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 作者:暮成雪【完结】(40)

2019-01-24  作者|标签:暮成雪 穿越时空

  她猛然想起来,那个在奈何桥头将她唤回来的声音,不就是朱半仙的么。只是为什么……

  朱半仙突然开口道:“她在城郊向东十里地的*谷,你现在去,还赶得上见她最后一面。”

  晏栖桐听罢一怔,微移一点目光,便看到那扇被关闭得紧紧的房门——那扇那晚被桑梓推开的门。

  桑梓。晏栖桐一惊,她在这里所认识的人里,唯有她身体最弱,生命时刻受着威胁。朱半仙的指的人难道是她?

  “出什么事了?”晏栖桐忙下地着鞋,急问道。

  朱半仙却摇了摇头,再不敢开口。

  此去黄泉,途中生变。

  那时桑梓道不后悔时,朱半仙已然推算出不测来。那人若是魂离不归,这个人方有可能取而代之,但她竟然不要。

  他号作半仙,却并非得道飞升,借神之力也有数可数。他算不出更多,故不知道这条黄泉路上,竟然会如此拥挤,以至于要与人抢魂。

  他虽然知道这名唤做克瑾的姑娘有异,却不晓得还有别人在关注着。八月十五,举家团圆,他却是只身一人,来到桑梓府里,为克瑾姑娘做法。追魂之事,朱半仙不是没有做过,而有通灵者,这就不算是什么难事,故而他也只是平常应对着。

  点香念咒,一纸祭了他鲜血的符纸打下去,凭空消失的还有他的一丝魂识。他尚做不到抽取自己的魂魄追下去,再说那样也很危险,万一弄得不好,自己丢了几魂几魄,就浑如痴呆了。

  事后他只能想,幸好,幸好。

  他没想到黄泉路上,有人要劫魂夺舍。

  他的符纸刚追下去,就看到眼前飘飘悠悠着另一张符纸,却是一道禁术的拘魂符。那符若是应了,被拘住的魂魄如同合入匣中,却不在天地六道,似居混沌中央,无论是谁都打不开,包括做法之人。这当然就是道很厉害的符了,其做法之人也用心险恶,因为必是要将其投入丹炉去熔炉炼化的。

  情况有变,朱半仙想既人在明已在暗,当然就只能悄悄地远缀着,一时连克瑾姑娘的魂魄都不敢寻探。

  同时朱半仙也慢慢寻出些名堂。那日随着邱家小姐去桑梓家时,离开后他分明有看到皇宫里的国师混在街道上来往的人里往桑梓家的方向去。那时他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想到其他的,可眼下却不然。

  宏京之中,各色人氏都很齐全,他所知道的人里,唯有国师那一脉的巫术里有这样的法器修炼术,但不知他是怎么也参与到这条路上来的。若要说其渊源,桑梓其人,他也知道一些,她师傅与国师同殿称臣,只怕或有往来。朱半仙原本有些看不清的东西,这会儿如烛光抵近,一清二楚。所谓劫魂是其一,那个桑梓病得厉害,今夜据说远在*谷,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她那魂魄一但离体,若有国师相助,寻个合适的舍,重生也不是难事。

  这样一来他就想不通了。如果桑梓是刻意留克瑾姑娘在身边以求夺舍,又何必让自己将她救醒呢。别人一醒,万一她生命有佯,又该如何?

  朱半仙想得太多,差点儿乱了心神,连忙紧紧摄住,徐徐向前而去。

  这世事,多是半清不楚,贵在难得糊涂。罢,他也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只不做什么伤天害理有损道心的事,就算了。

  果然,朱半仙见那符纸之前,有一个身影闪现在众多的彼岸花中,却不知为何突然那人停了下来,而浑然不知身后有两道符纸都是跟着一顿。

  朱半仙就见她拂近了一朵彼岸花,低头似是去嗅,心中不禁啧啧。彼岸花虽艳,却是闻不得的,会记起阳间的一些事来。人既离世,何苦还带着诸多累赘以致于不能安心投入六道轮回。有些苦苦不肯投胎流连阴间的鬼魂,便是受了彼岸花的蛊惑沾染了它的香气,所以太过留恋和放不下生前。不过,若是能熬过心结,上了奈何桥,看了忘川水,喝了孟婆汤,又将洗涤得干干净净了。

  朱半仙一下黄泉便心念匿气,闭了鼻息。少了这一识,所以不受彼岸花的影响,也在同时不那么容易被前面的那道符纸所发现。不过如果是他的话,劫魂便在此时最佳,因为花香生出的回忆,会叫那人无法顾及身边,必然容易下手。

  确实,他是这么想的,那道符便也抓住了这个时机,这时机转瞬即逝,他便用了全部的精神去拘那一道魂。

  而,有道是有心算无心,朱半仙先前不知有人劫魂,劫魂那人也不知此时有人尾随,黄雀在后。

  所谓斗法,同派里斗得是法力强弱,不同派别斗得便是血脉的宗正。与那国师相比,朱半仙自知是半路出家,也就只好打个对方措手不及,拼个狠劲了。

  那克瑾姑娘的魂魄嗅完了彼岸花香后,便继续无知无觉地上路了,而她的身后,却是光闪一现,两道符纸碰到了一处去。

  国师的那道拘魂符应是用了克瑾姑娘身上的物件,似只针对她而去,对朱半仙倒没有什么作用,何况朱半仙也并没有附魂其上,故而并不惧怕。只是怕施法之人知道了自己被人坏了好事后恼羞成怒,再施符追来,所以要速战速决。

  朱半仙不爱炼器,唯有咒术还算精通,平时请神上身,也会有些参悟,融会贯通之下,倒颇有些威力。他心道你也是想暗算别人,我这也算不得是卑鄙了,便催了力生生撞出了附在那张符纸上的魂识,又念了咒语断了那道符的生机,眼见得上面的朱砂消散化为一张白纸,尚不等它飘落在黄泉道上,朱半仙便使了符纸一路疾射,拼命向晏栖桐追去。

  “噗——”

  *谷里,有人狂喷了一口鲜血。

  守在门外的曹绣春立即闻到了血腥味,他皱起了眉,抬头看了看天。

  今夜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月悬于空,如巨大的银盘被无依无着的扣在那儿,像是随时都要倾倒下来,即将压死这世间的种种生命。

  谁说月是温柔的,曹绣春恰恰觉得,冷眼无情得很。

  那日他带着国师到桑梓处,却不料被告知桑梓刚刚送客,还未休息,尚在晏栖桐的房中。他没对桑梓说过自己的用意,但若国师一但出面,桑梓难保不会猜出几分来,到时必不同意,因此他便立即带着国师走了。

  “若真是离魂之状,也不难,院使只需在中秋之前帮我取她的几根头发或是一截指甲,我便可以探出真相了。”

  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过得几天曹绣春便又上门,亲自动手给晏栖桐施针助她血气运行。这个女子的魂魄到底在哪里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但这具躯壳却得保持着鲜活。施针之时,背着桑梓他取了晏栖桐的几根头发,想了想,又用银针扎破了她的指尖拿帕子蘸了几滴血。

  一日日接近中秋,桑梓又一日日为晏栖桐惦记着,天天入宫翻看医书、试验针灸汤药,来去奔波苦思冥想都很是辛苦。师傅能在此时伸以援手,她自然是感谢的。

  与此同时,她也得为自己准备着。

  城郊向东十里地有个*谷,虽说是个谷,其实是个不大的山坳,其中以前本有两户人家,后来她数度病发,为寻合适的地方避开人烟,就到了此处,被她整个的买了下来。这几年她不在宏京,师傅说是*谷一直没有易主,也许,是怕还有这一天吧。

  *谷因地形特殊,很容易凝云集雨,但却有个好处,桑梓一但发病,那寒气也只在其中酝酿,并不朝外发散过去,只要没有人进入,便没有什么影响。

  那里还有以前人家留下的房屋,桑梓并未拆变,如今打扫一二即可,她便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就背着药箱背包与师傅一同前往了。

  至于晏栖桐,她只能交给邱缨,实在无法兼顾。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个夜晚,只希望朱半仙可以如他所言,从黄泉路上将晏栖桐带回来——往常所遇病人,一但药石不能医,自会祈求各方神灵的保佑,她虽不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人的病自然要人来医,人都医不好的病,全看天意,天意又怎么管得了这么多呢,不过是为了心安日后不悔罢了。

  可现在,远离了病榻上依旧面若桃烁的晏栖桐,桑梓心中很不塌实,又无力相助,就只能同样祈祷上苍保佑了。

  ☆、第五一章

  等到了中秋这一天,即将入夜之即,桑梓便已经把自己关了起来,药汤浴烧得滚烫,她却觉得刚刚好,浸没全身时,却已开始脚底微凉。桑梓头枕着木桶沿上,鼻端全是药物的辛辣之气,闭上了眼,她心里淡淡地想,恐怕这回,是过不去了。

  受这寒病几年,每次发病大约心中都会有数。唯有这回,像有些老人大限将至,心有灵犀一般,总有些天生的预感。人之将死,难免要想想过往。她虽出身不详,父母皆无,可也不算孤苦伶仃。师傅对她好,授她学识养她成人,自不必说;自小混迹于皇宫里,什么奇闻怪事没有听说过,又有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品尝过;何况她较一般的女子要幸运太多,目光不只在小小的闺房之内,四海山川,她踏越过不少,也结交了一些友人,尤其是夙命她们,已够人间走的这一遭了。如 果 喜 欢 GL 百 合 小 说 ,欢 迎 加 群 3 8 5 4 4 7 8 1 7 (非 作 者 群)

  后来,后来晏栖桐就上山了。桑梓轻叹一声,她觉得,她与晏栖桐的缘分还浅了一点,也许,只是遇到的晚了一点。晏栖桐和夙命她们不一样,让她便相待得不一样,可到底是怎么的不一样法,她也不清楚。往常她心若有疑,必要寻个究竟,但这一回,却是没有时间了。

  黄泉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条,黄泉路上,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被朱半仙带回来的晏栖桐呢。人的魂魄,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有形有质,会不会像她本人一样的美好?桑梓渐渐已经闻不到那辛辣之气了,她呼出了淡淡的白雾,意识也要开始模糊。

  可就在那清醒与模糊的界线处,桑梓突然想着,若是晏栖桐真的醒了,自己却死了,凭她们之间的几分情分,她总会有些伤心吧。若如此,这世间也实在太没有情义了,何苦叫人掉眼泪,叫人阴阳分隔呢。想到这里,桑梓开始强行运转周天,努力跟体内那朵阴寒的雪莲花相抗衡。

  桑梓在屋内浸汤抑寒,她并不知道曹绣春已是将国师接进了山坳里。

  国师一进山坳便觉得此处凭空凉下三分来,他还没有说话,便被曹绣春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心中惊疑,却在那目光下不得不吞了下去。

  非但如此,曹绣春还给他找来了一件皮裘要他穿上。

  国师脸色顿时就不算好了,曹绣春此举明明意味着此地有些危险,看他也是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敢马虎。

  “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师实在忍不住,问道。

  “我徒儿身受阴寒之扰,怕伤及到你,你就听我的吧。”曹绣春说罢将他带到桑梓隔壁的房间。

  国师裹在皮裘里自然是极热的,可随着一步步靠近房屋,脚下便如寒冬腊月里踩在冰霜上一般,步步都要打滑了。国师便忙跟着曹绣春进了屋里,门一被关上,他就不由心中想道,恐怕曹绣春是怕自己知道有危险便不来吧,故没有提前告之这种种。其实他大可不必,这回有上等的灵魂可拘,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来的。

  一进屋里,国师便在房中四处贴上了符纸,又祭出自己的法器拘魂钵来。这东西看似不过一只乌黑的铁器,却是个好宝贝。这里面的东西自不便与人道出,他只是客气地请曹绣春出去,好方便自己做法。

  曹绣春临走前看了他一眼:“我徒儿若有不测,一但身死,请国师务必护住她的魂魄。”

  “这是自然,”国师一笑,“你我各有所需,请放心吧。”

  可曹绣春没有想到,子时刚过半个时辰,屋里便传出口喷鲜血的声音。那淡淡的血腥之气弥散在漫天的寒意里,令曹绣春也彻凉了。

  “有人打出了我的魂识,去抢那姑娘的魂魄了。不过请院使放心,我这就追下去。”

  曹绣春听了屋里仓促地传出的这话,眉也拧得更紧了。

  有人抢魂?那是和国师同样的用意,还是要把那魂魄还回去?他转头看向桑梓那边,寒气依然在无声无息地往外渗透着,再过不久,就连自己都要拼力抵御了。

  不久,房门“吱呀”一声,国师从里面跄踉着出来。他一心只想去拘那女子的魂魄,却不料被人暗算。暗算他的人打伤了他的魂识,生生将他挤出黄泉去。他自然是不能甘休,立即化符追去,便与那人交了手。

  可恨他今天来没有带什么法器,符纸也准备得不够,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技差一筹。那人的咒语好生厉害,只叫他近不得身,几乎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路狂飙。彼时那人已经摄住了那个女子的魂魄,尚还有余力与他缠斗,他不禁暗道哪里来的人物道行这样高,他竟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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