,你母亲就死了,相宜那个时候年幼,晏儿意志消沉,只有几个仆从带着你,那个时候常常来看你的,可是江礼!你五岁以前所有玩具,可都是他一样样挑给你的!”
江家老祖宗声音震耳,江临川脸上的笑意收敛,显得有些淡漠:“我记得一些,礼叔父喜欢孩子,自己没娶妻,就收养了好多养子……五岁之后,老祖宗你扔了所有东西,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我,然后礼叔父再也没有对我笑过了,我经常觉得他想杀了我。”
因为江礼看出了江家老祖宗的意思,老祖宗想要培养这个孩子成为下一任家主。
“你杀了他,杀了他八个义子,杀了……”
“老祖宗,你可真没意思。”江临川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东西,不都是你们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