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 作者:暮成雪【完结】(42)

2019-01-24  作者|标签:暮成雪 穿越时空

  曹绣春听罢见到他身后确实是晏栖桐便不由松了口气,只对他郑重道:“请务必将她速速送到*谷,然后马上离开。”他催马向前几步,将马背上的皮裘解下来交给晏栖桐道:“我徒儿,就托付给姑娘了。”

  晏栖桐听他这样说,那桑梓必然还活着,便背脊一松,险些没从马背上掉下去,曹绣春伸手托了她一把,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拍马继续赶往城门。

  齐中尉有些纳闷,他不是桑梓大夫的师傅么,看起来她有大事,他怎么就这样走了。还有,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快走,快走。”晏栖桐坐稳后便直拍齐中尉的宽背,催道。

  齐中尉便不敢怠慢,忙喝马前行。

  十里地,自然不算是远的,齐中尉马速惊人,不过晏栖桐下地后,连腿都不能迈了,直在打颤。齐中尉翻下马,见她这凄惨模样不由问:“姑娘没坐过马么?”

  晏栖桐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紧紧抱着皮裘一步步向前挪去。

  她已经感觉到了,像在山上时那夜一样的寒冷。

  齐中尉牵马走了几步,突然脸色也是一变。自从那年从邻国的大雪山中活下来以后,他就极其的厌恶冬天了,尤其是下雪,一点也不舒服。可是这是怎么回事,这满天只一呼吸就冷到骨子里的凉意,从哪里冒出来的。

  待他再往前行,便只剩目瞪口呆的份了。

  绕过一个转弯,眼前一片平地开阔,几幢农屋坐落其间,却像一步从秋跨到了严冬,地面都结了冰,那农屋几乎都被厚厚的雪覆盖白成一片。可你仔细看天地间却没有雪花飘零,那雪也不过是一层一层的冰积,农屋也就更像冰垒了。

  “你快走。”晏栖桐将皮裘披在身上,转身对他道,“这里太冷了,你快离开。”

  是了,她要他离开,而那个曹绣春也要他到了就马上离开,齐中尉咬牙却又向前走了一步。

  “听我的,”晏栖桐叹了口气,“我可以救她,你若不放心,就在谷外候着,天一亮,这里就还原了。”如果上次是这样,这一回,总也该如是吧。

  齐中尉听罢,便只有抱了抱拳,牵马退了出去。

  现在没有旁的人了,晏栖桐裹紧了皮裘,咬牙向前走去。

  朱半仙说,你现在去,还赶得上见她最后一面,可是,她不是赶来见桑梓最后一面的,她是来救人的!

  踏过一地冰花,推开寒气最重的那扇门,晏栖桐仿佛回到了山上的情形。只是这一刻那张面覆冰霜的脸很清晰,那个人也很清晰,绝不像当初心中的那个模糊的概念。

  而上回,自己是怎么救她的?其实是没有一点印象的,大约就是把她拖回房里,然后抱着她,再后慢慢自己就困了,也不知怎的就睡着了。也许就像桑梓平时那样,只要和她抱着睡在一起,就可以救她了。

  这世间救人性命若是如此容易就好了,想来,人与人之间,左不过一个缘去,晏栖桐心道,她与桑梓,必是有缘的吧。

  只是这一回,桑梓鼻端呼出的寒气愈发得重了,她的唇上也已经结了厚厚的冰霜,唇间都没了空隙。晏栖桐伸出一指轻轻触在那里,指尖传来的凉意依然有些粘手,上移时,那呼吸也是出长入短。她又垂下手浸入木桶里拨水,却发现那水都凉透了,好在还没有结冰。晏栖桐掬了一点水轻轻抹在桑梓的唇上,却没有太大作用,那水只从她唇角流下来。

  四处看看,这整个屋子里就没有一处不是湿漉漉的,晏栖桐脱了皮裘,将它铺在地上,开始将桑梓从木桶里搬出来。她只一用力,便明显得发觉桑梓应是瘦了,再转头细看她的脸颊,都要深陷了下去。晏栖桐不知道自己魂魄离身的日子到底有多少天,而这些天里桑梓又做什么自虐去了,这绝不是因为今夜病发就会猛然瘦下去的。

  尽管晏栖桐自己也浑身无力,却还算轻松地将桑梓抱了出来。她将桑梓轻轻放在皮裘上。裘衣的里子镶了厚厚的绒毛,那绒毛带了一些淡淡的栗色,雪白而赤/裸的桑梓躺在上面,双腿微绻,怎么看都像一幅艺术画,足以震撼人心。

  晏栖桐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这寒冰的空气灌进肺里,清醒了一些。蹲□去,晏栖桐用皮裘将桑梓裹紧,又横抱起来。这种抱法据说叫公主抱,应是王子来抱才是。她和桑梓可真要变成桑梓意义中的同性依恋了。想来好笑,居然她也做了一回王子。

  许是赶来后看到桑梓还在呼吸,还活着,晏栖桐的心不自觉就放松了些。

  将桑梓换另一间房,里面有一张木板床铺,晏栖桐连人带衣都抱上床去,发现桑梓的背包就在床头。那里面倒是备好了干净的衣裳和布巾,晏栖桐拿出布巾来替她擦干净了身体,方借着明亮的月光点起了灯。

  这里还有些奇特的香气,地上又留有几点零星的灰烬,好像有人呆过,却不知做了什么。

  晏栖桐把门关好,虽然这里看起来不会有第二个人在了。她自己也爬上床去,紧紧挨着桑梓躺下。

  只一挨着桑梓,那寒气便渐渐传了过来。自她到后至如今,也不知何时,桑梓黑发眉睫上的白霜都融化掉了,唇色也显露了出来。晏栖桐又伸手摸了摸,柔软的,再不是刚才的僵硬。

  果然自己是可以救她的。晏栖桐忍不住抱住了桑梓,这想法是多么新奇,她虽一直知道,却没有亲眼见证过。

  她在,桑梓就不会死吧。晏栖桐又想着,一边用手轻抚着桑梓的背脊。可是她的手,却被另一只冷冰的手缓缓抓住。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我又被你救了?”

  “嗯,你又被我救了。”

  “我好累呀,我要小憩片刻。”

  “嗯,好好睡吧。”

  ☆、第五三章

  晏栖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手背扎着点滴,头痛欲裂。她呻/吟着撑坐起来,盖被从身上滑落,低头一看,却是自己家里的。

  她怎么会在医院里?晏栖桐满脸的茫然,却只要想一想,脑袋就疼得要命。她忍不住伸手按住头,却发现头上被缠了绷带,再动一动全身,左腿好像有一些不舒服。

  她受伤了,她为什么会受伤呢。晏栖桐正想着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人满面愁容地走进来。

  “妈……”晏栖桐冲口而出。

  “克瑾,你醒了?”走进来的是位中年女人,短发,中等身材。她手里拎着一只保温桶,一见到病床上的女儿醒了过来,忙放下了保温桶,扑了过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晏栖桐见她妈搂着她又哭又笑,便只好拍着她的背:“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你、你不记得了?”她妈将她推开,愕然问,“你怎么会不记得呢?”

  晏栖桐环顾四周,又想去想,可又是一阵一阵的头疼:“我真的不记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话说完,她就发现她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讲了起来:

  “我和你爸昨天在家等你回去吃饭,左右都不见你回来,就给你打了个电话,谁知被一个陌生人接到电话,居然是医院的人接到的。说是你被护工发现在医院里一幢老住院楼的后面,当时是摔在小花坛里,人事不醒。我和你爸听了后吓得半死,连忙赶到医院来。当时你已经被送进去抢救了。说是捡着了你口袋里的手机,可上了锁死活打不开,你当时身边也没有别人,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掉在那里。你当时没醒,我们一时也没有报警,医院里的人不敢乱说,但我和你爸去现场看过,头顶还有压扁了的遮阴篷,你肯定是从楼顶掉下来的。当时你头里面有些淤血,还好医生说是没有器质性的损伤。清除了淤血后医生说你很快就会醒来,有什么问题应该可以问你就知道答案。可是……”她小心地问,“克瑾,你、你真的不记得了?”她想女儿绝不可能会做出自己从四楼楼顶跳下来的荒唐事,一定是还有外人在场。可是这幢老楼没有监控,问了一圈人竟是谁也没注意到有人去了楼顶,就更别提几个人上去的了。

  小花坛?楼顶?她是摔下楼了?但居然没死?可是……晏栖桐咬着嘴唇,只不说话。她妈在边上等她自己想起来,可看女儿越来越苍白的脸,额头都冒出虚汗了,不由又忙说:“算了算了,暂时别想了,你刚醒,我去叫医生来,再检查检查。”

  所谓再检查的结果,就是她的脑袋受到了撞击,出现了暂时性的失忆。也并非将什么都忘了,只那一段经过,好像随着撞击的力度也摔散掉了。

  至于其他身体上的,倒没有什么大碍,小腿也只是轻微骨裂,打上了石膏,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听说了她的经历的人都说她命大,四楼掉下来只受了这一点伤,倒霉的人二楼掉下来都可能会要命,但她心想自己怎么掉下去的都不记得,那不是更倒霉吗。

  住在医院里的日子太无聊了,她只能用力地去想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爸说要去报警,她阻止了,她总有种很快就会想起来的感觉,并且觉得并不是发生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后来她想,也许回到现场,去一趟楼顶,可能会想起什么来。

  于是第三天,趁着爸妈都不在身边,她一个人扶拐艰难地爬去了四楼楼顶。

  楼顶的平台自是十分的老旧,遍是青苔,甚至还长出了几棵小小的梧桐树。她缓缓走到栅栏边,又发现有些地方的铁栅栏早就锈腐断掉了,无依无靠,像是一个悬崖一样。她走到边上的时候脚是有些打颤的,一向不觉得自己有恐高症,但这一回却是实在有些害怕。伸长了受伤的腿,费力地蹲□去,使劲扳着一旁残存的栅栏,向下看时,那瘪掉的遮阴棚子就在眼前,再微探一探脑袋,小花坛便露了出来。

  晏栖桐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似脚下踩了松土一般,整个人有点儿无力的虚弱,她刚想缩回身子撑着拐杖起身时,突然感觉被什么撞了一下。

  “栖桐,栖桐!”

  晏栖桐紧闭双眸,不闻声响。

  “栖桐,晏栖桐!”

  晏栖桐猛地睁开了眼,被人推撞醒。

  桑梓见她睁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跌坐在床上。

  她还以为……

  桑梓比晏栖桐先醒。

  她记得。寒气侵入了五脏,似正要一个个地将之包裹起来,她想虽然她有努力地在抵抗,但可能还是没有办法。她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自己独自艰难跋涉。虽有山脚下村民的告诫,但她还是没有料到,这个大雪山竟然会是这样的冷。她有好几天没有见过阳光,既使天空中偶有亮色,也只是比四处都白茫茫一片的雪山稍微刺眼一些,可到底还是一片苍白。

  这一回她再没有掉进冰谷,也没有遇到狼狈不堪的骑兵队,而是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仿佛要走穿一个地老天荒。

  而就在这个时候,好似有巨人之手,缓缓拉开了天幕,递进一轮火红的太阳来。那热烈的阳光瞬间就融化了山尖,涓涓细流蜿蜒曲折,冲刷着坚冰,流出了江河大道,好一个奔腾滚滚。

  那时她模糊地想,必是晏栖桐回来了。

  她心里欢喜极了,一时也分不清是因为晏栖桐回来了,还是自己的命有救了。可这毕竟是没有冲突的,无论前者后者,她都欢喜着。心中喜了,四肢末梢仿佛就像寒冬过去了春回大地,嫩草破土而出,新鲜着颤动摇曳。她颤了颤手指,又觉得可以抬起些手来,便缓缓抓住了另一只手。那只温暖的手,比多少个太阳都要来得炙热,她宁愿受这样的烘烤。

  尽管整个人虚弱到了极致,桑梓还是坚持着与晏栖桐说了几句话。她的耳边便是从没有听过的温柔细语,抚摸着她的背部的那只手像在拨弄着这世间最美妙的弦声。她被裹进了一弯怀抱里,枕着的是热烈的心跳,连带着自己都满腔热烘烘的。

  如此这般,桑梓才沉沉睡去。这一觉自然甜美无双,许是从那个酷寒的世界里出来,无论在哪里都像天界一般美妙。

  她醒后看到自己身上已经着了衣裳,应该是晏栖桐帮她穿的。这也没有什么,她们两个人虽说是没有彼此赤身相对过,但她在晏栖桐离魂的这段日子里,又有什么没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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