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 作者:暮成雪【完结】(45)

2019-01-24  作者|标签:暮成雪 穿越时空

  “哦……”晏栖桐怔怔地看着这个背影。桑梓身上穿着的衣裳是她给换的,一件浅绿色的棉质中衣。天也不算热,但桑梓的背上竟然起了汗。那汗迹也奇怪,在脊柱两侧的蝴蝶骨上晕染开,真真恰如一对蝶翅的舒展。晏栖桐不是没有看过人出汗,却从没有看过这种汗晕,一时好奇,便伸手去摸。

  自然没有一只蝴蝶潜在那里,她只摸到两片消瘦的骨脊。

  桑梓身子一颤,身后那人不说话,指尖却像烫在背上一般。她不由伸长了双臂环住自己,把头也埋了起来,紧紧地闭上眼。

  桑梓一伸手,那两片蝴蝶骨反倒不明显了,晏栖桐收回手,也躺了下去,一沾着枕头,她倒是真有些睡意了,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桑梓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看了晏栖桐良久,下了床。身上出了些汗,微黏,她便去吩咐人烧水,沐浴之后,往皇宫去了。

  皇宫里,太医院,曹绣春正在房中闭目养神,他看到桑梓推门进来,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朝对面的座椅点了点头,示意她坐过去。

  还不等桑梓开口问什么,曹绣春先道:“是你让人去黄泉路上带回她的?”

  这话一出,便算是坐实了自己的想法,桑梓竭力镇静,点头道:“嗯。”

  曹绣春又盯着她道:“你为何不曾与我说起?既然你知道她是失了魂魄,药石又有何用。徒儿,你怎的也变得狡猾了。”

  桑梓没有作声。她不想说是因为自己有那么片刻对他起了疑心,实在是不敢告诉他。

  “哪里的人,有这样的好手段?”曹绣春又淡淡地问。

  桑梓知道无意间她师徒二人所找的人分了高低,有人高兴自有人愤怒,而人是自己请的,没道理把火烧到他身上去。“我曾在师傅您这闻到过沉香,您素来是不用那些东西的,那天想必还有人在吧?”桑梓问道,“是谁?既会在皇宫里,是国师么?”夙命算是巫之圣手了,宏国的国师远不够格,可要说师傅能找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你那天性命堪忧,他原本是想让你借她的躯壳还魂,一劳永逸的。”曹绣春并不否认,深深叹了口气,“可惜他学艺不精,竟然失败了。”

  桑梓几欲扶案而起,又颤颤于脚下无力。她抓住桌沿的手直抖,只摸约移动了一寸,却留下了几条深深的指痕。

  曹绣春眯起了眼。他这个徒儿向来温存,所学虽杂,但她一向笑言只是自保。他极少看到她出手,就更别提有违师命以下犯上,但看着桌面那几条痕迹迹,曹绣春心中顿时不快。只为了一个外人,她竟然如此,他不由冷冷地看着桑梓。

  深吸一口气,桑梓放松了些声音道:“师傅,您是将我养大的人,养育之恩大于天,所教导我的东西我都铭记于心。您说过人要知情、懂礼,受人点滴恩惠更要涌泉相报。晏栖桐几次三番救我,难道我便要用夺舍去回报么。”

  桑梓见师傅没有开口,又道:“上次您问过我的问题应该是试探我,我那时不知原由,但也秉心而答,明明是徒儿自己的选择,师傅又何苦强求呢。”

  曹绣春松了下一直略紧的眉,叹道:“那么,你是要我眼睁睁看你死在我面前么?”他看着桑梓,“别看你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有些事情,你空如白纸。我虽养你,可到底不是亲生父母,你不能理解我这一片心,那不提也罢。我只说若重来一次,你一但生命垂危,若有合适的躯壳可以夺舍,我仍然会走这一条路。”他又皱了皱眉,“最多换一个人施法罢了。”

  桑梓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前面的话何其耳熟,类似的东西未央也曾说过。她们都是了解自己的人。看起来七情六欲玲珑剔透,其实不过都是处世之道,她本性的平淡让她来来去去,身边空无几个人。

  “再有,为师问你一句。”曹绣春又道,“若不是晏栖桐,你可愿夺舍?”

  桑梓蹙起了眉。这话分明重点不在前面,又有什么值得去衡量思考的。可是若不是晏栖桐,也许……她不会如此后怕。

  “你们情交深切,所以你才动怒。”曹绣春道,“好在她也愿意救你,刚刚魂魄归位就夜奔出城,也算对得起你一片心。”

  桑梓良久无语,被师傅这么一说,她与晏栖桐,到似再不可切割。她突然又记起一事,神情一变:“若是真让我夺晏栖桐的身躯,大可不必去黄泉追回晏栖桐的魂魄,不是愿她不得回归更好么。那国师为什么要下黄泉去追她?”

  曹绣春怔了一怔:“他……”

  “他!”桑梓紧追问,“他什么?”

  “嗯,”曹绣春想了想,“晏栖桐的魂魄有些奇特,也许这份奇特正是她可以救你的原由吧。”

  师傅虽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倒是启发了她。确实,在晏栖桐魂魄离位的那些天里,她夜夜陪伴左右。那心依旧跳动,但却有种焰火渐歇之感,而晏栖桐一但醒来,就又回复从前。

  “不管以后我是否病发,是否垂危,”桑梓看着曹绣春,恳请道,“我都不希望师傅再对她做什么。我虽无父母,她却双亲俱在。至于以后,我会与她前去彦国。不瞒师傅,因机缘巧合我与彦国的知玉大师夙命有相交之谊,国师不如她,与其找他不如我亲自去找夙命,也许办法会多些。”

  曹绣春眼一亮:“既如此,那最好。”他又立即硬下了面孔,伸手抓了一本书在手里,翻开了道:“此去遥远,你好自珍重。你已不在宏国皇宫里任职,尽可自在逍遥,但往后还是找个地方、找个人好好过活,别太痴迷于岐黄之术了。”

  这话一出,已是道别了,全然是赶了她快些走。桑梓站了起来,眼底微湿,只后退几步跪下磕了三个头,道:“师傅虽然瞒了我,但对徒儿的好,徒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以后山高地远,还望师傅保重身体。”

  曹绣春没有说话,桑梓站了起来,立了片刻,等他又翻了一页书,这才转身离去。

  离去后,一室安静。曹绣春放下了书,深深叹了口气。罢,人各有命,还是各自去求吧。

  桑梓回到宅院的时候,晏栖桐还没有睡醒,她轻轻合上门,转到对面的书房去研墨写信。中秋之时,彦都都要举行祭祖大典,夙命此刻必在那里,但听说过年都是回云吊磐去的。此去彦国路途遥远,加上她身体不好,现在刚刚中秋,恐怕也要到年节前后方能到云吊磐,自己就直往那还近些。

  下定主意,桑梓写了信,招来信鸽,放飞了出去。

  她倚在门边,看着信鸽扑楞着双翅冲天而远,心便也跟着飞去了。她好行,这几年却如困牢笼,难行远路。好在她身边还有草药有医书,用以打发时间方不得寂寞。而这一回,因为身边有个晏栖桐,她又可以拔寨远行,现在想想,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这幸事里,有对门里那熟睡之人,两人之间谁能救谁,谁要帮谁,现在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人生路重在旅途,她所路过的那些绝景佳人,又有谁能同呢。

  天空高远,极目处一线白云妆点。桑梓站得累了,便低下头扶门回房。她一转身,书房中一片黑暗,她便定在那等了一等,眼前方恢复光亮。昨晚晏栖桐虽然及时赶到,想来还是气血大亏,桑梓心中淡淡地想,五识渐弱早已有征兆,但愿别在此去路上就瞎了双眼,那还真可惜了。

  ☆、第五七章

  宏京城中,中秋那日,有一个新鲜事。

  这个新鲜事也不是人人知道,只在一些集会上出现。

  譬如中秋当晚,有些彼此亲近的小姐相约游灯会,兼有少爷公子相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便有那不知是否刻意迟到的小姐,身着一袭新衣匆匆赶到,频频致歉。

  原本想要埋怨几句的人皆眼前一亮,都围拢上来,纷纷询问她身上的衣裳是哪里做的,怎的样式从未见过。

  这小姐着了一身浅绿,袖笼略收,腕口扎紧,腰间束有丝绦,衣摆处高于膝上,做了荷叶褶,镶了鹅黄边,底下长裙裹着曳地而行,真是一步三摇婀娜袅袅,又兼有娇俏的灵动,比之满眼里众人繁复的大袖长袍真叫人眼前一亮。

  这小姐自是有几分得意地介绍衣裳来历,原来是邱家的丝绸店里推出的新料子和新样式。

  宏京城里,跟风甚行,尤其是小姐们,若是时兴什么头饰妆容,也不见怎么走动,就传遍满城了,有时候甚至连皇宫里都带动起来。

  所以,当晏栖桐在家里休息几天后,一出门就见到有人穿着和自己撕破但却更赋有设计感的衣裳时,嘴都张得圆了。

  她和桑梓回来后一直没有朱半仙的消息,邱缨这几天也没有上门来。她不让桑梓去外面只让她在家休息,反之桑梓也说同样的话,无奈两人只好在家里坐了几天。想想朱半仙那晚口吐鲜血,晏栖桐实在放心不下,见桑梓面色终于好些,便拉了她一道出门。

  别人倒是换装了,她却穿回了本应该是这里常见的衣裳。桑梓依着她饶有兴趣地拿目光追着去看那衣裳,也不得不说邱家还是有些想法的。

  请来的小轿早落在了门口,上了轿,两人前往朱半仙的小道观。

  晏栖桐脸上的伤疤已经全好,这段时间她经历的起伏太大,一时竟将它忘了去。直到对着镜子梳头发的时候,才惊诧于那里什么都没有了,而且皮肤也比以前更好了,真得嫩得掐得出水来。于是她就那千金复颜草好好与桑梓了解了一二,结果桑梓道那草药得极端苛刻的环境才能生长,她也只共采得两株,不禁让晏栖桐十分遗憾。这东西若能批量生产,那就真是千金难换的护肤圣品了。好在她也能理解,好比武夷山的大红袍,都是这么叫,可真正顶级珍贵的,据说也只有某一片地方的那几棵树,其土壤气候也很苛刻。

  伤即好了,晏栖桐也还是戴了帷帽出去。她的这张脸,猛一在镜子里看都要吓自己一跳,然后也会突然之间很好奇。当年太子没有看中自己这张脸,却是一见钟情于晏流光,不知那又将是何等的风采。可惜似是毁于桑梓之手,好在她后来让宝桥带去了解药药方。晏流光是跟了那个叫夙命的人走的,到时候若真能见到她,不知她能恢复几成。

  还有就是,如果去找那个夙命,必然会再遇宝桥……一想到那张女魔头似的脸,晏栖桐心里都要颤三颤,但转头看看桑梓那张恬静的面孔,又可以心中不断自我安慰,她现在与桑梓情非昔比,到时候宝桥若要为难于她,桑梓总不见得旁观吧。

  休息的这几天里,除此外,还有就是晏栖桐惊喜于桑梓竟然真的找到了合适的水晶在做沙漏。

  原来她们唤它作水玉、水碧。除了呈完全透明的无色的这种,还有墨色、茶色、紫色等等,还有些非常稀有。桑梓在晏栖桐昏睡不醒的那段时间里,除却看顾她的身子,便也顺带找起水玉来。她用来装盛千金复颜草的那块水玉,乃是宫中娘娘赏给她的,宫里宝贝无数,她便让师傅去问皇帝要一块来。

  当时晏栖桐还指定要这种无色的水玉,她师傅只以为她喜好这个,便真去找皇帝从库房里要出一块来,并品相极好,毫无瑕疵。

  水玉拿到手后桑梓去找了全宏京最好的玉石匠,按着晏栖桐所述的方法,将这块水玉抛光打磨成了上下大小一致的葫芦状,只是下一步不知道晏栖桐打算做什么,便一时没了动静。

  晏栖桐跟着桑梓先转道去了那玉石匠的家里,见到了那尊水晶。晏栖桐没想到桑梓那日将自己的话记得这样牢,自己只随口说说,画了几个草图,竟是都被理解了去。晏栖桐便在那多停留了一会儿,与那匠工讲清了自己的要求,那玉石匠听得直皱眉又摇头,只道中间那个细孔难留、难留。何况就算留好了,要算尽一个时辰,那也是极难的。

  沙漏不过是个象征,若是没有就罢了,有也只是份寄托。既然桑梓上了心,晏栖桐自然就要把它实现出来,到时候算不尽一个时辰,一刻钟也罢,兴许总能派上些用场。

  从玉石匠那出来后,两人直去朱半仙那,却不料门前冷落,连秋风落叶都无人扫除。

  她二人面面相觑,晏栖桐提裙上阶到了门前叩打门环,许久之后才吱牙一声开了门,一个小道士探出头来,居然还是一付惺忪睡眼的模样。

  “请问,朱半仙在么?”晏栖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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