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 作者:暮成雪【完结】(9)

2019-01-24  作者|标签:暮成雪 穿越时空

  晏栖桐眼珠还紧盯着那水盆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少爷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吐了有小半盆鲜血。那一点清水完全没了踪影,到最后,都吐了几团血块了。

  “少爷,少爷啊……”老马在他身后完全不敢直视,只是朝桑梓哀叫道:“大夫,桑梓大夫,求求您了,快帮帮我家少爷啊。”

  桑梓那一脚却是费了力气,她甚至觉得额头略有薄汗渗出。她无力地朝晏栖桐呶呶嘴:“药柜一层,从西第四格,两颗白色药丸。”

  晏栖桐不敢怠慢,忙去药房取药。那白色药丸有奇香,类似薄荷的气味,等把它捧到了床跟前,那少爷却已经又昏了过去。他嘴边的残血已经被老马用袖子给擦拭掉了,只留下一点浅淡的印迹,但看上去还是触目惊心。老马看这两颗药丸的目光极似饿狼,目不转睛,他突而抓住晏栖桐的手腕,转头问道:“您决定救少爷了吗?”

  “他再不吃这两颗药,小心内焚而死。”桑梓倒好了一杯水出来,轻轻放在桌沿。

  显然这话震慑到了老马,他松了手,死死地看着这个蒙着面的丫头将药灌进了少爷嘴里,然后他又道:“这药丸,您有多少?”

  “给你多少也没用。”桑梓摇头,“这只是权宜而已。”

  老马顿时十分绝望:“就真的没有救少爷的方法了吗?”

  “我累了,你在这守着他,他醒了再叫我。”桑梓没有答他的话。手一招,晏栖桐靠了过去。桑梓拽着晏栖桐的手臂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

  老马在后面看着,这桑梓大夫自己也犹似病人,别也是身患重疾,才躲到这深山老林里休养生息吧。

  桑梓的屋子已经被那少爷占了,但她也没有去晏栖桐那边休息,而是直接坐在外面的藤椅里,眯起了眼睛打盹。她的身前不远处就是那几名彪形大汉,许是刚才屋里的动静传出来了一些,都虎目圆睁地瞪着她。这样的目光下晏栖桐头皮都有些发麻,但桑梓却睡得十分安详,晏栖桐也就只好竭力地表现出平静的皮相,甚至回房取了一本游记坐在桑梓的藤椅边看了起来。

  日薄西山时,热度也随之降了下去。桑梓从藤椅里站了起来,让晏栖桐去泡一壶茶端进书房里。

  卧房那边一直没有动静,那个老马不曾出来,外面站着的三个人也都进去守着了。

  烧水泡茶,晏栖桐回到书房。桑梓正坐在桌边研墨,身前铺了一张药方单子。她研磨的速度很慢,眼睛一直盯着那张纸,似在沉思。晏栖桐不敢打扰,只是轻手轻脚地将茶倒好,立在一旁。

  她原以为桑梓正在给那位金家少爷开方,哪知研好墨后,桑梓只是在单子上勾勒了一段枯枝,然后在枝头点缀了两朵墨梅。

  晏栖桐曾在那书架之上于不同的书中翻到过夹在其中的小画,由于纸张也曾想过是谁画的,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只当那是些书签。画中也不一而定,时是山水或者花鸟,更多的像是某种药材。今天倒算是开了眼界了,没想到桑梓竟有这般情致,那落笔处毫不拖泥带水,俨然严寒肃杀中一截梅枝欺霜傲雪。这样一来,晏栖桐就不由想到了那个诡异的夜晚。那个夜晚桑梓究竟是怎么从类似冰封状态中脱险的,自己莫名睡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桑梓也再没有流露出别的异样来,倒是此刻,不知她为何画下梅枝,然后驻笔良久。

  晏栖桐忍了又忍,还是主动上前,将茶推到她的手边,轻声道:“茶要凉了。”

  桑梓看了她一眼。这个昔日里的丞相之女,面蒙白布,素挽黑发,衣着被她自己弄得有些怪异,但于夏日倒是看着凉爽。此些不论,但就她与人处事,都与刚来之时绝然不同。

  什么样的环境会将人的性情覆地翻天,桑梓自认这里还不够这个格。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可能成迷,自己有,当然别人应该也有罢。

  ☆、第十一章

  桑梓放下了笔,捉住晏栖桐的右手。

  刚才那老者伸手抓她手腕,她竟然没有半点挣扎,完全不会是传说中与人隔绝只待嫁的那种高贵身份会做的事。她不应该是冰清玉洁地养着,甚至可能男人面都难以接触到么。

  当然这只是桑梓心底一闪而过的疑惑,她只是看着晏栖桐的手心。那里的烫伤其实并不算严重,加上自己的药好,没有道理还是给留下了疤呀。但实际上晏栖桐的掌心就是留了几块红斑,竟是将掌纹都遮遮掩掩了。

  “你这身体……”桑梓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推起晏栖桐的袖子,左右查看了她的手臂,那手臂也雪白,并无半点瘢痕。她又要去提晏栖桐的裙边,被晏栖桐躲开。

  “你干什么呢?”晏栖桐低声道。

  “烫伤为何还没有好?”桑梓紧盯着她。

  晏栖桐看着手掌心。一开始只是忘了上药,后来发现掌纹都被遮挡住了,好像自己的命运,前路未卜。于是她就刻意让那些斑留了下来,用以警醒自己身在何处,又当如何处事,如何小心。

  见晏栖桐始终不语,桑梓就没有再追问下去。抬头想看她脸上的伤,不禁微笑道:“室内又没有旁人,面纱可以取了吧。”

  难怪觉得有点热,晏栖桐连忙把遮脸的布取了下来。她脸上的伤口已经很淡了,再上药也不会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桑梓凑近了去看,那伤收得极好,就又放下心来。若是不注意看的话,这依然是张美人的脸。虽然她是假的太子妃,但其实桑梓认为晏栖桐的脸无愧于她的名字,生得确实端庄美丽,若是成为一国之后,足以艳冠群芳而母仪天下。

  其实刚才一看晏栖桐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是故意的,像那时候一脸坦诚,满眼坦荡的就是要烫伤自己一样,然后有着自己的理由。

  是的,桑梓也有自己的理由。

  晏栖桐见桑梓只盯着自己的脸,不由犹豫地摸了一下伤口处,心想难道还是蒙起来好些?

  桑梓醒过神来,她歇了这半天,气终于养足了些,便可以多说几句话了。她双手握着茶杯,汲取那一点温度,然后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不医他?”

  晏栖桐乐于逃开刚才的话题,但这个,也不好对付。她垂下眼睑,笑了笑:“你不想说的,我以为问了也没用。”

  桑梓也笑了笑,觉得她确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桑梓淡声道:“我身上有奇病,畏寒之至。他却与我相反,五脏六腑只升不降有阳无阴。”桑梓低头看着纸上那段枯枝,歇了一会,又道,“能救他的方法不是没有,却是要我的鲜血数碗——这世间,再没有比我的血更寒凉的药引了。”

  “骨髓可以造血,一两碗应该也没有大碍吧。”晏栖桐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但她立即就有些后悔,随即紧闭了双唇,拇指在掌心中轻轻摩挲。在她的那个世界里,中西医对献血各执一观,想来这里的大夫也差不多。桑梓要是追问起来,她也不是专业人氏,无法解释清楚。何况她早已决心不暴露自己任何信息,自然就要尽力避免引人起疑的情况发生。

  只是看着那个姓金的年轻男人面目痛苦地口口吐血,实在有些不忍。

  好在桑梓心事重重,看起来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晏栖桐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常人失一点血不至于如何,补气生血即可。可我不行,恐怕累及性命。”桑梓揉揉眉心,“关键在于,是谁告诉他们我这里有独一无二的药引,知道的人必然知道我的病情,绝不会说出我来,所以,那人是怎么知道的,目的又是什么。”

  晏栖桐先是一惊,立即想到那晚的事,只怕她说的是真的。尔后就有些听不懂了,目的什么的,只能嗅到一点阴谋的味道。

  桑梓又扫了她一眼:“你不懂便要一直不懂,这才算弃了你的身份。”她重新提起笔来,开始在那墨梅旁题字。

  “我没有什么身份。”晏栖桐退后两步,也轻淡地说道。

  桑梓翘了翘唇角没有说话,等写完了方折成细细的字条交给她:“去放进那只灰鸽子的脚筒里,然后放飞了它。”等晏栖桐将要出门,她才又问:“我只知血主于心,根于肾,受命火转化为髓之精/液而后化为血。你说的骨髓造血,这四字,又是何解?”

  晏栖桐扶住门框暗中叫苦,她忙缓慢地把蒙面的布挂在耳上,才转头道:“我翻你的杂书时翻到的,论调新鲜所以才记住。”她见桑梓又欲开口,忙补了一句,“不过是哪本书我现在却是记不得了。”说罢佯装镇定地走了出去。

  入夜之后,金家少爷依然没有动静。在征得桑梓同意后,那几个男人不知从何处端了一窝野兔,在后厨里杀了烧好上桌。桑梓没有再露面,一直缩在书房里。晏栖桐能避开就先避开着她,又不好混到后厨去,只好学桑梓窝在那藤萝椅里,见月有所缺也依然很美很美。

  吃了那金家人端过来的饭菜,晏栖桐只能欠身表达谢意,将桑梓的那份端进书房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在翻书架上的书!

  难道她真的在找那四个字的出处?晏栖桐心里嘀咕着,试探着问道:“你找什么呢?”

  桑梓并未理她,只是靠着书架细细地翻着手头的书籍。

  晏栖桐心中忐忑,又道:“我把鸽子放了。”

  “嗯。”桑梓应了一句,换了本书,斜她一眼,“你确信是在这书架里看到的那四个字?”

  晏栖桐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道:“或者,是我很久以前看到的?我记不清楚了。”

  桑梓心有不甘,挥了挥手道:“你别打扰我,我再找找。”

  而等晏栖桐都要准备睡觉时,桑梓还站在那,只是也许是累极了,颈项都是低垂地,书也就在架子上,低低地搁着。

  晏栖桐看了看门外,想了想,边朝桑梓走去边问她:“这房门是不是该加固闩牢呢?”

  可等她真的走到桑梓身边才发现,桑梓竟然就这么站着睡着了。她整个人都倚靠在书架旁,幸好书架依墙而立,不然整个架子怕都要倒掉了。晏栖桐轻轻推了推桑梓,桑梓疲惫地勉强睁了下眼,低声道:“不必。他们不敢。”说罢就朝着晏栖桐倒了下去。

  晏栖桐手忙脚乱地接住桑梓,惊出一身冷汗,唯恐她像那晚一样人事不醒。好在桑梓的呼吸十分平缓,脸上的温度摸上去也如常,是又睡着了而已。

  费力地把桑梓拖到床上,她刚要离开,旧事就又重演了——桑梓正紧紧地拽住她的衣裳,而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她也会有依赖性。

  纵使情景不同,但也算是前车之鉴,晏栖桐不敢拂开她的手,于是很费力地吹着不远处的烛火,等吹熄之后,只觉眼前发晕,都吹出缺氧状态了。

  与桑梓肩并着肩躺在床上,晏栖桐想,如果要说在这里的唯一好处,大概便是清新的空气了。事实上小一点城市的空气都还不错,一样有蓝天白云,所以也算不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桑梓睡了一个好觉。

  一个许久不得的好觉。她总是很冷,很容易梦见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跋涉,然后掉进了深幽的冰谷,采撷了一朵独自绽放的雪莲花。

  这一回终于没有梦到往事,也没有梦到异像,而只是平平常常地睡了一觉,又睡到了天光大亮。

  “你醒了?”晏栖桐正在桌前临字,转头看见桑梓坐在床上伸着懒腰。今日她的脸色不错,两颊泛起些微的红润,唇色也有光彩些,像是彻底从那晚的损伤中恢复过来。

  “嗯。”桑梓懒懒地应了声,下床走到她身边。

  晏栖桐真的不会写字了。临得字歪歪扭扭,从笔划到构架无不散乱,所有痕迹里都看得出来不是伪装。桑梓一直对这一点很奇怪,更好奇于她可以临多久又能临出什么心得来,关于记忆,或者别的。所以桑梓对她重新学写字,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也不指点,只随她去。

  今日也是一般,桑梓只看了两眼,便走开了两步去整理自己的散发。

  晏栖桐有些气馁。她原以为昨晚好歹做了一张床的室友,又是她拉扯着自己不放,那应该要表现一些善意才对,比如看看她的字。她已经写出一段时间了,总觉得自己没错,又好像哪一个字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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