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 作者:暮成雪【完结】(38)

2019-01-24  作者|标签:暮成雪 穿越时空

  曹绣春沉吟片刻,道:“那好吧,你且先按你的法子救着。这几日正在准备各地医官考核之事,过两天我再来瞧瞧。”

  桑梓点头,便将曹绣春送出门去。

  出门时,恰好一乘小轿落在门前,帘一挑,邱缨从里面钻了出来。

  “桑梓大夫。”邱缨笑着叫道,走过来,“我家妹妹呢?”

  桑梓欲言又止,后只是掉头进门。

  邱缨的笑顿时僵在脸上,桑梓大夫转身之前看了自己一眼,神色颇为不佳,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生意场上,常是毫厘必争,晏栖桐的衣裳挎包到了邱家手里,已经都翻做出了样版。晏栖桐只是随性裁剪,邱家的师傅经验老道,在她的基础上又做了些适应的改变。尤其还请了宏京里有名的绣娘,特别是那挎包,几乎算得上是金线银针了。

  样式出来后,邱缨试了一身,料铺里的人都赞不绝口。邱缨顾盼之间,仿佛天高气爽的秋游已至,好不自在。她手上已经出来了晏栖桐的两身衣裳,今天便是送上门来的。

  哪知桑梓表情有异,这令邱缨也不安起来。

  随着桑梓大夫一路进到房里,邱缨便见自己的义妹正好端端地睡在床上,不由松了口气,道:“我还当妹妹又不见了,这不是在么。”

  桑梓没有做声,只是招手让邱缨近到床前,自己却还在思索刚才师傅的反应到底有何不妥,竟让自己有那般兽样的直觉。

  邱缨凑近了,看了看,推了推,又叫唤了两声,才发现睡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了?”邱缨惊道。

  “昨夜突然之间就这样了。”桑梓好容易回神,淡声道,“并不是外力所伤,也没有中毒迹象,就好端端得变成这样。”

  邱缨从父亲那里听到一些桑梓的本事,便小心翼翼问道:“连您……也没有办法么?”

  “我只能是尽力而为,”桑梓叹气,“若要医好,也不知何年马月。”她垂眸看着晏栖桐,她倒似好眠,却是把难题都丢给了别人。而自己这回也没有往常遇到患例的兴奋,只是有些……疲惫罢了。

  邱缨见桑梓声音有气无力的,人也似只有倚着床才能坐得住,便不敢打扰多问,只是陪在一旁坐了良久,将做给晏栖桐的衣裳放下便回家了。

  邱缨回到家里自是心事重重,只在坐在那里发呆。

  邱母见女儿满面春风地离府,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便走过来问道:“女儿,怎么了?可是铺子里的事不如意?”

  邱缨叹了口气,摇头道:“并不是因为铺子里的事,而是克瑾妹妹昨夜突然不省人事,我刚从她那里回来,我走前还没有醒呢。”

  邱母也大感意外,那姑娘看起来身体不错,比女儿还丰腴几分:“她与那桑梓大夫不是交好,也没有法子么?”

  “嗯,”邱缨低声应道。她想起桑梓大夫言谈举止间,对妹妹都是极其得好,便也有些羡慕。得一知己若能如斯,也不枉这一生为人了:“希望桑梓大夫早日找出可以医救妹妹的法子。”

  “嗯,你也要多多去看她。”邱母是从女儿这听到那姑娘对自家的生意也了料意不到的好处。既然彼此都这般亲近了,这种时刻,自然要多走动才是。邱母说罢转身便走,走出两步,突然心中一动,回身道:“要不然,咱们出银子请了那朱半仙去做做法?兴许是她无意间冲撞了哪位神灵,降了责罚也未可知呀。”

  邱缨眼睛一亮,从坐椅里猛地站了起来。是了,之前朱半仙不是还特意请了妹妹去算命么,难道是算出了什么?邱缨觉得那朱半仙的话还是有些准头的,便真起了这个意。当然,这还得母亲出面较好,她只需告之桑梓大夫即可——不过,自己也不是怀疑桑梓大夫的医术,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第四八章

  桑梓现在住的宅子里,大多保留了未央原有的陈设,自己所有的书籍都在当初搬到了山上,打算以伴到死。如今心中没有什么极有把握的方案,桑梓便想起了太医院里馆藏的医书来。

  太医院的馆藏书阁里,自是搜罗了宏国所有的医书,更是囊括了立国以来甚至前朝的所有的重大病例、疑难杂症以及各地医官收集的偏方。甚至还有她师傅曹绣春早年周游列国所得,当然也有自己以前在民间的口录笔记。

  当天桑梓在给晏栖桐做完必要的施针和按摩后,交待了府里的人好生照料着,就去了皇宫。

  她几次出入太医院都显得来去匆匆,未能与昔日的同僚——其实大都是她的长辈相坐相谈。这一回倒是被抓住了,可她心中又有事,只得敷衍一二,就赶去藏书阁。

  藏书阁里书如瀚海,许是刚刚都拿出去晒过,并没有陈书的旧腐气味,反倒是带了些阳光的气息。她自病后就喜爱上了这味道,徜徉其中,便一时忘了天色。

  埋头苦寻,针灸有、汤药有、各类症状的观察笔记亦有,各派别的理论更是多之又多,唯独离魂症少之又少,只在针灸中见到一些,但大都是自己熟知的方法。桑梓也并不心急,深知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症状相似并非相同,即使相同也要因人而异,故要一边看一边细细琢磨。

  各种书本便是用各种纸张,渐渐的桑梓觉得书上的字都在慢慢的模糊,那些笔墨仿佛与纸张化为一体,晕开散掉,需得努力分辨方才认清内容。如此这样桑梓便觉得颈沉腰酸,整个人的每一节都要断掉似的。她实在忍受不了时便一抬头,竟然发现窗外一片漆黑。她心道糟了,便去推馆阁的门,果然已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太医院的藏书阁是她无事时最爱消磨时辰的地方,但于其他人而言,除了每日存放各宫例行问诊的记录外,通常是有需求才来。今日自下午起便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在,安静得很,想来也是过于安静了,只怕锁门的人没有注意到书架一角的她,也或者是她太过于入神没有听到别人的问询声。

  要论以往,她并没少被关在藏书阁里,看来这一夜,也只有窝在这里度过了。

  桑梓放回了书,慢慢摸索着找到了火折与烛台。阁中都是易爆之物,这类东西都放得十分谨慎,点起灯后桑梓也只是远远地搁着,实在是心中大爱这里的每一本书每一张纸,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阁中重见光亮后,桑梓便又开始寻书,找来找去,便到了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隔层中只有一本书,静静的躺着,似乎不愿人知,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桑梓一看到这本书,心中便五味陈杂。这便是那本不知名的古籍,有被蠹鱼蛀,也有被人为撕裂的痕迹,但都年代久矣。她上前拈起那本薄薄的书本,翻了几页,便看到那朵雪莲花。可惜当初大雪山中异常寒冷,她为了救那些骑兵,把自己仅有的口粮与大把的抗寒发热的药丸都拿了出去,逼得她最后只剩这一朵不知其方的雪莲花。

  书中只记载着此花,根生万年冰层之下,千年破土,百年生枝,十年开花,一岁结果。它生于极阴之地,食天地寒气,养风霜秉性,是雪莲花中最稀有的品种,亦属世上珍奇之最其一。

  那千金复颜草也算其一,区别只是在于,复颜草的那页纸张齐全,雪莲花那页只留下上半部分,只留给桑梓一个极大的悬念,勾引得她整日茶饭不思,决意要去寻找。

  叹了口气,桑梓把这本祸水放下,可虽是祸水,她又何尝不曾从其中得到并享受过乐趣——非旁人能懂,故人家唤她药痴。

  自看到那本古籍后,桑梓的疲乏一扫而光,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在原地,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晏栖桐,于是便这么彻夜地寻找着可能的方法。

  连看书带整理笔记,桑梓直到东方发白,才勉强停了下来。那烛火也终于熄灭了,阁中一暗,她的眼前便一黑,再坚持不住,昏睡在了地上。

  这日第一个打开藏书阁的,是个较为年轻的医官。

  太医院最近正在准备年底对各地医官的考核,所有的资料都放在藏书阁里,他正是被吩咐过来拿些资料的,不想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灯油之气,顿时心便一提,忙跑了进来四处查看,这才一声惊呼。

  桑梓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师傅平日里休息的那张软榻之上。她的双目极累,浑身更是沉如浸水的棉,重逾千斤。

  “醒了?”

  桑梓一抬头,看到师傅伏于案前正在看东西。

  费力地抬起些身,师傅手上的东西正是自己昨夜所得:“师傅觉得如何?”

  曹绣春抬头看了她一眼,情绪一闪而过,硬声道:“藏书阁里一色的青大理石,清凉透骨,把你背到我这里来时,你的脸都发僵了。就算死,也不要死在太医院里,你何不换个地方早早死去。”

  桑梓拂了拂颈旁的乱发,想来当时吓坏了不少人,便温柔笑道:“徒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曹绣春冷哼了一声,放下那数张药方纸,大掌缓缓抚平着纸上的褶皱,仿佛也在抚平自己的心。真是被她给弄得一惊一乍,一大早的来到这里就没个好心情。尤其见她如此辛苦只为医治那个晏栖桐,实在叫人难舒郁气。

  桑梓慢慢滑下地,现在是腹中饥饿,头中混沌,还得回去足足地休息。

  曹绣春并没有挽留她,只是让人准备了马车,将她送回去。

  等桑梓走后,曹绣春便起身去了国师的祈福殿。

  祈福殿里只有几个小道士在洒扫,半天国师才一边正着衣冠匆匆赶到。

  “对不住,对不住,竟让曹院使久候了。”国师笑着打了个揖。

  “八月十五,”曹绣春负手而立,对着前头一尊塑像轻声道,“是不是好日子。”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阖家团圆,自然是好日子,但国师却知道曹绣春并非此意:“自然是个好日子,俗称月夕之夜,那一日的子时,人的阳气最弱阴气最盛,可俘之。”

  曹绣春沉默片刻,又道:“那人现在已是离魂症状了,无端离魂,你可有法子?”

  国师一惊,忙凑前几步:“怎会如此,我尚未作法,难道还有别人惦记?”他急道,“需得我看看,方能肯定。”

  桑梓刚才累到极至,回去后恐怕沾枕即睡,倒是个时候。曹绣春想罢点了点头,道:“过一会,你随我出宫一趟吧。”

  桑梓原本正如曹绣春所料,回府后便想大睡一觉,可她没想到府上已有访客,邱缨是其一,竟然那日给晏栖桐批命的朱半仙也在一起。

  昨日邱缨与邱母商定后便由邱母出面去请了朱半仙,倒还没许诺多少纹银,那朱半仙一听是晏栖桐便答应了下来。邱母自然高兴,带来的银子如数堆了上去,只救他施法救人。

  那朱半仙却只是高深莫测地拈着须,倒不肯轻易点头,反倒叫邱母觉得这个半仙还有些稳重,不至于见钱眼开。

  桑梓一见朱半仙便皱了皱眉,倒还是语气温存:“半仙到访,有失远迎了。”

  朱半仙上下打量桑梓,突然脸色凝重道:“我见姑娘印堂发黑,恐怕近来会有祸事临头呀。”

  邱缨惊得忙也来看,据说桑梓是一夜未归,也不知去了哪里,如此疲累地回来。至于印堂发黑,她倒看不出多少。

  所谓江湖术语,只要你无事走在街上,难免会遇到有人对你这样故作神秘地警告,所以入耳极熟。当然,桑梓也深知对于自己来说,确实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可这一时也不是重点,她转头看向邱缨,无力再言,只以眼神相询。

  邱缨便忙道:“桑梓大夫,先前妹妹不是去过半仙那儿么,也仿佛被说中了些事,故想请半仙再来给妹妹看看……”她本是先到的府上,想与桑梓先商议着,哪知她不在,又不料这个朱半仙也积极着,早早得便来了。

  桑梓闻言沉了下心。所谓离魂症,只是人失了反应恰似离魂,莫不是以为真是魂魄丢失了?可她突然又想起夙命来。宝桥不是说晏流光手上有一颗“我冥之心”,能去那阴曹地府穿越轮回,有起死回生之效么。那东西现下不知何处,一时也解不了近渴,但若真有魂魄一说,便且试着让朱半仙来瞧瞧吧。

  所谓死马当成活马医,在看到朱半仙既然已然在府里之后,桑梓还只是抱着这种尝试的心态,但没想到朱半仙一见到晏栖桐躺在那的模样便连声道:“唉,她要回去,她这是要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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