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倦旅(GL) 作者:相许雁丘【完结】(20)

2019-01-24  作者|标签:相许雁丘 布衣生活 江湖恩怨

  

  青灵道:“因为公子提起那位姑娘的神情,连眼睛都是笑的。”她却没有说,洪绡在提起那位姑娘的时候,眼中闪闪发亮的水光。

  

  洪绡却摇头道:“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并非男女之情可以一并概括的。我与那姑娘同是……已算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可惜,唉。”洪绡原想说她与一丈红同是女子,自是情同姐妹,总算记得自己现下乃是一个“寻花问柳”的男子,因而改了口。

  

  这时候,小厮送上酒菜,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洪绡待小厮合上房门后,洪绡一手扶袖,做了个请的动作:“青灵姑娘到这里来坐罢,我请你喝酒。”

  

  洪绡手指的乃是她的对面,并非寻常男子一般左右挨着姑娘,上下其手。青灵向她道了个万福,娉娉婷婷落了座。

  

  洪绡一面斟酒,一面问道:“青灵姑娘原先,想来也是受人追捧的花魁罢。”

  

  青灵道:“小女子不懂得服侍男子,哪里做得什么花魁。”

  

  洪绡道:“那可不见得,许多名动天下的花魁,可都是凭着冷艳的性子,往常也不爱搭理谁,自有一群男子为着她们争破了头。”

  

  青灵道:“小女子可没有那样的能耐。”

  

  洪绡将一杯酒推至青灵跟前,叹道:“不过那些女子再怎样清冷,于男人而言也不过是价值千金的玩物罢了,难得真心,也是可怜。”

  

  青灵微微动容,好似也勾起了心事,颓然道:“纵使得了真心又如何,烟花女子,终究是低人一等,哪有资格去得真心?”

  

  洪绡肃色道:“姑娘不可妄自菲薄,你看现下,咱们相对而坐,可不就在平等地闲聊?”

  

  青灵摇头道:“小女子承蒙公子青眼,能与公子相对而坐,可出了房门,又有谁如公子一般好心。”

  

  洪绡笑道:“保不齐明儿一大早我就为青灵姑娘赎了身呢。”

  

  洪绡的话由青灵听来,就像是骄横的公子哥儿一发狠说来的赌气话,并未当真,她道:“公子玩笑,小女子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洪绡执了一杯酒,在鼻下嗅了嗅,扑鼻的酒味使她撇了撇嘴,将酒杯推开了些,道:“青灵姑娘原不该被拘在这样的地方,面目并非人的全部,倘若心里头干净,便仍是美的。”

  

  青灵怔了怔,破碎的脸孔不由微红,不自然地垂下头道:“公子总是这样哄姑娘开心吗?”

  

  洪绡道:“我没有通天彻地之能,救不得天下受苦的人,可既然路过,又恰巧看见了姑娘,也想要多少帮上一些忙。”

  

  青灵沉默许久,终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可惜不能早遇见公子。”

  

  洪绡笑道:“现下也不算晚,姑娘还年轻,仍能寻个老实人家嫁了,过上安稳的日子。”

  

  青灵道:“公子对旁人也这样好吗?”

  

  洪绡道:“单是顺手帮一些忙罢了。”

  

  青灵道:“对那位姑娘呢?”

  

  洪绡不解道:“那位姑娘?”

  

  青灵道:“公子视同亲人的姑娘。”

  

  洪绡愣住,片刻后才怅然道:“我对她可算不得好,反倒是常常给她添乱,糊里糊涂的,惹了许多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反正古代文不进一次青楼就好像人生不完整一样。

  

  临近月底了,一大波加班正在靠近……

☆、小城(三)

  青灵笑起来,扯动面上的伤痕,有几分狰狞,可是她的眸子却是黑白分明,清澈淡然:“公子好福气,那位姑娘也是好福气。”

  

  洪绡失笑,反问道:“说我好福气倒也罢了,怎么她惹了我这麻烦,也算是福气了。”

  

  青灵道:“公子愿在那位姑娘跟前流露出真性情,岂不是已然将那位姑娘视作港湾一般,全心的信任着她?”

  

  洪绡笑嘻嘻地道:“这样说来,也是我占了便宜,怎么又拉上了旁人。”

  

  青灵淡淡的神情霎时间黯然下来,她失落地叹道:“能被人这样在意,怎会不是福气?”

  

  洪绡呆愣住,她从前想不明白,为什么以一丈红傲然的性子,却会在自己身边待了数年,一面责骂不休,一面却又为她收捡着烂摊子。到了现在,哪怕青灵的话使她心里微微发颤,她却也不愿再去深思。

  

  人已经没了,就算是将这件事情想得通透,又有什么意义呢?

  

  洪绡取过酒杯,将那酒味扑鼻的烈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落进胃里,热腾腾的气息在胃里蔓延开,又蹿上头顶,视野之中的物体模糊起来。洪绡托起下巴,眼睛一开一合,瓮声瓮气地道:“我是来听青灵姑娘的故事,怎么反倒被姑娘套了这么多话。”

  

  青灵起身,回到琴桌前坐好,视着身前的古琴,神情专注深刻,好半晌方道:“小女子自幼在兰桂舫中弹琴,哪有什么精彩的故事。每日的新鲜事,也唯有学会了新曲子,抑或阔绰的客人赏了一张好琴。”

  

  洪绡将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些,胃里翻腾的热意总算消减了些许。只是这冷热交加之下,滋味并不好受。

  

  青灵继续道:“有一日,来了个公子,瘦瘦小小,眼珠儿却转得飞快,一副精明伶俐的模样。他点了我作陪,那时候我是兰桂舫里的头牌,脸……也是好的……”

  

  青灵的声音低沉下来。

  

  洪绡晃悠悠地走过去,在青灵的对面席地而坐,隔着琴桌凝视她的脸,目光之中没有厌恶,单是怜惜同情:“这样的伤,不是利器罢。”

  

  青灵给洪绡宁和沉静的目光包容着,只觉胸膛一股酸涩就要涌上来,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已然有些发颤:“是簪子。”

  

  洪绡纠起眉头:“划得这样深。”

  

  青灵眼眶儿发热,慌忙轻拨琴弦,古琴发出一声低响,倒合了这房中已有些压抑的气氛,她声音发闷地道:“嗯,那个人送了我这张琴,他说这琴没名没姓的,只占了个日久年深,让我不要嫌弃。我……我这样的人,得他厚爱,哪里会嫌呢?我欢喜得紧,将最喜爱的发簪拔下来,以作回礼。”

  

  洪绡却想起相思强扯了那支木簪的情形,莫名有些发窘。旁人都是两情相悦相互馈赠,她倒给一个晚辈硬抢了。现下相思也不知到了哪里,是怎样的情形。洪绡心中一时又是羞愤,又是担忧。

  

  青灵的故事说到此处,就如同所有多情公子与头牌的韵事一般,好似圆满了。可青灵面上的可怖的伤痕,分明在告诉旁人,故事并没有那样简单。

  

  眼前的女子目光中又是甜蜜,又是哀伤,整个人仿佛都笼在回忆里,虚幻得轻轻触碰之下就会碎裂一般。

  

  洪绡醺醺地道:“然后呢?”

  

  青灵扯动嘴角,露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神情:“我那时候全心地牵挂着他,巴望他天天前来。我弹琴,他在旁碎碎的和我说些稀奇古怪的见闻,他和我说,这天下是个圆球,倘若沿着一条路一直往前走,定有一天会回到原处。”

  

  这样的话可真够稀奇,饶是洪绡也头一回听说:“倘若天下是个圆球,那咱们在上头,如何站得住脚。”

  

  青灵道:“我那时也这样问他,他道这地底下有一股什么力,将咱们都吸在地面上。”

  

  洪绡睁大眼,颇有些目瞪口呆了:“这是哪里的志怪故事么?”

  

  青灵被她的模样逗得一笑,通身的沉重与哀愁瞬时清减了许多:“他总爱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和我不一样,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再异想天开的志怪小说,也不及他话里的世界新奇,我爱听她的故事,她说起话来,声音清脆,就像是最美妙的琴音一般。可故事总归是故事,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向他提起赎身的事情。我向他说,我愿将毕生积蓄都交付与他,只愿求来自由身,与他一道,双宿双飞。”

  

  先前的一些儿轻快此时已经尽皆消散尽了,青灵的声音低弱得好似时时刻刻都要断掉一般:“可他却让我往后寻个好人家嫁了,他并非我的良人。他道,他并非这个时代的人,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受不起我的情……”青灵咬着唇,眼泪夺眶而出:“他怎能……这样欺辱人……”

  

  洪绡轻叹道:“这着实有些欺人太甚,姑娘以诚相待,他却仍是满口胡话,好生过分。”

  

  “他说,他要离开这座城市,到更大的天地中去,寻找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他愿替我赎身,算是告别。我告诉他,我愿随他一同离开,不论是去哪里也好,去哪个古怪的世界也好,只要他有这样的心思,我愿意侍候在他左右,到任何去处。”青灵含泪道:“可这贼老天,这贼老天啊!”

  

  “这贼老天,为何要这样戏耍我!”

  

  “他伸出手,手心里握着我的发簪。他引着我的手,搭上他胸口,我惊得懵了,任由他将发簪塞回我手里。他道,得姑娘真心,实在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呵,受之有愧。”

  

  “他转身走了,可我心里的愁苦,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如入魔一般,举起那支发簪。”

  

  青灵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抖,洪绡伸出手掌,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劝慰着她。好半晌,青灵的抬起头,双眼赤红,自牙缝中缓缓挤出一句话:“他既身为女子,为何偏来招惹我。”

  

  洪绡的手一顿,有些不上不下地尴尬起来。

  

  她可也是身为女子,出于便利,扮作了男子。又与一个青楼女子相谈这样久,多少也有些“招惹”之嫌了。

  

  洪绡讪讪一笑,收回手,默默地将二人之间的古琴调转一周,轻拢慢捻,一首轻快的曲子自她的手下流泻出来。

  

  青灵渐渐平静下来,毕竟过去多年,她的心已愈发精通令自己麻木的技巧。

  

  琴声一顿,洪绡弃了古琴,叹道:“奏曲果然不如听曲来得轻松。”

  

  青灵用手绢抹掉眼角的泪水,道:“失礼了,让公子见笑。”

  

  洪绡笑道:“青灵姑娘不必这样伤怀,即便那人是女子,倘若姑娘当真心里挂着她,你们二人也未必不能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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